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圣僧哥哥
萧白:“哦。”
反应可以作假, 可是情绪波动做不得假。
一切尽在掌握的2333冷哼一声,继续在萧白脑子里念经:“警方调查了三个月, 没有足够证据给安夏定罪, 只能当自杀处理。可你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我们的。你猜真凶是谁?”
萧白张嘴, 转念觉得他不能搭理2333,于是装死。
2333也不用他回答, 继续自娱自乐:“真凶就是安夏。不过他的手段很高明, 不是自己动手,也不是雇佣杀人。他是逼着安箫自杀的——利用安箫的负罪感, 和对安夏扭曲的感情。”
萧白继续“无动于衷”。
2333毫不介意, 极其热情:“反正你也睡不着, 我给你从头讲哈。”
萧白忍无可忍:“我睡得着!”
如果你不在我脑子里瞎叨叨。
2333犯贱:“你睡不着, 我知道,别装了。”
萧白在黑暗中暗暗翻个大大的白眼,心道:MMP。
“安夏不是安箫的亲弟弟, 是堂弟。身上原本还有个大他十岁的姐姐,叫安秋。两姐弟的父亲叫安振南,上一辈安家四子中的老二。安箫的爹是老大,叫安振东。剩下那两个, 你想得到的, 安振西、安振北。
安箫作为安家的长孙,和只差自己两岁的长孙女安秋玩儿得很好。两个屁孩不懂事儿的时候,私下定过终身。”
萧白:“……”
狗血欲来雷漫天的味道。
2333:“其实就是孩子过家家。七八岁, 能懂什么。不过……嗯,感情是真的好。
安老爷子是个坚定不移的左哌,儿子们自然也都应该是左哌。可在安振东这儿出了问题,他变成了右哌。
老爷子在的时候,安振东比较低调,两面派,左右都点得很好。老爷子一去,他变成安家新掌门人,就要把整个安家势力编入右哌。
可是政治信仰这个东西,不是有形财产,转移就转移。安振东面对的困难,我相信,以你的身世,可以想象。”
萧白仍旧装死不吭声。
“安家四兄弟的内斗愈演愈烈,卷入了其他太多势力,局面失控,安振东在许多不可抗力的压迫下,弄死了自己的三个亲兄弟。
当时,四兄弟中,老四还是个单身狗,死了一了百了。老三虽然结婚了,但是还没有子女。妻子一方不是政治圈内人士,玩儿商业的,只图利,左哌右哌之间的墙头草。安振东没有对女方赶尽杀绝,也是存了笼络的心思。
只有老二安振南,夫妻双方全是左哌人士,膝下一双儿女,大女儿十四,儿子两岁。”
萧白下意识地捏紧了掌心。
“斩草要除根。安振东知道自己不能留着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安秋,很不简单,虽然才十几岁,但已经能穿着晚礼服在各种极其考验双商的场合如鱼得水。所以,虽然当时安箫跪在安振东脚边拖着他握枪的那只胳膊,求他爸放过安秋,安振东还是开枪了。”
“安夏……当时在哪儿?”萧白问。
他记得常安跟他,“我五岁的时候,亲眼看着我妈被人了二十多枪……血溅了我一身。那之后,我看到的世界,就一直是暗红色的,别的什么颜色都没有,看什么都是一片渗人的、发暗的血色……”
萧白对此印象很深。他突然很怕他再经历一次这么可怕的事。
哪怕安夏没有上辈子常安的记忆,还是……太残忍了。
“在幼儿园。”2333似乎很了解萧白的想法,,“你不用担心,他什么都没看见。”
见萧白有了兴致,2333就开始卖关子。完这一句,不出声了。
萧白告诉自己放空脑子赶紧睡觉。
半个时后,萧白举白旗投降:“哥,然后呢?”
“你不是困了吗?睡吧。”2333。
萧白:“……”
这特么能睡着吗?!睡个屁啊!
“哥~好哥哥~我错了嘛~”萧白能屈能伸。
2333很受用,继续道:“安振东派人去幼儿园接安夏,下令路上随便找个地方弄死就行。
可能是良心发现,或者实在承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吧,命令下去他很快就后悔了,叫手下把安夏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然后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过了半年,也许是孽力反噬吧,安振东病了,查不出具体病因,总之每天要死不活。心理医师他这是心病。安振东也知道自己这是心病,但还是四处求医。
越位高权重的人越迷信。安振东从一个道人那听,把儿子当女儿养,能减轻他的病情。安振东就问‘养子行不行’。”
萧白咬牙挤出两个字:“畜生。”
“你别,还真有点儿用。安振东夫妇给安夏改了名字,跟安箫的凑成一对儿,起名安笙,然后把安笙当自己的女儿养。
这简直要逼疯安箫。
因为穿上女装蓄起长发的安夏,和安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白倒抽一口冷气。
他记得安箫看安夏的那种眼神,叫人心惊。不成想,更叫人心惊的是,这份感情背后的扭曲程度。
安箫,喜欢堂妹安秋,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被自己的父亲开枪死,女孩唯一的家人如今成了他的弟弟,当然,很快就变成了“妹妹”,而这个“妹妹”和他亲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安箫把对安秋的恋慕、愧疚,全都倾注在了安夏身上。
所以,他才明知安夏是男孩子,还一口一个“妹妹”……
“哦,对。”2333补充道,“安秋特别喜欢哥特装。”
萧白:“……”
非脏话不足以表达他现在日了狗的心情。
“安夏……什么都知道?”萧白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毕竟,事发的时候,他才两岁。从萧白当时在安家居住期间的情况看,似乎连管家都不知道安夏不是亲生的。全家上上下下,是真的把安夏当安家大姐敬着的。至于安振东夫妇和安箫,更不可能亲口把当年的事实告诉安夏。他们巴不得安夏年纪,什么都不记得,把自己当亲生父母兄长才是。
可现在安夏出手了,就证明……
2333没有直接回答萧白,只是:“两岁,不了。尤其是那种家庭出生的孩子。早慧得很。”
萧白抓紧了枕下的床单。
他没办法想象,这么多年,安夏过得有多煎熬。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叫安振东夫妇“爸爸妈妈”,叫安箫“哥哥”的?
可煎熬的不止安夏。还有安箫,安振东也是。
只是因为很久之前,命运的齿轮咬错了一环,便酿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闪过萧白的脑海——
“那几年前安振东夫妇被枪杀,不会是……安夏……”
“这你就想的太多了。”2333,“你忘了安夏天生命魂残缺,自顾不暇。安家把他养在深闺,外人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哪里有精力和人脉搞出那么大的事来。”
萧白了然。
真正的安夏,是个一无所有的“囚徒”。
那他怎么敢……
萧白问了。2333:“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不应该问你?”
萧白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2333:“你你喜欢男人啊。”
萧白:“……所以?”
“逃避是人的本能。抗争则完全相反。到底,前尘往事都已经太过久远,已经在安夏的记忆里蜕变成了抽象的符号,一点鲜活的颜色都没有。他大可以选择丢弃那些沉重的过往,继续在安箫面前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被安箫放在掌心呵护一辈子。”2333问萧白,“你在安家的时候,看出安夏对眼下的生活有丝毫不满吗?”
萧白想了想,似乎没有。他只记得,安夏和安箫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怪异。不过现在知道了背后原因,一切也就都得通了。
但这足以证明,安夏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变成安笙吧。他在挣扎。哪怕安箫是真的将他捧在掌心,他还是对安箫心有罅隙。
“当然,可能他内心深处也无法释怀。可现实阻力摆在那里,他能怎么样呢?螳臂当车?能好好活着,没有人愿意作死。”2333微妙地顿了顿,“除非,有让他作死的理由。”
萧白不服:“我不过了句我喜欢男人,怎么就成他作死的理由了?”
“嗯,那准确来讲,不是‘理由’,是‘契机’。你是那个的砝码,放上去,维持了平衡许久的天平,就彻底倾斜了。他选择恢复本名和男儿身,做一个强大可靠有担当的男人,背负起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然后……嗯,拭目以待。”2333一副很期待的口吻。
萧白没好气道:“背负起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什么使命?报仇?杀人?”
杀人复仇的快感只是一时的,远没有会伴随终生的罪恶感和空虚感来得深刻。
况且安箫是什么人?万众瞩目!安夏弄死安箫,哪怕不是他自己亲自动手,只要有心人查出陈年过往,这从头到尾是一件多大的丑闻!到时处在漩涡中心无法脱身的,不会是已经死掉的安振东和安箫,而是活着的安夏自己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作死呢?
萧白彻底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他突然翻了个身,仰面盯着棚顶发呆。
他想起安夏临走前背对着他的那句话,“萧白,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彼此。”
又想起安夏,“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我不能去见你。”
原来,那不是怄气,是安夏怕自己今晚的失控牵连到萧白,才跟他划清界限。
萧白躺在那,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画面。有常安的,有安夏的。
最后,他还是觉得,那就划清界限吧。他狠心一点,等安夏把自己作死了,见到神,想起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许是下辈子就不会再来缠着他了。
生生世世什么的,呵。
人嘛,要学会变通。见到墙也不拐弯,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像他一样。
傻子有他一个就够了。
所以,萧白没心没肺地睡了,第二天一早,跟着般若寺的诸位高僧一起道回府,继续他没心没肺的御宅生活。
只是偶尔按捺不住,暗搓搓地瞄一眼实事政治新闻。
不过也没什么发现。安夏和活在聚光灯下的安箫不一样,他活在影子里。安家彻底退出政治舞台,没给他留下表演空间。就算有,他也不能站上去。那是在找死。
安家倒了,对右哌势力影响还是很大的。所以在警察已经以安箫自杀结案一年后的现在,右哌党羽还在追查安箫“毫无预兆”地自杀的原因。
萧白刚看见类似新闻的时候,很是替安夏捏了把汗。可是日子又过去半年多,形势也没什么变化,甚至可以,在变好。
因为他在新闻照片上看到了安夏两次。每次都是在照片角落,每次都是站在同一个人身后。
萧白没忍住,问2333这人是谁。2333让萧白看照片中间那群政界大佬里的C位者,告诉他,那人是这位大佬的贴身助理。而这位大佬,是安老爷子的亲友,左哌的领袖人物,当年很是欣赏安夏的爹、安振南。
换言之,安夏已经抱紧了一条好大腿。
转眼到了十月份,迎来新一届大选。常年被右哌压了一头的左哌终于成功把右哌赶下野,做起了执政党。
年关一过,各种政治肃清活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明显是针对右哌党羽,毫不遮掩。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参与了当年安家内斗、在里边搅浑水的好事分子。
萧白不知道安夏在里边插了多少脚,反正一脚没插,他是不信的。
当年站在安夏身前的人升职了,独当一面。新的新闻照片里,安夏成了政界大佬身边的人。
萧白几次三番跟自己,你看这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有你操心的什么事儿啊。
他决定不再看政治新闻,继续看娱乐、游戏新闻,过他的御宅生活。
结果当晚,萧白就有些失眠。
他莫名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一年他十五岁,刚上中央军校。点儿比较背,摊上了史上最严苛的校长——他老爹,以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整改——新生选拔加试。
所有通过笔试的新生,在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训练的情况下,被送往一颗鸟不拉屎的星球,野外生存一个月。主动放弃的、硬扛但是没扛过去的,都会被淘汰。
主考官、也是暗中保护所有考生安全的,就是那个男人。
萧白想让那个男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足足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在爆种,期间受大伤无数,死活咬着牙不肯主动放弃,连他老爹都震惊了。
眼看野外生存考核就要结束,反派势力突然来袭——他们要把帝国的新一代精英、扼杀在摇篮里。
男人准备带队出击,萧白的老爹够狠,远程遥控,让男人按兵不动,想看这些经历了一个月“特殊训练”的新兵蛋子能经敲到什么程度。
当然,也是存了兵行险着、诱敌深入、一网尽的意思。
萧白他们当时不知道校长的意思,满心等着护卫队来救。坐以待毙的结果,就是平白无故惨死三人。
萧白所在的队22人,在萧白的带领下,一个月的生存战,虽然都有受伤,但没有一个人被淘汰。他们满心以为能全员顺利过关,不想在最后关头痛失三名队友。
萧白对自己的老爹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那biantai老爹是把这突发状况当成了最终考核。表现不好,之前的成绩不定全部作废。
他们确实表现太差了。既然已经进了军校,不管有没有参加正式的入学典礼,心理上就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军人,以军人的规范严格要求自己。如今敌人来袭,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谨慎备战,而不是还把自己当成平民,困守原地、等着军队来救。
他们自己,就是军队。
萧白开始组织队友反击。每次出现危险情况,他都主动请缨,冲在第一个。原因有二:
第一,他老爹这招太狠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如果他们这群少年已经临近毕业,你可以这么考。但是一群未经任何专业训练,手里拿的全是土制武器,经过一个月的野外生存,早就体力透支的少年,你让他们去对抗专业军团?何况,萧白的老爹刚杀回首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屁股还没坐热就敢这么玩儿,也不怕有人借题发挥又把他轰下去。
萧白不能让自己的同学出现意外给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至少,他要保护好自己队里的人。他就不信他这个亲儿子身陷险境,老爹还能无动于衷,不派人来救。
为了老爹的仕途,萧白也是操碎了心。
第二,萧白就想知道,如果自己真出了事,那位“铁面无私”的主考官,会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激战三天的结果,萧白他们成功击退了围剿他们的分队,与男人带领的正规军团成功会师。
事后参加入学典礼的时候,萧白才知道,他们队是唯一一个没被出兵解救的。
因为他们的表现太好了。队剩余的19个人,是那一届,也是中央军校成立以来首届会受到特别待遇的尖子班,“银翼队”。
不过这是后话。
当时满身混着血和泥的萧白带着人从林子里冲出来,看见对面站在军队前、迎接自己的男人时,一个月来所有的坚强全都沦为逞强,所有委屈和伤痛全部一拥而上,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不管不顾地扑到军装笔挺的男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男人一手轻轻环住他,一手摸着他的头顶,低声了句“辛苦了,少爷”,他都觉得甜死了。
可是男人放开他后,把其余18个人也都抱了抱,以示安抚。而且抱其中一个女同学的时间貌似还挺长。
想到这里,萧白撇撇嘴,思绪又转回安夏身上。
安夏是不是也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看着很强悍、很无坚不摧,可其实心里无比脆弱,极其希望那个自己爱的人,能在这一刻、这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眼前,抱一抱自己,给自己补补已经透支的勇气……
毕竟,不管怎么,他还是被自己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摔摔养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了。安夏呢?他可是被当成公主养了十几年,应该会更脆弱、更需要人给他气吧……
很快,萧白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政界大佬有个和安夏年纪相仿的孙女,看起来知书达理的。爆出来的照片是两个人一起去买东西,从背后抓拍的。女孩子正回头笑着对安夏什么。
不管怎么样,从照片上看,可谓一对璧人。
放大照片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萧白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直接把PAD锁屏扔一边了。
搞什么?政界大佬的孙女,又不是什么娱乐圈明星,谈个恋爱也要闹得沸沸扬扬?
2333贱兮兮冒出来:“哟,这是咋了?谁惹我弟了?来,告诉哥,哥帮你教训他!”
萧白没好气:“教训你自己,谢谢。”
是时又到了该做灯的时候。萧白做了两盏灯后,终日有气无力地摊尸,不想再看那些破新闻影响自己心情。等能动了,就每天侍弄侍弄花草,潜心念念佛,不知是不是真诚感动了佛祖,受到了佛祖庇佑,似乎恢复得比以往快些。
萧白还没高兴几天,病情突然凶猛反扑。
那天他在院子里浇花,心脏骤然一抽,花壶坠地,整个人直接就倒了。跟在身边的觉明手忙脚乱地把萧白背回长明殿,安置好面色苍白如纸、已经痛得不出话的萧白,跑去找方丈。
萧白问2333这是怎么回事,2333安夏出事了。
萧白怒了:“他出事干我屁事儿啊!凭什么疼得我要死要活啊!”
2333理所当然道:“因为他现在的命魂,是你的呀。”
萧白:“哥,你先别废话,先帮我把能屏蔽掉的痛感屏蔽掉成吗?要死了。”
2333瞬间化身唐僧:“哎呀,看你这么生龙活虎地跟我话,我还以为你没事。你有事要跟我嘛,你不,我怎么知道你有事。屏蔽痛觉这个操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哥!”萧白软了语气,“好哥哥~你行行好嘛~”
吃软不吃硬的2333痛快地帮他屏蔽了痛觉。十分彻底。老方丈颤颤巍巍赶来的时候,萧白已经没事儿人了,还反过来安抚了方丈和觉明一阵。
把两人送走了,萧白躺回榻上问2333:“这次怎么这么彻底?”
“哦,”2333,“因为是从安夏那传过来的嘛,本来应该你们俩均摊。既然你受不了、不想要,我就帮你隔离了,都传回去给安夏了。”
萧白差点没从榻上滚下来。
什么意思?安夏现在正生不如死?还是他经历的两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