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亦然听到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音色, 皱着眉，手里捏着的烟抖了抖，想点起来, 又捏了捏, 最后，看着乐心穿过院子, 走出了大门。

    青亦然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他站在黑暗里, 直着腰板, 盯着乐心一路走出去。夹着烟的手, 焦虑的敲了几下腿部，青亦然心里痒的厉害，夹着烟的手抬起来, 架在面前。一支烟，含在嘴里，却迟迟不肯点着。

    右手的火机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大拇指一遍遍摩擦着火机的按钮, 藏在手中，滑着，顺着。

    青亦然想了好久, 心里终究过不去，抬脚往大门口走。

    乐心穿过院子，就看到门口有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立在那里，看到乐心出来, 他就在外面招手。

    区人住的比较少，平时也异常安静，为了保持这种氛围，区路上的路灯都很少，只不过每家门前有一个很的灯，发出幽幽的豆黄色，只能勉强照亮路而已。

    乐心走出去，走近后才发现，戚封似乎在发抖。

    “你怎么来了？”乐心和戚封面对面站着。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戚封眼神有些迫切，似乎想把乐心看到自己眼睛里一样。

    “嗯，还好。”乐心点点头：“再过两天我就要去学校了。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本来我是要早些来的，可是突然又临时有事。”戚封着，搓了搓手。

    乐心这时才发现，他没有穿外套，鼻尖都有些红。

    “你冷不冷，我回去给你拿件衣服。”

    乐心完就要折回家。

    “不要。乐心，我不冷。”

    “那我怎么感觉你，”乐心又看了看戚封：“感觉你好像有点发抖。”

    “没事，可能是这一段路我跑着来的，所以……”

    “跑着来的？”乐心忙：“所以，你这么晚来干嘛，有事可以电话啊。”

    “我，”戚封低着头，然后突然抬头看向乐心的眼睛：“我有话想当面和你。”

    “哦。”乐心第一次看到戚封这么严肃又郑重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所以才会这么晚了还跑过来。

    乐心看着戚封的眼睛，只是觉得今晚他的眼神很迫切，很期待，又有些闪躲，亮亮的，也暗暗的，像天边的那颗星星，躲一躲，藏一藏，然后又会出现在眼前，发出耀眼的亮。

    “嗯，那你吧。”乐心点点头，十分乖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身体略微有些前倾，等着戚封和她什么。

    “那个，”戚封看向乐心的眼睛，心里瞬间一热，感觉好像一股酸涩涌出，只能咽了几下口水，手里紧了紧，嘴巴微张，却又埋进肚中。

    “嗯？”乐心见他看了她一眼后又低下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老家同学的事情？”乐心问。

    她和戚封的交集，或许也就只有以前初中同学了。

    “不是。”戚封摇头，他看着乐心，见她只穿了一件外套，连忙问：“你冷不冷，出来怎么没有多穿一些？”

    “不冷的。”乐心笑了笑，“这件外套还挺厚的。”

    “嗯。”戚封点头。

    然后两人陷入沉默中，戚封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书包，一只手提着，一只手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来一个软皮抄。

    他拿出来后，递给乐心，“这个是我这几天整理的笔记，你可以看一下。”

    乐心接过来，拿手翻了翻，无奈太昏暗，亮度不够，乐心虽然戴着眼镜，也看不太清上面写的字，不过却能看到纸张上画着的一些图形。

    乐心看向戚封：“是数学？”

    “是。”戚封点头，“我把入学后所有的知识点和典型习题都总结好了，你可以看一看，这些最基本的掌握了，就差不多能拿下基础分了。”

    戚封完，又接了一句：“对了，有一些还需要用到初中的知识，我把和初中有关的知识点也归结好了，有的给你标注了在初中课本的页数，你不懂的可以随时去查。”

    乐心听了连忙道谢：“谢谢你戚封，真的不用那么麻烦。不过，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谢谢你。”

    戚封笑了：“我们两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其实，乐心，你不用太在意，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既然努力了还得不到好的结果的话，也不会后悔的。”

    “嗯，不过，我总是再想，或者，我再努力一些，可能会更好一些。”乐心。

    “那，加油哦。”戚封笑着。

    “谢谢你。”乐心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大男孩，“真的，谢谢你。”

    戚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举手之劳，我是想，想和你一起进步。”

    “哦？”乐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帮助你赶数学，你帮我学习英语，这样我们就可以共同进步了，然后不定……”

    “什么？”

    “高三毕业的时候，我们不定还能上同一所大学呢。”

    “啊。”乐心听完笑了，“怎么可能。你成绩那么好，我们不可能考到同一所大学的。”

    “那不好，谁也不会知道，三年后，我们是什么样子的。”戚封信誓旦旦：“我相信你可以的，乐心。”

    “那样的话，我们就从学，然后初中，然后再高中，大学，就都是同学了啊。”乐心掰着指头算着。

    “是啊。”戚封听了也笑了，“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成了陪伴你最久的人？”

    话到后面，戚封的音调变了。

    这是乐心第一次听到他这种声音。

    突然，脑子里乱乱的。

    一个男孩子，她面前的这个大男孩，神采飞扬的，句子的最后，那么温柔，像散发着兰花的香，丝丝围绕。

    乐心看着戚封，戚封也不再闪躲的看着乐心。

    乐心心里一惊，好像突然明白戚封这么晚，这么远跑来的原因了。

    一颗心，上上下下，安静的路边，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豆子黄的灯光落下，温柔的散在戚封的头上，因为头发的遮盖，额头一直到眼睛，都隐藏在阴影中，乐心看不太清他的眼神，却似乎能感受到滚烫一般袭来。可是他嘴角的柔软乐心是看的到的，勾着单纯的笑，却似乎有些紧张，在等着乐心。

    乐心手里捏着戚封给她的软皮抄，突然觉得周围的这一切，只有手里的这个东西是真实的，是有温度的。

    乐心稍微用了用力，鼓足勇气才对戚封：“谢谢你的笔记，我一定会好好看的。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

    戚封只是站在乐心对面，听她完，没有回话。

    乐心不敢去看他，可见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戚封看着乐心：“你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什么？”乐心声音有些抖。

    “我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突然砸向乐心，乐心咬了咬下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作为自己多年的同学，乐心知道，戚封一直都很优秀，不仅仅是很优秀，甚至是最优秀的。

    可是，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孩子，竟然会喜欢她，乐心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他虽然好，虽然很好。

    乐心却只能摇头。

    “戚封。”乐心叫了一声。

    戚封没等乐心话，直接断了她后面的话，“乐心，能不能给你自己一些时间，也给我一些时间，可以过些时间，再回答我吗？”

    戚封完，眼神恳切的看向乐心：“可以吗？”

    乐心只是觉得心脏跳的很快，她想直接告诉戚封，她愿意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

    可是，看着他的脸，他恳切的样子，乐心不忍心，在这个夜里就伤害他，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

    乐心点点头：“好。”

    戚封听了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谢你，乐心。”

    然后看着乐心，看了好一会儿，才：“那，你回去吧，太晚了。”

    “好。”乐心往后退了几步，“你也回去吧。”

    “好。那我们学校见。”

    “嗯，学校见。”

    和戚封了再见，戚封转身走了，走的很急，好像怕乐心突然叫住他一般。

    乐心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手里的软皮抄似乎有千斤重。

    乐心在原地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回家。

    乐心转身走回家，觉得步伐要比以往要沉重很多，很多。

    刚刚走进大门，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力道很大，就那么用力一带，乐心连反应都来不及，直接就被对方拽进了黑暗里。

    乐心吓的魂都要掉了，刚刚心乱，又加上这一吓，乐心差点叫出声，却被对方紧紧捂住了嘴巴。

    黑暗里，乐心一点都不适应，进入黑暗的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被对方拉扯着。

    乐心回过神，便去咬对方捂住她嘴巴的手掌。

    只觉得那手掌温热，似乎还有一些烟草味。

    乐心来不及想，挣扎着张开嘴巴就去咬，一口咬下去，对方吃痛的差点叫出来。

    捂着乐心的手，吃痛的撤开，可紧紧捏着乐心手腕的手，却不肯放开。

    乐心用力一扯，没能挣脱，只能大叫。

    可是还没喊出口，就听到那人在黑暗里：“是我。”

    声音那么熟悉，除了青亦然，还能有谁。

    乐心惊魂未定，抖着对青亦然喊：“你是不是疯了？”

    对方没话，欣长的身影嵌在黑暗里。

    “青亦然？”乐心又问了一句，突然想到自己刚刚那一口，连忙问：“你的手怎么样？”

    “还好。”青亦然总算开口话，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被乐心咬的掌心，似乎都已经麻了，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所以，你就不能出声？你要吓死我了。”

    “对不起。”青亦然嗓子有些哑哑的，在乐心听来，却十分挠心。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乐心问。

    “那你呢？”青亦然反问过来。

    “我……”乐心突然意识到，刚刚她和戚封的对话，青亦然应该都听到了。

    “我，”乐心支吾着：“戚封来找我。”

    “他来干嘛？”

    “没事，只是来看看我，哦，对了，来送数学笔记。”

    黑暗里，乐心看不见青亦然的表情，却清晰的听到他的一声冷笑。

    “你什么意思，青亦然？”乐心听着那个笑声，有些刺耳。

    “没什么意思。数学不好有那么重要吗，不好就不要学就好了。这么晚来送笔记，有病吧。”

    “你才有病。”乐心回过去。

    “嗯，我就是有病。”

    乐心不准备理他，想要走，又想到他无端的诋毁自己的朋友，他光明正大的在她眼前和程程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了？

    乐心有点气恼：“对，你就是有病。什么叫数学不好就不要学了？我不学怎么能考大学，考不上大学怎么去找工作，怎么养活自己？”

    乐心完，听到青亦然没回话，转头就想走。

    却听到身后，咔嚓一响。

    乐心叹了一口气，知道青亦然又在抽烟，决定不再管他。

    正要走时，一个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养你。”

    乐心的脚步突然停了，她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走。

    “我养你就好了。”声音再次响起。

    乐心咬咬唇，想到乐新年青亦然很快就要和程程一起出国了，心里乱的要死，那句话，只能当成笑话。

    见乐心没回话，青亦然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气：“我我养你，你没有听见？”

    乐心不喜欢听他那个调调，无须看他，乐心也能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像街边随便一个混混一样，抽着烟，着混账话。

    “我听见了。”乐心转过头，面向青亦然。

    长时间的站在黑暗里，乐心已经开始习惯了。

    她看到了青亦然的表情，就着指间那一明一灭的红色，散着无边的邪气。

    “所以，你养我？凭什么？”乐心反问。

    “怎么，不可以？”青亦然用力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气，问道。

    “所以，我为什么要你养？”一句话出口，乐心想到他很快就要出国了，和另一个女孩一起，终于忍不住了，脱口道：“我又是你的谁？”

    乐心一脸倔强的看着青亦然，黑暗里，她明显的看到青亦然的手抖了抖。

    夹着烟的手抖了几下，上面的烟灰落了下来，飘了几下，旋着音调。

    “你呢？”

    青亦然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定在乐心面前。

    黑暗里，两个人都不自觉，两个人几乎已经面对面贴在了一起，近的，连呼吸都要共享一平方厘米的氧气了。

    乐心鼻尖发酸，脑子里全是乐新年的话，全是青亦然马上就要走的事情。

    她咬着牙，把所有的话都吞进肚子里，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

    可对面的人，却好像一下子就卸下了攻击的利器，在她面前慵懒的站着，夹着烟的手远远的架起，怕吹到乐心身上似的。

    “青亦然，你。”乐心声音有点抖。

    “我怎么了？”

    “你你怎么了？”乐心一着急喊起来：“你为什么要来招我，为什么要那种话，为什么？”

    乐心急的哭了出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我傻？觉得我看不见，你就随意欺负我？我是玩具吗，你为什么这样？”

    青亦然手一抖，指尖的烟瞬间掉到地上。

    乐心感觉既然已经了，既然他要走了，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她干脆就直接和他清楚，从此划清界限。

    “你啊，话啊。”乐心喊着。

    “你让我什么？”青亦然第一次见到乐心话这么冲，她一边喊着，还一步步逼近，逼的他不停的往后退，此刻已经站在墙边了。

    没有了退却的地方，只能站好了迎过去。

    “你呢？青亦然，你怎么能这样，你那天明明在楼梯间和程程了什么，你明明靠她那么近，明明就和她是前后桌，明明马上就要和她一起出国了，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为什么在学校里要和我一起吃饭，为什么要骑单车带我回家，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对我那么坏，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还有，为什么又对我要养我？你是不是耍我玩，你玩够了吗，玩爽了吗？”

    青亦然听乐心喊完，喘着粗气，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着的样子，从身体里面上涌一股股的战栗袭击着他，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了，右手突然往前一探，突然就勾住了乐心的腰。

    乐心被他这么一勾，虽然穿着一件外套，可是还是很明显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渗进乐心的皮肤里，引的她一阵战栗。

    手里的人儿一抖，青亦然立刻把她往前一拉，然后一转，就把乐心顶在了墙壁上。

    乐心已经吓的不会话了，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青亦然的那张脸。

    青亦然腰部用力，紧紧的顶着乐心，乐心动都不能动。

    “青亦然，你快放开我。”

    乐心在他怀里，抖着喊。可是似乎已经失声了，嗓子都是哑的。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青亦然一出口，乐心连话都没有了，只是愣着看他。

    他喜欢她，他刚刚喜欢她！

    青亦然完，眼睛盯着乐心。

    一双桃花眼里似乎含着水，要把乐心都浸湿了。

    乐心只是愣着没有话，她似乎失去了所有话的力气。

    青亦然看着乐心，看了许久，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响在耳边。

    顶着乐心好久，两人的心跳声，无时无刻的不敲着青亦然的神经，他早就忍不住了。

    青亦然低下头，黑暗里，无比准确的找到了那个温柔的地方。

    只觉得突然唇边一软，起初冰凉，瞬间炙热的两瓣唇贴在一起。

    乐心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却不知该怎么做。

    青亦然慢慢吻上去，迎接着那颤抖的唇，轻轻的碾着，亲吻着。

    乐心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嘴巴里吐出模糊的字眼：“青亦然。”

    “嗯。”青亦然第一次尝到她的味道，不舍得放开，只能含糊的回了一声。

    乐心被吻的酥酥麻麻的，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被青亦然顶在墙上，好像要瘫下去了。

    “青亦然，别……”

    乐心暂时清醒了，支吾着推了青亦然一把。

    “我喜欢你。”青亦然趁着呼吸的间隙：“所以我要保护你，我还要娶你，要养你……”

    青亦然嘴巴吻着，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像被点燃了一样。

    在乐心那朵甜上含了好久，青亦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顺应着身体的本能反应。

    墙壁外面有一阵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在乐心和青亦然身边经过一样，乐心瞬间就清醒了。

    她用力推青亦然，青亦然也清醒了。

    放开乐心，乐心羞的抬起手，一巴掌扇到青亦然的脸上。

    青亦然只是觉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盯着乐心，一言未发。

    乐心从他身边侧过，跑远了。

    青亦然站在黑暗里，看着跑远的乐心，心里后悔的要疯，对着刚刚乐心扇过的地方，青亦然又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扇过的脸庞一阵发烫，青亦然感觉手心麻麻的，低头看去，手心里竟有一排牙印，是乐心的，刚刚她咬过的。

    青亦然看着那排牙印，心里一阵凄凉，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或者，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乐心一路跑回家，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抚摸着被吻过的唇，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青亦然，她也喜欢他，可是她为什么要他，乐心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时，她就要那么做一样。或许是羞愧占据了她所有的感情。

    乐心闭上眼睛，感觉手心依然火辣辣的疼。

    她想，或者，明天，她要和青亦然道歉。

    她不该他。

    因为，她也喜欢他。

    可是乐心不知道，那句抱歉，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了，她以为明明第二天就可以的抱歉，整整迟到了四年。

    原来，有些话，是立刻就要对对方讲的。

    一秒钟都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