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盛苹苹坐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脚尖,不愿再想他的结局。
天定的结局,谁也改变不了。
几人正密议着当今皇帝禅位之后,高澄如何安排新的官员职位以及国号等,屋外忽然传来扣门声,一下一下。
众人立时静若寒蝉。
高澄手指轻扣在桌面上,眉目紧锁:“这个时间会是谁来了?”
许是屋内无人应声,屋外那人开口道,“大将军,是我。姨母怕您饿着,叫我为您送点心进来。”
听见是敬阑的声音,高澄更是惊疑,“他昨夜才成婚,怎么今日便来上工?”
其中一个叫陈元康的亲信冷哼一声,从椅子上大咧咧起身,“一个厨奴怕他作甚?”
他开了门。
敬阑低着脑袋手执檀色木质餐盘进得屋子来。
他将餐盘上的吃食放下,这才抬头,“大将军,您请慢用。”
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他鬼鬼祟祟地将屋子里的众人都扫视了一遍,目光阴郁。
盛苹苹作为魂体都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所惊,身子往高澄身后避了避,轻声道:“他这眼神怎么像我们欠了他二五八万一般?”
前方高澄的身体晃了晃,他提笔在纸上写字,盛苹苹知道他不便在人前与她对话,这一定是写给自己的。
忙将脖子前伸,只见他在纸上写得是——
“你也觉得他奇怪?”
下意识点头,盛苹苹道:“昨儿才成婚,今日便来做事,怎不教人怀疑?”
高澄没话,朝敬阑挥手,“行了,你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进屋。”
“诺。”
敬阑低着脑袋,恭敬朝后退出带上门。
敬阑退出房门后,立刻从低头顺眉的样子变了模样。
他狐假虎威地朝那些守在门口的持刀侍卫走去,“我适才进屋送吃食,得大将军令,因他有要事与各位大人商议,要你们立刻、全部退守府门外,若无他本人的命令,听见什么也不得进来。”
排头那侍卫长右手摸着腰下长剑,不信,“大将军为何要我们退开?”
“怎么,你不信我?”敬阑冷笑,伸出手朝高澄所在的屋子道,“那你便自己进去请命?且看大将军如何责罚你!”
阿改忙一把拉住侍卫长,“想来他一个厨房主事,也不敢假传大将军命令,咱们还是出去候着吧。”
侍卫长瞪了敬阑几眼,这才朝侍卫们挥手,“走了,咱们去府门处候着。”
眼见所有侍卫全部退去,敬阑从腰下抽出短刀,眼神阴狠朝屋子走去……
昨日夜里那一幕回到他脑海里。
雨兮抱着他不撒手,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他便知道并不是老鼠吓了她,一定是另有缘故。
她却只是抽泣,什么也不。
恰在此时,竟有一个妇女被抓住和帮工偷情,且不这是他的新婚之夜,这样恶心的事情有碍声誉,再加上雨兮的事情,他正在气头上。
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偷情的二人身上,他走上前去便是一脚将那两人踹翻在地,咆哮着要送他们去见官。
那妇女因怕自己被浸猪笼,一叠声地求饶,她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并道:“少主家,您别送我们去见官,我便将雨兮姐为何啼哭不止的缘由告诉你。”
原来,高澄进雨兮屋子时,那个妇女正好路过那里,朝他们约好偷情的老地方——东边林子走去,自然是见到所有事情。
敬阑气急了。
他没想到,竟是高澄觊觎雨兮美貌,想要侵犯她!
仇恨瞬息点燃,有了杀他之心。
此刻,高澄所在的屋子大门被敬阑一脚踹开,他举着短刀咆哮着朝高澄刺去……
屋内众人显然没料到这样的事情,吓得四处逃散。
杨愔坐的位子离门较近,立刻窜出去了,大吼道:“侍卫?都去哪儿了?”
崔季舒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抱头逃进内室的厕所。
只有陈元康大吼一声,朝敬阑扑上去。
他显然没料到,敬阑现在满脑子都是雨兮被侵犯的事情,把短刀舞得虎虎生风,才刚扑上去,肚子就被敬阑狠狠地捅了。
敬阑像个恶鬼一般,在他腹中剜了好几下,这才将短刀扯出来,朝高澄跑去。
高澄站在床上怒极反笑,“好啊你,我看在章妈妈的情面上好心给你职位,你竟恩将仇报?”
敬阑立在床下咬牙怒吼,“你对雨兮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站在床上的高澄忙朝还坐在书桌上的盛苹苹看去,“他怎么知道?”
盛苹苹也是一脸懵逼:“我如何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娇美的身影从屋外进来,跟着她发出尖叫,“啊——”
竟是李祖娥。
她首先瞧见肠子流了一地的陈元康,又见到持刀满脸凶狠的敬阑,惊恐地直朝后退。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她虽在朝后退,却很镇定地出口质问。
一直还算冷静的高澄这下子失了分寸,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急得跳下床大吼道:“祖娥,你怎么来了?走啊——快走!”
李祖娥站在门口,从袖中掏出那个木质雕花的香粉盒子,“我是来还东西的。”
她面无表情,双手忽然用力一抛,盒子在半空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端端朝高澄飞去——
“现在才送这个于我,是不是迟了?”
“我知道迟了,可我……”
高澄双眼明亮,像有水渍般,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原谅我。”
“你们够了没?”
敬阑忽然扬起短刀怒吼着朝高澄刺去,被他躲开了。
又接连刺去好几下,一一被高澄避开。
敬阑蓦地回头,朝李祖娥扑去……
这一幕惊呆了屋子里的两人一“鬼”,不知为何,盛苹苹见敬阑要杀李祖娥竟忘记了自己只是一道魂体,蓦地朝李祖娥飞去,想要为她挡住这一刀。
一个身影先一步挡在李祖娥身前,高澄一声闷哼,“别伤她。”
“阿惠哥——”
“高澄——”
盛苹苹和李祖娥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祖娥将倒在地上的高澄一把拉起,环在自己瘦弱的臂弯里,面无表情的脸早已崩溃,泪花晶莹剔透挂在眼眶处,哽咽的嗓音支离破碎,“阿惠哥,你这是做什么呀?”
高澄吃力将李祖娥双手握住,剧烈咳嗽起来,却道:“你没事就好。”
敬阑又想朝他刺来。
屋外在杨愔的带领下终于有了动静,跟在杨愔身后的六个侍卫扑上来将他杀死。
高澄软软地倒在李祖娥怀里,却是一脸笑容,“祖娥,你终于再叫我一次阿惠哥,你可知,每次与你相见,你总视我为陌生人的滋味有多么难受?”
“是你,是你先放弃我。你从来不对我你心里的想法。跟你在一起,你从不依我,我看不见也猜不透你的心,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看我的,所以我离你远去,嫁与阿进。”
泪雨纷纷洒洒地掉落。
过往像从烟雨蒙蒙的迷雾里,骤然撕开一道口子,那些失望和心灰意冷,以及尘封在记忆里的欢声笑语,一股脑跌出在李祖娥面前。
高澄伸手抚她的脸,“是我错了,祖娥,可我想知道,你……真的爱他吗?”
“自然是不爱的……”
屋外,站在门口听见全部对话的高洋,之前还硬撑着的身子骤然一晃,脚下一个趔趄。眼眶那滴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下,像一个珍之爱之的宝石,被摔碎了。
他的心也跟着那滴泪水落地,支离破碎。
他喝退了要进屋去的杨愔,失魂落魄地步下台阶,站在院子里无声无息地咬紧了牙。
假的!
她不爱他。
原来这么多年的恩爱,全是假的!
而屋内,李祖娥泪雨纷飞的接上刚刚的话,“可是阿惠哥,他真的待我极好,不知不觉中,我……”她双目含情道:“我真的爱上他,所以才把你送的香粉还回来。我不愿意让他误会,从我和他成亲那日起,便和他才是挚爱的一双人。”
一滴眼泪顺着高澄的面颊下滑,他闭了眼,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就在这时,沈惊鸿忽然闯了进来。
他看着双眼通红蹲在高澄身边的盛苹苹道:“敬阑没杀了他?”
高澄捂住肚子的手一抖,蓦地指上盛苹苹的脸,“原来你是假意帮我,为的是引敬阑杀我?”
盛苹苹低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高澄蓦地从李祖娥怀里撑着起身,朝盛苹苹厉声质问道:“啊!”
沈惊鸿挺身挡在她身前,直视着高澄道,“不错,是我们设局引你。可是是你先抢夺了她的心脏,才获得重生。她失去心脏就要魂飞魄散了,一旦魂飞魄散,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她,连轮回路也消失了。天下之大,再也不会有她这个人你明白吗?”
高澄被沈惊鸿的气势喝住,捂住伤朝后退了两步,嗫嗫道:“我……我不知道。我化作孤魂在人间游荡,后来得到一位大师指点,只叫我去跟在章妈妈身后,在她死去的瞬息夺走附身在她身上那人的心脏便可重生,别的事情他没,我也不知。”
沈惊鸿逼视着他,“你不知道这不是借口更不是理由,你违反天道是事实,抢了她的心脏更是事实。”
就在这时,盛苹苹和立在不远处的李祖娥忽然双双捂住脑袋惨叫出声。
随着惨叫声愈加强烈,盛苹苹的魂体渐渐变得透明,连撑护魂乾坤伞的力道也渐无。
阳光下,李祖娥的影子也开始若影若现,时有时无。
沈惊鸿大嚇,急道:“你再不将心脏还给她,她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顾不得自己安危,沈惊鸿先将自身的修为一缕一缕地朝盛苹苹传去。
他的修为暂时抵抗住她的消失,李祖娥的影子也渐渐出现了。
沈惊鸿心念一动,忽然朝高澄怒吼道:“我明白了,李祖娥是苹苹的前世,如果苹苹不存在了,李祖娥也会死去。”
高澄一愣,朝他爱的女人和她的转世瞥去。
这两人,一个是他丢失的挚爱。
一个是他莫名奇妙便觉得好玩,想跟她呆在一处的“女鬼”。
原来只有他死了,她们才可以存活。
高澄喃喃低语:“原来我终究是不能逆天的。”
一道红痕飞过,炽热的血液飞出,发出腥味。
再一次,他死在登基前夕。
高澄自尽了,死于心甘情愿。
捂住脑袋的李祖娥一声惊呼,“阿惠哥——”
而沈惊鸿趁他刚断气,将盛苹苹的心脏取出,塞进她胸膛里。
慢慢的,她从半透明的魂体变得愈发清晰,轮廓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东柏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