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孟钦时,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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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市郊的私立医院,银灰色奔驰在住院部门口停下,秘书率先下车撑开雨伞,迎接在后排落座的两兄弟。顾之昀先出了车门,一回头发现秦锦已经开另一边的车门下车了。他站在雨中,从发顶自肩头都雨水浸湿,可他却毫不在乎,冷着脸朝住院部的大门走。

    守在二楼病房门口的保镖看清来者,毕恭毕敬的冲着顾之昀招呼,跟在他身后的秦锦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关注的焦点。

    秦锦长得并不太像顾家人,反而像他母亲多一点。这些保镖都很年轻,在顾氏做事的时间估计也不长,没见过他们母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能被顾之昀亲自带过来和病危的老爷子见面,此人来头一定不。

    莫非是私生子——

    细心如顾之昀,自然是从这几位疑惑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这是我弟弟,二少爷。”

    保镖们立刻反应过来,齐声道:“二少爷!”

    秦锦脚步一顿,眼神如同一记利刃:“别叫我二少爷!”

    几位保镖噤若寒蝉,登时被秦锦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场镇住了——果然,这是顾家的种。

    如顾之昀所,此时顾家几位长辈都不在。他和秦锦在护士的帮助下穿上了无菌服,随后拉开了病房的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味道,昔日里叱咤风云的顾家掌权者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戴着氧气面罩,各种医疗设备一应俱全,几乎占据了他全身所有部位。

    在秦锦靠近时,原本神情黯淡的顾英耀眼睛突然一亮,他的胸口急速起伏着,连带着心电图都跟着上下波动。他干瘦蜡黄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企图抬起来去握一握秦锦低垂在身侧的手,可惜现在的他并没有这样的力气。

    他就像在漫长岁月里耗尽了所有心血与气力一般,现在仅仅剩下一具破败躯体。

    秦锦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来看看你。”

    套在顾老爷子脸上的氧气面罩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然后又迅速消退,反反复复好几次以后,寂静得只能听见仪器声响的病房里响起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杭…杭……”

    轰隆隆——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叫嚣着要把秦锦拉入他深深恐惧者的黑暗之中。

    “爷爷,你看!”豆丁似的漂亮孩童高高举起一张画,踮起脚尖冲着正在书房办公的中年男子奶声奶气地道:“这是我画的!我们一家人!”

    五十出头的顾英耀从一大堆文件夹里抬起头,笑着把家伙抱进怀里,拿着那张蜡笔画仔细端详,片刻后发出极为喜悦的惊叹:“哟,杭杭这么棒啊,这是画的谁和谁?”

    “嗯——画的杭杭,爷爷还有奶奶!”年幼时期的顾之杭毫不犹豫地回答:“老师布置作业啦,要画自己的家,于是我就画了这个!”

    顾英耀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随后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道:“好,我们家杭杭真棒!”

    向来不苟言笑的顾氏集团掌舵人搂着年仅四岁的孙子,笑得格外温柔。

    “我要和爷爷还有奶奶永远在一起!”孩童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许下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愿望。

    可现在,他是秦锦,不是顾之杭;再也不会盼望着要和爷爷奶奶永远在一起了,他只想逃离,只想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任何一个顾家人。

    “你不用特意把我叫到跟前,你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要的。”秦锦的手藏在背后紧握成拳,因为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指尖在发抖,掌心覆盖着一层薄汗:“我不叫顾之杭,我叫秦锦,秦汉的秦,锦绣的锦,我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护照都是这个名字,别再叫错了。”

    躺在病床上的顾英耀十分激动,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之杭,你别这样跟爷爷话。”顾之昀拽了拽他的衣袖。

    秦锦回过头看他:“我了,我叫秦锦,你的记忆只有八秒?”

    “好,秦锦。”顾之昀换了个称呼。

    秦锦:“现在人也看了,我走了。”

    也不等顾之昀回话,秦锦转过头就往外走,身后的顾英耀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顾之昀本想拦着秦锦,此时也只能先安抚住顾英耀的情绪,只得回头喊了他一声。秦锦权当没听到,拉开病房的门然后迅速关上。

    仿佛终于从强烈的压迫感里解脱出来一般,秦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脱下无菌服,无力的瘫坐在长椅上。护士交还了刚刚临时寄存的手机,秦锦低头看了一眼,险些被那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以及满满一屏幕的微信消息吓一跳。

    每一个都来自孟钦时——

    这二愣子又想干什么,秦锦不耐烦地想着。

    “好了好了,我们到医院了,公司里你先照应着,有事情我跟延平……”尖锐的女声连同高跟鞋的动静一同逼近,话声在距离秦锦不远处的位置戛然而止。秦锦一抬头,只见顾家的大女儿顾延乐站在他面前手里还举着电话,身侧则是秦锦这辈子最不愿意再见的人。

    顾延平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秦锦冲门口的保镖发火:“他怎么在这儿!谁她妈把他放进来的??!”

    “大哥,待会儿再,先挂了。”顾延乐压低声音了一句,然后迅速挂上电话。浓妆艳抹的脸蛋写满了不悦,冷声开口问秦锦道:“你来干什么?”

    秦锦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刺猬,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刺都张开,呈现出一幅攻击性极强的姿态,冲着人冷笑道:“来争遗产啊。”

    “操/你/妈的杂/种!”顾延平破口大骂,冲上来就要揍人。

    眼看着要落在脸上的巴掌被秦锦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你得对,你确实操/过我妈。”

    “你!!!”顾延平被气得脸色发白,他如同丧失理智的疯狗一般掐住了秦锦的脖子,面目狰狞道:“你信不信我他妈掐死你这个/杂/种!”

    顾延乐冷眼看戏,一旁的保镖也假装看不见。被掐住脖子的秦锦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他的脸色泛白,眼神里闪烁着憎恨与怨愤,继续激怒顾延平道:“不信啊,你要有这个胆子,我生下来的时候你就这么干了。”

    “操——!”顾延平大骂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这是秦锦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他感到一阵晕眩,脖颈处传来的疼痛与压迫令他窒息,他也不挣扎,只是任由着这人发疯,因为他确信顾延平一定不会下手掐死他。

    毕竟他和他死去的母亲那么的相像——

    “二叔!你松手!”顾之昀的声音在秦锦耳边响起,前者将顾延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气喘吁吁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这样会掐死他的。”

    重新获取新鲜空气的秦锦跌坐回长椅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顾延平气昏了头,此刻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出来。反倒是顾延乐开了口,冲顾之昀道:“他是你叫来的?”

    顾之昀点头:“爷爷想见他。”

    “胡扯!”顾延乐声音更尖了:“老爷子怎么会想见他!”

    “的的确确是这样,更何况,之杭也是顾家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在面对向来尖酸刻薄的顾延乐,顾之昀表现得要比平时凌厉一些。

    “顾家人?”顾延乐夸张的道:“顾家户口本上,可没有这个人!之昀,你可不能向着一个外人话,你知道他来干嘛的吗?他是来跟咱争家产的!”

    “姑妈!没有的事,之杭他……”

    话没完,只听见病房里传来了护士的声音,随后一群医生匆匆忙忙赶过来,绕过门口的一行人直接进了ICU,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顾家姐弟的视线也从秦锦身上转移,落在了ICU那扇已经被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户上。

    滴滴,滴滴,滴滴——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冰冷的信号,宣告着这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临近死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也没人顾及此刻靠坐在墙角的秦锦。

    他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直愣愣的坐在长椅上,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脑海里只剩下顾英耀颤巍巍的叫他杭杭。

    心脏就像是被浸泡在苦涩的药汁中一般。

    “爸——!”顾延乐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了过来,如同一道利刃,划破了秦锦与外界之间的隔膜,他回过神来抬眼看去,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一刻不停的冲刷着这座城市,将夜变成了吞噬人心的魔鬼,令人恐惧却无法逃离。

    出了医院大门,秦锦晃晃悠悠的往外走,瓢泼大雨将他淋了个透,他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了无生机。

    兜里的手机不停作响,催促着秦锦快点接电话,他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靠着路边的花坛坐下来掏出了手机。

    电话又响了,秦锦刚按下接听键,那头就传开了孟钦时焦急的声音:“秦锦,你在哪儿呢?秦锦,我错了,我不应该亲你,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怎么不在家呀?你在哪儿呢?雷了,你快点回来好吗?我......”

    “孟钦时,”秦锦轻声道:“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