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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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蓝止与离鸢便携着那条蛇去了凌霄殿,将它交由天帝定罪。至于那名凡间女子,因她身体过于虚弱,不知何时就要魂归天外,只能以仙草吊着一口气,在紫旭仙境由姜离帮忙照看着。

    大殿之上,离鸢将事情经过禀报天帝,待那妖蛇被押进来,正如同那日离鸢初遇他一般,一身灰袍,面色清冷,面对九重天上的诸位仙人和那高高在上的天帝,都未曾流露出一丝惧怕之意。

    谁知东海龙王初一见他,就大惊失色,喊道:“怎么会是你?”那妖蛇见了龙王面上有一丝丝动容,却未作声。

    天帝问道:“东海龙王可是认得这妖精?“

    龙王答道:“回陛下,他乃是西海野生的一条化蛇,多年前曾与女玄羽有过一面之缘,自那日起他便对玄羽百般纠缠,玄羽被他烦得紧了,又劝不成,一时失手在他脸上留下这道疤痕,这疤痕乃玄羽的龙鳞幻化的剑所伤,是以王认得他。”

    完龙王转向那妖蛇,质问道:“你绑走的那名凡间女子,可就是玄羽?”

    化蛇平静地回答:“那女子确实是玄羽投胎之人。”

    凤歌听了当下了然,怪不得他奉天帝之命三番五次下凡去寻玄羽,总是徒劳无功,原来她竟被这化蛇带到了云狐山下藏了起来。

    龙王气极,指着他的鼻子质问:“玄羽在凡世历劫,你为何要这样害她?”

    化蛇仍是面不改色,如同诉别人的故事那般,缓缓答道:“因为我恨她。当年我所做的一切,皆因对她心生爱慕,她不愿睬我便罢了,何必生生在我脸上刻这这一剑?她这一剑刻在我脸上,便如同刻入我心中,让我受尽他人耻笑。只因为我出身卑微,就不配思慕一个高贵的公主?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当初我对她有多少爱,今日就有多少恨。“

    龙王怒道:“情爱一事如何勉强,玄羽对你无意,你却纠缠不休,她伤你乃是无心之失,你缘何下此狠手,与她如今一个凡人之躯过不去?“

    化蛇凉凉一笑:“凡人?若非她投胎成凡人,我又如何能接近她,如何令她肯与我上一句话?她是东海龙宫尊贵的白龙,而我,只是西海一条无名的化蛇。自从听闻她要投胎到凡间历劫,我便一直追随她,她没了玄羽的记忆,待我甚好,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别的未敢奢求。可是,她那凡间的父母给她定了门亲事,而她,她居然又对那个凡人动了心!我怎能亲眼见她嫁于别人,就趁着中元节那日骗她出府,绑回云狐山。”

    离鸢上前一步,问道:“玄羽如今命悬一线,似因溺水所致,可是你有意为之?你既然对她有情,又为何要伤她?“

    化蛇激动地回答:“谁我对她有情?我对她无情!我带她回云狐山,在那竹林亲手修建了庭院,愿与她长相厮守,就算她是凡人只有区区几十年的光阴可活,把这一世给我也就够了。可她却三番五次的逃跑,要去寻她那凡间的爱人。既然两世她都不肯对我用情,我又何必为她一忍再忍?我拉着她一起沉入西海中,本想等她死了我便随她同去,却终归是舍不得她。我没有错,要错也是错在我永远不能如她一般薄情。”

    离鸢叹道:“你也算是个痴情人,伤了她,又去山中寻仙草救她,未算丧尽天良。但是你妄想改天命,乱了仙人的凡尘一世劫,却是大罪。”

    化蛇低头,轻声答道:“自得知她已心系他人,我便了却活着的念头。这世间何曾有一人真心待我?我以为陪她凡间那一世,我二人能从头开始,却不料还是我一人痴心妄想。今日既被仙君抓来,便任凭你处置。”

    离鸢望向高坐于宝座之上的天帝,天帝又望了望那东海龙王,龙王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口口声声你爱慕玄羽,却一再伤她,本王自是不能原谅你,还望陛下酌情定罪。”

    众仙家听了化蛇的一番话都有所触动,纷纷低头不语。久居天宫的仙人,大部分早已忘却情爱,跳脱凡尘,如今见这区区蛇妖一生为情所困,委实让人唏嘘。天帝沉吟片刻,命道:“化蛇违背命格,扰乱仙人历劫,又私带凡人入仙界,但念你对玄羽情深意重,就罚你消去毕生修为,重投凡胎,若你能真心了悟,他日或能重修此身。玄羽如今伤重,性命堪忧,这一世尘缘就算是历完了吧,即日可重归仙体。”

    有天兵入殿将化蛇拿下,他亦不挣扎,只回头对离鸢道:“仙君,日后待玄羽醒来,烦劳你转告一声,我亦后悔伤了她。那竹林屋里,挂有一软鞭,是用我蜕掉的蛇皮所制,轻巧而坚韧,虽比不上她龙宫的兵器贵重,也是我一片心意,她若愿意,便去取了罢。日后我不能陪着,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离鸢不忍与他对视,只得低着头应了。蓝止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过于伤心。

    早朝散后,离鸢一直心情低落,东海龙王倒是因着她的缘故方寻得玄羽,对离鸢感激得紧,当下随她同回紫旭仙境去见玄羽。

    龙王见玄羽昏迷在床,气若游丝,当下心痛不已,他助玄羽脱离肉身,重归仙体,又将来龙去脉一一相告,玄羽当下拜谢离鸢上神。离鸢亦将那化蛇生前所托告知玄羽,问她是否愿随自己一起去那山下的竹林屋,玄羽当下应了,二人一同往云狐山飞去。

    重回云狐山下那片竹林,不过短短一日,便已物事人非。那院中摇椅仍在轻摇,石桌上的书册亦未曾收起,仿佛主人此去只是暂别。

    屋内墙上确实悬挂着一条软鞭,通体灰色的,一如那化蛇一袭灰袍,毫不起眼。玄羽握在手中,轻甩一下,觉得用着甚是合手。又见那软鞭手柄处连着一枚的竹牌,竹牌上面粗粗刻着“逐月”二字,想是刻得匆忙,玄羽望着离鸢道:“逐月,便是他凡间的名字。”

    竹牌轻摇,似有万千心事,未及与她听。

    若我死后,再不能归来,你可还会记起我?惟愿化做那吹起你发尾的微风,那逐你身影的彩蝶,惟愿来世,我不再是我。

    回到湘霖府,离鸢刚一现身,见那鹩哥又要开口唤她娘娘腔,捏了个仙诀便封了它的嘴。鹩哥望着她的背影很是不解,平日里自己这样唤他,最多会挨归沐和冷画二人的揍,这位上神总会笑呵呵地应着,今日怎的这般凶残?

    她立于窗前,望向窗外那悠悠远山,望着天空中云卷云舒,想这世间机缘实是让人琢磨不透。若那化蛇不曾遇见她,不定就拿了仙草续了玄羽的命,不定他们就能在那院中相守几十年,待到玄羽成功渡了凡劫,那化蛇就不会因她而死。也许玄羽重回仙体之时,听了那化蛇与她在凡间的种种,能够接受他的一段情,但一切只能是也许。

    不知何时,蓝止亦来到房中,今日见她有些伤感,总放不下心,刚忙完手头的事情便赶到云狐山来看她。

    蓝止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她望着那窗外的远山,蓝止就望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一声轻叹,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离鸢没有转身,而是将头靠在蓝止胸口,喃喃问道:“蓝止,若他日我负了你,你要如何待我?会不会像那化蛇一般,让我永远沉于海底?”

    蓝止将下巴抵在她头顶,轻声回答:“不会,我不会给你负我的机会。若我宠你一世,你如何会负我,若我待你不好,你负我亦是应该。”

    天后听闻玄羽与那化蛇之间的纠葛,感慨万千,她与天帝道:“本想着暗中撮合凤儿与那玄羽,现下看来,若是无缘切莫强求,两人若是无心,反成怨偶啊!”

    天帝点头:“凤儿的婚事,就由他自己做主罢,他如今不愿想那些儿女情长之事,你我也不用操之过急。他这一生,注定如我一般万事皆不由己,我能许他的,就只有让他选一真心相爱的人,相互扶持共渡此生了。”

    长乐宫中,梧桐树叶被这晚风吹得沙沙作响,宫中仙侍们早已歇下,唯有栖凤阁内仍亮有灯火。侍女青墨轻轻关上窗,转身对凤歌道:“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息罢。”

    凤歌端坐在几案前,盯着那一排摇曳不定的烛火,竟晃了神。

    今日大殿之上再见离鸢,才发现这几日来心中都是她,装做不在意亦是无用。一直以为自己躲着她,是因为气恼她曾不知羞耻地调戏自己,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他躲着的,其实是自己的一颗心。

    他自幼不曾尝过得不到的滋味,身为天界尊贵的太子殿下,天帝虽不曾放纵他,却也予他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然这权利,在那人面前,并无一丝用处。

    作者有话要:  在虐的大路上一去不复返,好的甜呢?

    下章必须欢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