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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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程医生在吗?”
前台护士忙着接电话,头也不抬回了句:“最里面那一间。”
专家门诊外全是看病的人,薄荷挂了个号,坐在外面慢慢等。
医院的味道。
令人无比熟悉。
她的十七岁,整整一年没日没夜泡在医院里,直至秦淑华病逝,她都觉得,消毒水的气味就像氧气般不可或缺。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她了。
护士远远叫了个号。
薄荷双手插在白棉袄口袋里,笔直的一双腿穿着黑紧身裤,脚上踩着米色匡威鞋,垂头往走廊深处走。
路的尽头。
陈子期定在原地,不偏不避,等她撞进他怀里。
余光看见前面有人。
差点撞上之前,薄荷踩了刹车、拐了个弯,抬起脸:“啊,抱。”
歉字没出口,就卡在喉咙里,硬是咽下去了。
……
“陈子期!”
等下一位病人进来的程医生突然看见桌上的东西,赶紧走出房间,伸头喊了句:“你体检报告没拿。”
奇怪的是。
怎么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
医院。
安全通道。
男人胸口起伏、发出浓重的呼吸声,女人背紧贴着墙、轻偏过脸,躲避他身体的压制,只露出色白而细长的脖子。
“昨天放过你了。”
陈子期低哑着嗓:“今天又遇上。”
“所以是你不放过我。对吗?”
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脸侧,灼热的呼吸在脖间皮肤一下一下挠。
好痒。
薄荷被逼得避无可避。
转过脸,微喘道:“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
“知道的话。”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陈子期喜欢她示弱时的样子。
娇娇软软的。
很好揉捏。
很想、欺负。
男人墨黑的眼眸又暗了几分。
低下头,嘴唇覆在了她的脸颊上,摩挲她细致的肌肤上的绒毛,禁锢在怀中的女人瞬间起了反应,身体微微颤抖。
倏地。他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肉。
“呃——”
薄荷溢出低吟,发抖的手在他肩头用力推拒,娇滴滴地喊:“放开。别咬我。”
“哭一下。”
陈子期笑。
抱起她的头,脸对脸、凝视她:“哭给我看,就放过你。”
不是很喜欢哭吗。
不是哭着闹着要离开我吗。
你哭啊。
薄荷皱着鼻子、嘟起嘴。
还真是哭就哭。
泪盈盈地,水珠在眼眶转。
“陈子期。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嗓子眼发酸,哽咽道:“你别、碰我。”
分手时,什么狠话都讲过。
见了面,却心软得像一滩水。
陈子期恶劣的笑了。
“不让我碰?”
他抬起她下巴。
“你跟顾轩上床了吧。他知道你在床上哭起来什么样,喜欢吗?”
“哭得没完没了。”
“又纯又骚。”
薄荷尖叫了一声,捂住耳朵,蹬腿踢他的膝盖骨。
陈子期悻悻的放开她。
“别叫了。”
蹙眉冷着脸:“我对别人的女朋友没兴趣。”
“只要你——”
陈子期威胁道:“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
C.T的会议室内。
顾轩面色发寒,听着对面不知道哪来的女人跟他讲话。
忍无可忍站起身。
怒道:“贵公司就这么个态度。派个下属来跟我们谈判?你谁啊你,有资格代表C.T做决定吗?”
“顾总,你好,我叫赵佳乐,是C.T的技术总监。”
被乱枪扫射也不慌不乱。
赵佳乐心平气和地:“boss他今天身体抱恙,在医院检查,下次会议一定会出席。”
“不需要。”
顾轩大掌撑在会议桌上,恶声恶气:“C.T大部分股东都接受了我们开出的价格,陈子期的意见改变不了什么。”
“下次见面、请他带好签合同的笔就行了。”
赵佳乐微笑地站起身,想与他握手:“那就下次再见了,顾总。”
顾轩冷笑了一声,手都懒得抬,转身往外走,会议室里裴氏集团的人跟在他身后哗啦啦地离去。
赵佳乐愤愤地放下手。
对这纨绔少爷是敢怒不敢言。
……
顾轩一大清早心情就差到极点。
起床就发现,床上空荡荡,女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那死丫头估计趁他睡着后就跑到隔壁房间睡了。
想要去揪她出来吵一架。
人又不见了。
司机在开车,顾轩撑着下巴望向车窗,越想越气。
还是没忍住。
拿出手机电话过去。
半天,她才接。
“在哪儿?”
电话里,虚虚的声音:“医院。”
顾轩皱眉:“生病了?”
“死了。”
“……”
顾少爷咬牙切齿:“没死就滚回来,陪我吃饭!”
医院门口。
薄荷排在队伍最后,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地:“不陪你吃饭了,我在买煎饼吃。”
她的心好痛啊。
钻心剜骨似的痛。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见到他就难过呢。
甚至,光听到他的名字,就痛苦得想哭。
薄荷苦着脸想。
如果,他们一直好好的,不曾分手就好了。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不过人生又哪有如果。
她选择了跟顾轩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与陈子期形同陌路的这一天。
番外(六)
生病的人,不止陈子期一个。
秦绵绵那边热火朝天的, 筹办自己儿子的周岁宴, 薄荷在家病来如山倒, 烧到38度,晕头转向地趴在床上,脸埋枕头里, 连翻身都不易。
这个冬天太难熬了。
她不禁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回国。
顾轩想带她去看病。
薄荷不肯去医院, 吃了退烧药,没日没夜的睡觉,外面大雪纷飞,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七天,她裹着毛毯坐在客厅看雪,Cash蹲在主人脚边陪她。
……
回忆起那年冬天, 在纽约, 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
秦淑华住进ICU二十四天了, 陷入深度昏迷,据医生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或全身瘫痪,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无奈之下, 寻求连志彬的帮助。
国内那边律师冷冰冰的回复:事故的赔偿金额已全部到位,后续治疗裴氏集团概不负责。
原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只不过是虚伪的词罢了。
冰冷的合同才是现实。
虽然她才不到二十岁,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
孤立无援的薄荷,只得给顾轩电话。
顾轩什么没, 就从洛杉矶赶来纽约,为她安排最好的医生给秦淑华做手术, 负担起昂贵的治疗费用。
薄荷呆坐在手术室外。
向他保证:这些钱,将来一定会还。
心里却知道,这话多么无力。
……
顾轩一回到家,Cash就扑到他身上滚儿,家里暖气开得像闷热的七月,她越来越怕冷。
男人脱了身上的黑色风衣,过来摸薄荷的额头。
总算退烧了。
薄荷眯着眼,偎在壁炉旁,懒懒地翻看手上的英文书。
顾轩手掌摩挲她温热的脸,担忧地问:“病成这样了,晚上还要出门?”
薄荷低低的应了一声。
突然:“等你公司忙完了,我想回洛杉矶。”
这里的冬天太冷。
她习惯了四季如春的地方,不喜欢这里。
“好。”
顾轩干脆的答应。
薄荷盖上书,转过脸看他:“不过晚上的宴会,我要去。”
顾轩不跟生病的人争执。
只:“那我陪你。”
“不要。”
薄荷摇头:“你去了绵绵会不高兴。”
——所有人都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