光影又变成一个黑发冠束，面净无须的中年男子影像，正是他此前突然出现，救走李显等人。

    赤松云的幽魂沉默许久，又在张子瑶指诀催动之下，才慢吞吞的回道：“我没没见过此人。”

    张子瑶秀眉微蹙，捻诀后指定幽魂，低喝道：“大胆魑魅，焉敢违命，速速来！”

    幽魂体表虚光疾颤，似是受到莫名威能压身一般，怪叫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法阵外的群修见此情景，神色俱是微动，也不知是诧异于幽魂抗违之事，还是张子瑶可以役鬼驱魂的神异道术。

    叶萧、齐恒和费千行三人见得此景，不由得面面窥觑，他们亲眼见到传中的役鬼之术，望向张子瑶的眼神大有惊异之感。

    张子瑶正待再次施法逼迫，却听阵外一人道：“此人有异术护身，无法被魂灵提及，再追问下去只怕会对其魂力有损。”

    话之人正是先前主持法会的灰袍道者，徐陵和凌玢正肃立在其左右。

    张子瑶侧身躬礼，再次点玉符，光影一阵幻动，变成了一名白衣青年的模样。

    “魔罗教少主李显，出身不知。”

    此言一出后人群微微骚动，李显之名众人皆知，只是这少主二字，却有些不同寻常。

    张子瑶又往玉符上轻点，光影中现出一句身材中等，穿着儒袍的中年男子。

    叶萧见后微微点头，这名男子正是二十年前在太玄山之中救走李显和昆奴的那名神秘人。

    此人和李显等人的影像正是他通过灵符传讯，告知出云宗和落霞门。

    “魔罗教圣使元付，出身不知。”

    张子瑶正待动作，忽听得传音入耳，往叶萧处微斜了下目光后，问道：“刚才那人，是否也是魔罗教圣使？”

    幽魂沉默一会，终于缓缓点头。

    张子瑶又再扬，不过并未催动玉符，而是另又取出一卷画轴。

    展开后只见绘着两人画像，其中一人正是李显，另一人则是名身着青衫，面容清逸的中年男子。

    两幅人像刻画细致，可见绘制之人笔力不凡。

    这卷画轴不是何物，正是当年陈平所绘。

    他和宋云清在洛京遇袭之后，依照记忆画出他刚至洛国境内，在清和城中的望月酒楼用饭之时，偶遇的李显以及另外一人。

    张子瑶指青衫男子，问道：“此是何人？”

    幽魂立即回道：“不认识。”

    这次回答得快，看来是真没见过。

    张子瑶收起画轴，望向侧方的灰袍道者，以及徐陵和凌潇三人，见他们微微点头，便催动魂灯将赤松云的魂灵拘在一旁。

    随后再次驱使幽鱼游出，将那大头怪人的魂灵摄来，仍是原样役问。

    大头怪人的魂灵道出姓名，乃是西风城罗尘观修士，名叫邬木。

    其他回应与赤松云的魂灵一般无二，对那名黑发冠束的中年男子也是支吾不回，同样不认识最后一人。

    张子瑶将两人的魂灵同时拘在阵中，问道：“魔罗教指派何本道和钱通广运送白虹印，意欲何为？”

    邬木和赤松云的魂灵满脸茫然，显然不明白被问之事。

    “你们如何与魔罗教之人结识？”张子瑶重新问道。

    两个魂灵同时答道：“因领受凌霄阁灵符悬赏，用灵药异宝换取功法秘法，因此识得。”

    阵外群修微乱，都在议论“凌霄阁”三字，不过转瞬后便恢复安静。

    灰袍道者神情微动，向凌玢问道：“这凌霄阁是什么来路？”

    “百年前出现的一个组织，近数十来年逐渐势大，成员都是散修之士，从不吸纳宗门修士，不过很多型的宗门帮派，与其联系极其紧密。

    其成员通过一种被改良过的讯符通传讯息，可用讯符发布灵材异宝的买卖交易，买凶杀人、相约探秘之事亦也不少。创建者身份神秘，至今不知何人。”

    灰袍道者恍然点头，他闭关近二百年，前日方才出关，很多事都不知晓。

    张子瑶役问不停，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将两个魂灵押在法阵之中拘禁。

    至此殿内群修已对被数日前发生的那场连番恶斗有了大致了解。

    这赤松云本是伏牛山铃波洞的一名结丹期散修，向来隐世苦修，极少露面。

    因极需一种名为明煞血金的罕见灵材，故通过凌霄阁发讯寻找此物。与其易换之人，正是魔教尊使阿姓。

    阿隆与他结识后大加招揽，将此人引至魔罗教一处秘密据点，提供丹药秘宝供其修行，可以是已是半个魔罗教中人。直至此次接到符讯，出山相助阿隆，死在叶玄剑下。

    大头怪人邬木出身自西风城罗尘观，因妄杀无辜被驱逐出观，数年前经一名叫作李长庚的结丹期修士引见，直接加入魔罗教，成为一名护法长老。

    这次与另一名护法长老胡山一起行动，死在叶萧瞬剑之下。

    张子瑶捧回魂灯，离地数寸浮行，到了偏殿正中落定。

    其余人亦簇拥而来，不少人面露期盼之色，似是在等待什么。

    灰袍道者向她微微点头，道：“唤灵吧。”

    张子瑶放脱魂灯悬定，双十指变幻，一番掐诀捻咒往灯身疾指。

    幽鱼游动而出，张嘴吐出大团幽光，五团虚幻白光从幽光之中飘出，幻化成五个飘飘荡荡的人形光影。

    “黄师兄（弟）！李师兄（弟）！张师弟（兄）”

    “徐师兄（弟）！刘师弟（兄）！”

    群修看得真切，面上俱都现出激动之色，有数人按捺不定，失声唤道。

    灰袍道者上前半步，仔细看向其中一个光影，长叹道：“徐华徒儿”

    那个光影侧头望来，随即飘身近前，只是到了幽光边缘就再也不能前进，颤声回道：“师尊”

    四目相望，人鬼殊途。

    凌潇抿住双唇，低声劝道：“任师叔，保重心境啊。”

    灰袍道者叹道：“贫道痴长七百余岁，没想到仍有伤心之时。”

    语毕望向徐华魂灵，神态唏嘘不已。

    这名灰袍道者姓任名汜，乃是落霞门现今两名元婴期太上长老之一。

    于三百余年前结成元婴，游历天下后回山闭关至今。徐华乃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任汜平复心境，道：“徒儿，将此前之事详细来。”

    徐华的魂灵将此前他和出云宗修士李翊风、张书远三人接应到方常、杨娴之后，与魔罗教尊使阿隆、奇娜交战的经历一一出。

    尤其对阿隆和奇娜的神通特点得极是详实。

    等到与五名陨落修士的亡魂一一交谈完毕之后，早已是天色漆黑，入夜多时。

    任汜见再无可问，深深看了眼徐华的魂灵光影，和身旁的徐陵、凌玢低语几句之后，长叹道：“子瑶师侄，送灵吧。”

    张子瑶行法一天，面色比平时更是苍白无血，虽然渐感不支，仍是不发一言的维持术法。

    闻言后指诀捻动，魂灯上的幽鱼将口一咬，断离幽光后直接游回灯中不动。

    “愿诸位师兄魂升九天，魄度朱陵。长辞浊泥，永宿三清。”

    张子瑶低语发愿，随后引动指诀。

    幽光中的五道魂灵同时深躬行礼，在殿中群修的注目中破碎失形，飘乎散去。

    凌玢见任汜仰头长望，久久不动，低叹一声后对徐陵道：“徐师兄，杨娴在驻马峰似是见到什么异常之事，将她唤来问明如何。”

    徐陵点头道：“今日我在殿中看到她了，似无大碍，将她唤来吧。”

    又对张子瑶道：“子瑶师妹，今日辛苦你了，不过最后还得劳烦你将这两人的魂灵拘入锁魂枷中收押。”

    张子瑶默默点头，神色平淡的捧灯复往侧旁法阵处走去，仪态空灵已极，似是外界之事与她毫不相干，亦或是绝心净欲，再不染半点凡尘。

    殿中其余修士看向她的眼神俱是略带复杂，钦佩叹服、关切眷注皆有。

    不过有一道目光格外不同，冷冷的看着独自走至法阵中的白衣女子，低嗤一声后转身向殿外走去。

    “佩盈师妹，好久不见了。”

    叶玄站在殿门一侧，看着神情冷冰的灰发女修，忽然出声唤道。

    灰发女修已不知有多少年未曾听到这个称呼，不禁愕然了一瞬，眼神也朦胧起来，面上冰冷亦随之融化。

    她看向面前的白袍男子，似乎一切都如往昔一般，好像多年以前，也曾有人这样站在门口，在如梭人群中这样唤她。

    灰发女修看着那有些惹眼的两撇胡子，目光上移，从对方清亮的双眸中见到自己的苍苍老态，立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冷声道：“有事么？”

    叶玄心中暗叹，脸上却笑道：“上回你带着两个徒弟到天虞山来，我在风云殿外等你，没想到你竟从后门走了，害我空等许久。”

    “徒弟”两个字有如两柄利刃一般刺入灰发女修的胸口，她本已略见缓和的表情立时绷起，冷哼一声后越过叶玄拂袖离去，竟不再和他多一句。

    出殿后脚下烟尘忽起，转瞬就消失无踪。

    叶玄表情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暗自悔道：“那两姐妹夭了一个，我怎能提起这茬？”

    “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晓事。”身后一人走来，边边自摇头。

    “廖师弟又晓事了？”叶玄斜视来人，皱眉道。

    廖冶看着叶玄的模样，连心中阴郁也散去不少，嘴角勾起，道：“难得你来流波山，走去我的洞府坐坐，玄真宗的道友们也来。”

    话间后方又走来三人，更是叶萧、齐恒和费千行三人。

    “叶道友。”叶萧见他望来，拱揖礼道。

    “叶道友。”叶玄赶紧回礼，侧身又道：“齐道友、费道友。”

    廖冶见他们几人互相揖礼，一时间好不繁琐，摆道：“都是叶道友，都是自己人，礼数这么多不嫌累么。走吧，别挡着门。”

    偏殿中的群修不一会散了大半，只剩任汜、徐陵、凌玢、张子瑶和那名复姓即墨的女修等六、七人在场。

    “宗门若是有何行动，两位掌教师侄尽管传讯知会，我闭关已久，想下山走动走动。”

    任汜神态萧索，向众修摆了摆后直接御空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