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孩子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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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房间里传出摔门的声响,随后响起女孩的哭声,很大声、很伤心。

    听她断断续续的哭嚎咒骂,应该是老张把她推到了门外,他和那个女人反锁在主卧里。

    奇怪的是,除了女孩的声音外,老张和那个女人表现的却很安静。

    足足沉默了五六分钟,才忽然听到老张一声大喊,“你这个特么神经病,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

    “你给我滚!老子再不相信你的话!”

    “这是老子的家,这是啊,啊,啊——”

    话到最后,老张接连发出三个“啊”,一个比一个调门高,声音里蕴含着无比的痛苦,就好像他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那三声过后,隔壁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而后出现了刨砸墙壁的声音。

    咚咚、咚咚

    在寂静的午夜时分,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女孩的哭声出现在隔壁,音量了许多,似乎同时在着什么话,不过听的很模糊,只隐约听到“妈妈”两个字。

    本来想要报警的老人犹豫了,她也搞不清楚,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在那之后将近年的时间里,老人极少看到老张的身影。

    问过楼下几个常去的超市老板,都在暴雨夜过后,老张再没有去他们那儿买过酒。

    偶尔能听到老张家的开关门声,都是发生在半夜十一、二点。

    等老人把眼睛凑到猫眼上时,楼道里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出于好奇心也好,出于热心肠也罢,老人打着借东西的幌子,敲过他家几次门。

    不过每次开门,都是那个陌生女人。

    她脸色冷冰冰的,问她什么话她都不肯回答,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瞪着对方。

    几次过后,老人也失去了兴趣和耐心,对老张一家不闻不问了。

    没想到一年过后,那女人居然给老张生了个儿子。

    老张开始频繁露面儿,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喜气。

    当初领回来的女孩儿,虽然脸总是紧绷绷的,但从她的表现上,再看不出她对老张的排斥。

    不过女孩跟那女人也不亲,似乎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再之后,女孩被送到了住宿学。

    老张改邪归正,开起了出租车,算是务上了正业,日子一天天富裕起来。

    “那张才然也不正常,长大后也不管那女的喊妈,成天喂喂喂的叫着。”

    “在他的时候呀,有一次看到他在楼下玩,躲在拐角里,里拿着个布娃娃。”

    “那布娃娃穿着花衣衫,生着长头发,跟那女人有些像。”

    “张才然拿着一把破刀,不停的在布娃娃上扎来扎去,嘴里狠歹歹的喊着,扎死你,扎死你”

    “那可是他的亲妈呀,怎么就能把他恨成这样?你他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所以啊,他们全家都是疯子,没一个是正常的。”

    老太太嘴角上扬,最后一句盖棺定论。

    我仔细观察过她的表情,回忆起不同场景时,她的表情随之变化,而且很自然,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20年前,这老太太应该四、五十岁的样子,有精力、好奇心强,能捕捉到这些细节很正常。

    这么来,老张当初对我过的话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假话。

    他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事实呢?

    我向老人表达了感谢,“谢谢你哈,老奶奶,打扰你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找张才然是因为大学里的一些事,等会儿我再敲门看看,要是实在没人,我们就回去了。”

    老太太狐疑的扫了我一眼,似乎觉着跟我了那么多,我还坚持要去敲门,表现的有些固执。

    不过她这次没再多什么,“嗯”了一声,随后关上房门,楼道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相公,咱们该怎么办?”铃儿在心里问道。

    我敲门就不必了,直接开锁吧,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咱们都要进去看看。

    老太太陈述的那些事实,侧面印证了张才然的异乎寻常。

    但他的异常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很早以前受到了家庭的影响。

    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个神经病?暴雨夜那天,老张和那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溜门撬锁是一项熟练活儿,我很快打开铁门,领着铃儿轻轻脚走了进去。

    前脚刚刚进门,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直觉,这里有危险!

    但危险从何而来?

    铃儿用幽冥眼快速查看过,周围绝没有阴魂飘荡。

    难道危险来自于屋内?来自于活人?

    室内光线很暗,窗户都被窗帘遮挡着。

    空气里隐隐有一股煤灰的味道,好像有人在屋子里烧过什么东西。

    客厅的茶几上,里倒歪斜摆着几个空酒瓶,旁边的烟灰缸里装满燃尽的烟头。

    偶尔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猫叫,如同婴儿坠地时的哇哇哭声。

    主卧和张才然居住的卧室房门紧闭,老张常住的房间以及洗间的门半掩着,整间屋子异常安静,不像有人住在里面。

    铃儿指了指张才然的房间,“味道好像从那个房间里传过来的。”

    我点点头,抽出冥尺握在里,没急着去找张才然,顺推开主卧的房门。

    黑漆漆的窗帘下,斜斜趴着一道身影,好像是老张。

    铃儿轻轻拽了拽我衣角,“他已经死了。”

    嗯?

    我摸到开关打开房灯,走到近处,看清了那人的情况。

    果然是老张!

    他脖子上紧紧勒着拴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锁死在窗户的栅栏上。

    他的两眼球夸张的向外凸起,舌头最大限度伸了出来。

    脖颈勒痕处一片淤青,有些地方皮肤破裂,露出里面的筋肉来。

    老张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他杀。

    他右里紧抓着一大团东西,抠出来铺平展开,发现那是一张全家福。

    原本画在上面的红色叉叉,被细心的抹掉,只留下很淡的痕迹。

    临死前抓着全家福?那表明老张对这个家很眷恋啊,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木床正中央放着一封信,板板正正,位置很显眼,似乎特意为了让人看到。

    我尽量不去动屋里的东西,免得警察勘验现场时发现我的痕迹。

    抽出信封里的纸页,我默默读了起来。

    “哎,终于要死了,其实早就该死了,没有得到就没有失去啊!”

    “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韩车,我帮着儿子欺骗了你。”

    “如果在下面能遇到你,我给你磕头认错。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爱我的老婆,我爱这一对儿女,虽然女儿不是亲生的。”

    “可能是我不配享福吧!既然你们都走了,我也没了念想,我去找你们,等我写完遗书,我立马下去找你们!”

    “天啊,怎么会这样呢?日子怎么能过成这样呢?”

    兴许这封遗书,是老张在醉酒状态下写成的,字句表达很混乱。

    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词不达意,需要琢磨一下,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总体来,老张对家庭成员中的每一个都很爱护,而最爱的就是他的妻子,那个大家眼中的疯女人。

    当年那个暴雨夜,老张本来已经醉死过去,可耳朵里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唤他。

    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老张根本没法抗拒。

    在暴雨中走了很久,他在公交站台发现了那对母女俩,那个诡异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接下来,老张遇到了人生中最难的一次抉择。

    那女人楚楚可怜的恳求老张,让他收留自己,作为回报,她愿意给老张当媳妇儿,伺候他一辈子。

    而就在完这些话时,女人忽然变了一副表情,极其狂躁,不停地呕吐,像是要吐出什么东西来。

    处于醉酒状态的老张犹豫了很久,终于生出同情心,打算把她们带回家再。

    毕竟暴雨下的太大,天色又很晚,孤儿寡母的,在外面很容易遇到危险。

    因为担心女人间歇性发疯,老张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栓狗的铁链,趁着女人清醒时和她约定好,如果病情发作,就用铁链牢牢拴住她,控制她发狂发疯,而女人也同意了。

    老太太看到他们回家的那一幕,正是女人间歇性发作,老张在用铁链限制她的行动。

    当时年幼的女孩,对老张可能有些误解,回到家里后,便把她推到门外,老张想要和刚恢复清醒的女人仔细谈一谈。

    当天具体谈论了什么内容,连老张自己都记不清楚。

    只是隐约记着,过程中他好像发了一次怒火。

    再然后,老张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女人极其爱恋,哪怕她总是间歇性的犯病。

    在随后的一年里,老张听了女人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家务、煮菜做饭,平时极少出门。

    女人每到午夜时分,就会出一趟门,再回来时,她会带回一些蔬菜、米面油等食材。

    有时她还会弄回一些零钱,都被老张储存在塑料罐里。

    年后,女人生下张才然,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一样,把贴补家用的担子落在老张身上。

    不过,老张家的生活看似步入了正轨,其实悄悄发生着怪异变化。

    从某一天起,女孩再没有管女人喊过一声妈妈。

    上学住宿后,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只有寒暑假才偶尔回来一趟。

    更奇怪的是,张才然对女人也很抗拒。

    不懂事之前,他只要见到那女人就会哇哇哭,哭的很凶。

    懂事后,张才然总是远远地躲开,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老张遗书的最后一段:

    “我到死都没弄明白,这俩孩子为什么和芬不亲呢?就因为芬会间歇性犯病嘛?”

    “可血浓于水,她毕竟是他们的亲妈呀!”

    “他们在害怕什么?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

    最后接连3个问号,写的很是用力,笔墨很重,划破了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