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很蓝, 也好像比夏天的天空高了很多。

    抑或者是这时的蓝天，不再像盛夏那样，灿烂的让人不敢直视。手掌随便搭个棚子, 就可以仰望天空, 所以，天空好像, 更远了也更高了。

    乐心跟在后面下楼，青亦然仗着腿长, 早就到了院子里, 乐心从楼上下来时, 他已经和甜甜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乐心一出来，清新的风直接扑面而来。

    青亦然不知道和甜甜了什么，一边一边笑, 他双手捧着甜甜的脸，手指还一直动着去搔甜甜的痒。

    乐心手伸进兜里，突然碰到水果糖的糖纸，糖纸发出清脆的响声。

    手指碰到那些糖纸, 又看向在远处笑的那么好看的青亦然。

    那个悲伤的故事，从序曲开始响起，滴滴答答的, 流过时间的记忆，像一条奔涌的溪流，瞬间涌进乐心的思绪中。

    那是乐心学五年级的阴历新年。

    第一次，乐新年过年的时候没有回家。乐心一直在等乐新年回来, 带着她放鞭炮，逛庙会，买新衣。

    等来等去，等到乐新年的一通电话。

    魏兰告诉乐心，爸爸今年不回家过年了，青叔叔家出了事情。

    那时，乐心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心底恨的难受。乐新年好久没回家了，过年也不让他回来，乐心觉得青叔叔是个彻头彻尾的剥削阶级。

    乐心听魏兰这么一，立刻跑进自己的卧室，坐在床上哭了很久。

    魏兰进来好几次，乐心都不肯理她，她想爸爸，想让他回家过年。

    吃年夜饭的时候，乐心才出来。

    魏兰告诉她，爸爸也是不得已。青叔叔家的大儿子去世了，一家乱成了团。乐新年要在那里帮忙处理事情，所以才不能回来陪乐心过年，不过忙过这几天，他一定会回来看她的。

    那个年，就那么过去了。

    乐心等了好久，一直到寒假过去，开了学，乐新年都没回来。

    他踏进家门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刚刚春，天气还很冷，乐新年回到家，魏兰就给他冲了一杯热茶，让他赶紧暖一暖。

    乐心躲在房间闹脾气不肯出来，乐新年好声好气的站在门口喊：“心心，爸爸回来了，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不管乐新年怎么喊，乐心就是不愿意出来，直到乐新年，他只能住一晚，明天又要走时，乐心才肯从房间出来。

    乐心出来的时候，满眼的眼泪，她知道她不应该怪乐新年，可是还是觉得很委屈，她要的不多，哪怕乐新年经常不在身边，也没关系，可是，过年的时候，她真的希望乐新年能陪着她。

    “好孩子，是爸爸不好，爸爸道歉。”乐新年向乐心伸出手。

    乐心含在眼眶里的泪珠终于挂不住了，一齐滚了下来。

    哭了一阵子，又看到乐新年满脸憔悴，心里不忍，便乖乖坐在乐新年身边听他话。

    乐心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拆着乐新年给她带来的礼物，还有乐新年和魏兰聊天的内容一直往她耳朵里灌。

    “所以，青逸就这么没了？”魏兰问。

    “嗯，那孩子多好啊，又懂事，成绩也好，可惜了。”

    “哎。那老二呢？”

    “别提了，老二更可怜。太太直接病倒了，一直在医院住着，青先生是忙着青逸的事儿，所以都是我在照顾老二。老二啊，他亲眼看着他哥就那么没了，受的击不。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带他去看医生，医生他心理上受了击，现在学校也不去了，最近又出现了新症状。”

    “什么？”魏兰一脸的惋惜。

    “尝不出味道了。突然失去了味觉。”乐新年着摇摇头，一只大手摸了摸坐在他身边乐心的头发，“和乐心差不多大，可怜了。”

    “哎……”魏兰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青家那么大的家业，两个儿子，多美满的生活，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那时候乐心还，对这些事情体会不了多少悲伤，只是听着大人们叹气，她也跟着叹气而已。

    直到她和魏兰要来城里，乐新年嘱咐她不要乱话时，她才想起，几年前的冬天，那个悲伤的故事。

    乐新年嘱咐魏兰和乐心，在青家，什么都可以，只有青家大儿子青逸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提。

    所以，在青亦然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对乐心，糖很甜时，乐心突然愣住了。

    那个记忆再一次涌上来。

    青家老二，青亦然。

    那个曾经让乐心在过年时无法见到爸爸的男孩，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乐心几乎已经忘了那个事情，忘了乐新年过青家老二受了不的击，吃东西尝不出味道。

    这么多年，她以为他早就好了。

    可是，他是甜的。

    那个强酸的糖，吃到他的嘴巴里，竟然是甜的？！

    乐心看着不远处，青亦然正和甜甜玩的开心，他眼睛一笑便弯了起来，像一弯新月，像那颗乐心吃过的水果糖一样，草莓味的，甜甜的。

    乐心捏着手里的糖纸，现在，她只想抱抱他，就像他抱甜甜那样，她也想抱抱他。

    乐心做好决定，手里的拳头又攥了攥，她挺直了身体，大喊一声：“青亦然！”

    听到叫他，正蹲着和甜甜玩耍的青亦然扬起下巴，看过来。

    正午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他不知道，平日里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一直都是紧紧的，已经成了常态，成了习惯。

    乐心唯一见过他眉头舒展，开心愉快的时候，便是那天他骑单车载她回家，路上看到风筝，问乐心喜不喜欢风筝时，乐心完喜欢，他眼角飞扬的回了一句，我也是。

    乐心觉得那是青亦然最快乐的时光。

    是他心里，最自由的时刻。

    乐心往前走了几步，攥着的拳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青亦然！”

    青亦然抬着头看她，她站在他面前，遮住了一大半的阳光。阳光从她的头顶洒下来，长长的头发也散了下来，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又有力。

    “怎么？”青亦然抬头看乐心。

    我想抱抱你！

    乐心是想这么。

    可是真的面对青亦然那张脸时，原本鼓足了勇气的乐心，却突然没了力气，他就像一个完美的雕像一般呈现在她面前，就连那轻蹙的眉头，也那么可爱，那么好看。

    乐心看这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不管手心又加了多大的力气，那句话再也不出来了。

    “啊。”青亦然见她不话，只能开口。

    “那个，就是，”乐心咬咬下唇：“我能不能抱抱……”

    青亦然：“......”

    他显然愣了一下。

    乐心连忙接下去，声了一句：“甜甜。”

    甜甜听到叫它的名字，一下子就扑在乐心身上，脑袋在乐心身上蹭着。

    青亦然：“你不是经常抱它吗，什么时候问过我？”

    乐心红着脸：“这会儿就想问。”

    “那你脸红什么？”

    “没有呀。”

    青亦然满心疑惑的看着乐心，他总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和以前，但具体是哪里，青亦然也不出来，好像更容易脸红，并且不敢和他对视。

    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总是脸颊飞红，眼神闪躲。

    “所以，你这几天是怎么了？”青亦然干脆站起来，就这么在下面看着她，他还真不习惯，她在上面俯视他的感觉。

    “我没有呀。”乐心低着头去摸甜甜身上柔软的毛，摸了几把，就听到有车开进来，然后是按喇叭的声音。

    青亦然头也没回，不用看，有这种恶趣味的只有他妈，白眉女士。

    明明能下来话的，非要按喇叭，吵的头都要疼了。

    白眉把车停好，车窗落下，冲着青亦然和乐心喊：“你们在这儿呢，正好，快来。”

    “干嘛，你不能下来？”青亦然站定了，看向白眉。

    白眉拿青亦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乖乖的听儿子的话，从车上走下来。

    “你们没学习啊。”白眉摘下墨镜，对乐心。

    “嗯，一会儿就去。”乐心回道。

    “今天别学了，一会儿有客人到。”白眉挑挑眉，看了青亦然一眼。

    青亦然立刻感觉不太好，忙问：“谁啊？”

    “你爸的朋友。”白眉又把墨镜戴上，“我着牌呢，你爸突然追魂夺命CALL，他们中午一起吃的饭，再谈一会儿，就来我们家。”

    白眉接着嘱咐青亦然：“你爸朋友的家人也会来吃晚饭，两家家宴，你给我表现好一点。”

    完又看向乐心：“你妈妈在家吗？”

    “在的。”

    “嗯，你去叫她来，晚上得让她给露一手，程家那两口子没什么爱好，就爱吃家常菜，什么咸菜炒蛋？你青叔叔你妈妈会做，你叫她来帮帮忙。”

    “好。”乐心完便往家跑。

    青亦然眉头一皱：“你找魏阿姨帮忙，你自己不会去？”

    “乐心跑的快啊，我还要赶紧去准备酒。”白眉完，踩着恨天高就扭着往房间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喊：“乐心！”

    走了一半路的乐心回过头：“怎么了，白阿姨？”

    “晚上你也来吃饭啊，有个姑娘也要来，你来陪一下哈。对了，穿漂亮点。”

    “哦，好吧。”

    乐心完，远远的看了一眼青亦然，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乐心好想自己突然变成橡皮人，念一声咒语，胳膊就会伸的很长，很长，长到青亦然面前，摸一摸他的额头，让他舒展起来，开心起来。

    青亦然此时也抬眼看向乐心，乐心连忙转过身，往家走。

    白眉刚刚明明了程家那两口子……

    青亦然眉头皱的更深了。

    轻风吹来，池塘里的水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波纹。

    吹皱了，青亦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