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可能会结婚。
秦锦给的木匣子被孟钦时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从拿回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开过。每一次都是拿起然后又放下,将它放到原位,再拿一本书把它盖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永远忍住不去开它。
他在害怕,也在不安,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被秦锦轻而易举的攻破,也怕自己会十分没出息的变回过去的模样,永远都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下方。
孟钦时本能地感觉到他与秦锦之间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体的异样骗不了自己,秦锦苍白的面色也逃不过他的眼。
他抱着木匣子仰头倒进被窝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种吃干抹净不负责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像个渣男?”
根据自己的生日输入了四位密码,木匣子咔地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厚厚的信纸;牛皮纸的质地,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黑色钢笔在信纸上流畅地写下一行行字,那是他最熟悉的秦锦的字体——清秀又干净,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他开最上面那一封,一行一行的看过去。
这是我来伦敦的第一个星期天,今天的伦敦下雨了,天很阴冷,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雾中,看得人很不舒服。我开始怀念南川春日里的阳光了,还有阳光下笑容明媚的你。
但我知道回不去了,是我亲手推开了你,把你隔绝于我的世界之外,建立了一座高高的墙。没有人再会像你一样知道我讨厌雨天、害怕雷,更没有人会在这时第一时间冲到我面前,给予我拥抱与力量。
你去邻市看花灯了吗?
从你拿回来的宣传册上,我看见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花灯汇成的海,万家灯火照亮了整座城,连潺潺流水都因此变得格外清澈透亮。
你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愿望?会不会与我有关?
其实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的,再写下一个共同的愿望;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的,我不认为这些所谓的许愿真的能够实现,不过是一个寄托而已。
但是现在,我却无比的想要和你一起放一盏孔明灯,然后在上面写下我们的愿望。
这封信不算长,看内容应该是秦锦刚到英国安顿下来后写的;他走之后,孟钦时失去了兴致,原本不算去邻市看花灯的,但架不住闻澈生拉硬拽。
他们知道秦锦离开了,也知道孟钦时一时间缓不过劲来,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要拉着他一起去看花灯,给他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月十五当晚,花灯如昼,孟钦时站在河岸边上看着他们嬉笑玩闹,突然就想起了大年三十夜里秦锦手里的燃烧着的烟花棒。秦锦漆黑的眼眸被烟花棒的光点亮,也不知是不是孟钦时的错觉,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秦锦的眉眼比平时温柔许多。
当然,如果他再看得仔细一点就能发现,那时的秦锦眼里是饱含不舍的。
的孩童提着做工精致的灯笼从孟钦时身边走过,嬉笑着呼朋引伴。男孩转过身将手里的南瓜灯笼递给身后的姑娘,笑得格外灿烂。
“这个给你玩吧,送你的。”男孩道。
姑娘一只手接过灯笼,十分别扭的回答道:“好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两个孩子笑着走远了,孟钦时仰起头看向夜空,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他的手里拿着闻澈刚刚塞给他的孔明灯,望着周围不断飞向天空的灯,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承载了无数人的愿望与希冀,每一只放飞的灯上都被人写下了最虔诚的愿望,那些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的温馨。
不远处,江慎拿着孔明灯侧头看向身边的闻澈,眼神里透着不出的宠溺意味,后者嘴里叼着笔帽皱紧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行字。
确定要来参加灯会以后,孟钦时偷偷设想过无数个愿望,每一个都是与秦锦相关的;想和秦锦考到同一个城市,想要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秦锦在一起,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孟钦时低头看着手里的孔明灯,神情黯淡失色,他抽出马克笔,在孔明灯的一面写下了潦草的一行字。
我希望秦锦能回来。
时隔十年,他的愿望实现了,在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得以实现,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孟钦时将这些信一封一封开读完,看完最后一封的时候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客厅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还夹杂着厨房那头的动静,从早回来到现在孟钦时还没出过房门,孟母以为他是工作太累在睡觉,也就没进来扰他。
而他哪里睡得着觉,满心满眼都是秦锦这一封封亲手写下的信,这个人大约是把所有的心情都陈列在这里了。害怕寄信回来会动摇意志,因此选择了将这一切封存进盒子里,但每一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写的欲望。
他不知道秦锦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但他看来却是有些心酸的。
孟钦时翻了个身,拿起了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划开屏幕选择了秦锦的手机号码。此时此刻,他想给秦锦一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
也许是昨晚折腾得太厉害,在孟钦时离开后没多久秦锦就发烧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持续低烧下的人身体是非常虚弱的,他甚至连起床给自己倒一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
在孟钦时离开之前,他就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为了防止对方看出端倪,他选择了把人毫不留情的赶出家门——哪怕他心里清楚,一旦他选择出实情,孟钦时是一定会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
秦锦斜倚在书房靠窗的摇椅上,身上盖着毛茸茸的被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那是白书意给他送来的,X先生畅销新作的限量版;他回来后不久在书店里偶遇了白书意,对方与过去没什么不同,典型的只长个子不长年纪,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呜呜咽咽的就要哭。
后来,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白书意从一所一本大学的中文系毕业,兜兜转转了这些年以后竟然成为了X先生的责编,催稿成为了他的日常工作。
然后白书意总会被这位拖稿大王以各种理由叫到家里,先是这样这样再是那样那样,等到这只狐狸吃饱喝足以后才会乖乖的把稿子交给他。
看了没一会儿,秦锦便觉得头晕呼呼的,手一松,书平平稳稳的落在胸口处,随后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茶几上,调成震动的手机嗡嗡作响,来电显示是孟钦时。
而他却完全没有听见。
“儿子啊,吃饭了——!”房门被开,孟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吓得孟钦时迅速把电话挂断,心虚的朝门口看去:“哎,好嘞,知道了。”
“干嘛呢?做贼似的。”孟父微微皱了皱眉,往里面走了几步,视线停留在孟钦时手里的木匣子上。
“没干嘛,睡觉呢。”孟钦时匆匆忙忙把木匣子锁上,往枕头里面一塞,随后起身推着孟父一起出门:“走吧走吧,吃饭吃饭。”
孟父狐疑的往枕头那边看了一眼,不再多言,任由他推着自己往餐厅的方向而去。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孟母摆放好碗筷,这会儿终于逮着了机会开始冲着孟钦时絮絮叨叨:“我你啊,怎么又把周给拒了?人家姑娘到底哪里不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妈——”孟钦时咬着筷子,一脸无奈地看向孟母长长叹出一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啊。”
“什么强扭的瓜?”孟父接过话茬,虽然声音比较虚弱,但仍旧透着几分严厉:“钦时啊,你真的不了,真的该考虑考虑了,你看看你爸我,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想着趁身体好,还能再带带我的亲孙子。”
孟钦时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的脸,一时无言。这十年间,孟父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换季必感冒咳嗽,夜里也常失眠。也许是年轻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长期的透支导致了现在的不济。
“爸,别这么,您好着呢。”孟钦时扒了一口饭,轻描淡写的道。
孟父摇了摇头,轻轻叹出一口气:“好什么好。钦时啊,爸也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但你也应该知道,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孟钦时夹菜的动作稍稍一顿,迅速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水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爸希望你能好好的,也希望你能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样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孟父沉沉地道,他的眼尾已经留下了太多岁月的痕迹,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
孟钦时心里一紧,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中蔓延,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他轻轻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秦锦醒过来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他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他皱紧了眉头,揉着沉重的脑袋从摇椅里起身,走了几步后弯腰从桌上拿起手机。
跳过了各类新闻推送,第一眼就看见了孟钦时的来电,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回拨了过去。
刚通,对方就接起了电话,那一头的孟钦时声音略有些嘶哑,听起来好像很疲惫:“喂。”
“你刚刚我电话了?”秦锦问他。
“噢......”孟钦时犹豫了一下,随后道:“可能不心碰到了,没什么事。”
“这样吗?”秦锦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那,早点休息,我挂了。”
“哎!秦锦!”孟钦时叫住了他。
“嗯?”
“那个......”孟钦时犹豫了一会儿,在漫长的停顿中秦锦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似乎在面对无比困难的抉择。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孟钦时才缓缓开口道:“我可能会结婚。”
如同心脏被一双手用力的攥住,秦锦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心一直冲击到天灵盖,他闭了闭眼,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