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神的恩与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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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一次, 萧白才发现,对于已经逝去的, 自己曾一心一意想将它们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两世, 竟然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历历在目。

    而且不同此前,如今再回想, 记忆里竟塞满了常安和安夏费尽心力讨好他、取悦他的琐碎日常。

    常安确实对萧白很坏。因为他爱一个人用错了方式,在萧白身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可是他对萧白有多坏, 就对萧白有多好。甚至是坏的好多倍。

    所以才会让萧白如此纠结。

    而如果常安就是简默, 那曾经对萧白而言罪无可恕的恶,就成了“恩赐”——

    萧白追简默追得太苦了, 在他的心底深处, 隐隐却热烈地期盼着, 期盼二人的关系能够对置——是简默对他一见钟情, 热烈而固执地追求他,而萧白无动于衷。

    这种隐秘的期望在经历“不堪回首”事件的洗礼后,就逐渐在萧白的梦中演变成了“求而不得便强取豪夺”。

    他一直在期望, 期望无论他做什么都对他无动于衷的简默,有朝一日能够变得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甚至枉顾自己意愿, 强行占有。

    这种隐秘的期望, 在他死后的任务世界中,实现了。常安是这样,安夏是这样, 楚闻歌还是这样。

    萧白本该暗暗开心,因为被倒追而爽到转圈!可问题是——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对方就是简默。他把对方当成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恨之入骨,愁肠百结。

    如果常安真的就是简默,2333和它老大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从几日来苦苦思索而不得解的疑问中回过神,萧白意识到楚闻歌也在沉默。

    不是足够亲密,所有的话就都可以看着对方眼睛平静无波地出口。所以,在讲述这个漫长的故事时,和楚闻歌相拥侧躺在床上的萧白,一直把脸埋在对方胸膛。

    对方一直很安静。萧白知道他没睡着,听得很认真。

    对方沉默的原因,萧白能猜到些许。因为他也有一样的困扰——

    “是不是……你觉得我对你的爱恨,全因另一个人而起,很难接受?”

    楚闻歌抚着萧白脊背,下巴在他头顶轻轻蹭了蹭,应道:“有一点。”

    萧白不知什么,只能抱着楚闻歌往他怀里拱一拱,以示安慰。

    简默突然对他发疯,萧白开心得要死,完全沉浸在再见简默、被对方深拥热吻和疯狂占有的喜悦中。

    可当“幻境”褪去,迷恋的人消失,重新占领高地的理智开始一遍遍折磨萧白,叫他难过得要死。

    对方最情动的时候,叫的不是“少爷”,不是“萧白”,不是“白”。

    而是“月楼”。

    他是萧白的时候,用尽千方百计,简默也对他无动于衷。他成了“月楼”,什么都不用做,简默就对他发疯。

    之前刚看到“月楼”的照片时,萧白还嗤之以鼻地想,两个性冷淡能擦出什么火花。可是2333告诉他,简默喜欢那个人喜欢得要死。

    萧白安慰自己,2333在骗他、刺激他。就算是真的,萧白也想象不到简默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死,会是什么模样。想象不到,就很难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时候的萧白觉得自己被捅了一刀。

    但那只是把刀。

    而现在,萧白亲眼看见了。那个男人在面对“月楼”时,十几年如一日的冷静自持、高冷禁欲人设在瞬间崩裂成齑,整个人魔障了一般,抱着他没完没了地发疯。

    这次,萧白觉得自己是被一根缠满荆棘的狼牙棒捅了。把他狠狠捅个对穿还不算,还要拧上几圈,将伤口绞得血肉模糊。

    他只想问简默一个问题,一个他问过很多次,临死前还在问的问题,“你爱过我吗”。

    我,萧白,不是那个月楼。

    他不认识什么“月楼”。想来楚闻歌也不认识什么“常安”、“安夏”,更别提“简默”。

    他们为自己百般挣扎求而不得的爱终于被“恩赐”而欢欣雀跃,可冷静下来又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不曾得到。那只是对方将对一个逝去之人无处寄托的爱,宣泄在自己身上而已。

    自己竟然还想着感恩,爱怎么能够如此卑微。

    命运的齿轮到底哪里咬错了,为什么要造就如此之多的“错过”。

    “但更多的是开心。”楚闻歌。

    萧白一怔,抬头看他。

    楚闻歌低头吻他一下:“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很庆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也很感谢,你曾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开心,更多的是因为,这些事情你都记得,而我却像个负心汉一样,深深伤害过你,又把你忘记了。”

    萧白睁大眼睛看他。

    “至于你在意的……嗯,怕我会觉得你是在透过我爱别人?这种纠结会有。但换个角度想,其实这个问题和‘你是不是只爱我的脸’或者‘你是不是只爱我的钱’也没什么差别。‘前世’和‘脸’、‘钱’一样,不过是一种自带属性。这种属性我有,别人没有。所以,比起纠结,更多的是开心。开心因为自己拥有这种属性,而得到你。

    当然,这份‘转移’过来的爱,会很脆弱。当你发现我不是你的常安,不是你的安夏,觉得我和他们很不一样,这种自带很高期望值的爱,也许会反过来加重你对我的厌恶,加速你对我的远离,所以我不能因为这种‘自带属性’就有恃无恐。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对你也越来越好,比之前的常安和安夏对你都好,让你爱我的前世,但更爱我。”

    萧白看着楚闻歌愣怔许久,突然哼出一声来,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动动胳膊和腿,让自己八爪鱼一样严丝合缝地贴在楚闻歌身上,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楚闻歌颈间乱蹭,百般撒娇地用一种带着哽咽的奶音道:“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这么坏!我要恨死你了!我真的要恨死你了!”

    楚闻歌安抚地轻轻拍他的脊背,笑得很轻。

    片刻后,萧白抬头露出一双兔子眼,盯着楚闻歌郑重其事道:“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对你也越来越好。”

    让你爱月楼,但更爱我。简默。

    两人在宾馆里又腻歪了两三天。期间楚闻歌去医院翻医书和药,给萧白调理身体。

    萧白暗搓搓地求2333:“哥,你让那位动动手指,给我换个金刚不坏之身,好不啦~”

    2333十分无情:“下个世界满足你。”

    萧白:“人家现在就要嘛~”

    2333:“被锁两次还不知悔改?你再乱搞心被彻底抹杀。”

    萧白不高兴。

    2333:“你之前总是不要不要的,怎么现在开始要个不停了?每天遭这么大罪还不老实?”

    萧白厚脸皮道:“有些时候,‘不要’就是‘还要’,你懂的。”

    2333沉默良久,感慨道:“弟,你彻底变坏了。”

    萧白:“嘿嘿。”

    2333:“你现在跟楚闻歌这么黏,怎么?准备放弃你的白月光了?”

    萧白顾左右而言他:“啊!对了,哥,那个什么什么月楼,全名叫什么呀?”

    2333:“姓明。”

    萧白:“明?明月楼?”

    好文雅、好文艺。他老爹是哪根筋不对要给他起名叫“萧白”这么白的名字!连名字都输给他,生气。

    萧白:“简默喜欢他喜欢得要死,那他喜欢简默到什么程度?”

    2333:“不好。”

    萧白:“不好?”

    2333:“将来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

    萧白一愣。他突然非常非常非常想问2333,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表示他就是明月楼,有朝一日系统老大会让他想起身为明月楼时的记忆。

    可一来,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猜对了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二来,他怕答案是否定的。

    后者不是他能承受的。

    萧白知道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把这几天得到的消息消化一下,这样在将来得以一一确认时,才能波澜不惊。

    从几日来的试探中,萧白确认,楚闻歌没有任何身为简默的记忆。支持他推测的唯一事实,是简默出现的时候,楚闻歌消失了。可这算得上证据吗?还有这些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位置和经历对调,只要那位愿意,都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儿,根本什么都明不了。

    也许那位就是想给萧白留下各种误导性线索,诱惑着他往这个方向去猜,最后再狠狠敲他一棒,看他崩溃的模样。

    所以在给楚闻歌讲过往时,萧白也没提太多简默的事,只告诉楚闻歌,简默是他的初恋。楚闻歌抱着他,吻了他,告诉他,忘不掉也没关系,毕竟那是一段很珍贵的人生经历。

    萧白被楚闻歌感动得稀里哗啦,决定以身相报,然后就深刻认识到了楚闻歌这个混蛋的心口不一——直做得他哭爹喊娘,还以为他身体着想为由,死活不让萧白释放。

    萧白骂他,楚闻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反问:“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就开心了?”

    萧白无话可。

    他知道,楚闻歌揪着白月光的事儿问个不停,他会烦。可是楚闻歌真的对此没有一点心眼,他又会暗搓搓地觉得楚闻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人在感情上,就是这么纠结的奇怪生物。

    准备好物资,二人开车上路。不是要回基地,而是要去开巡演。

    回基地,以萧白的枪法和楚闻歌的战斗力,不上前线不过去。阵亡率太高,和给狂徒开巡演的危险系数比,也没差。

    最重要的,是楚闻歌很支持萧白。他,我也想和你两个人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岁月静好,可是夜以继日的朝夕相对,怕是会迅速消解二人间的浓情蜜意,不如一起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况且人是群居生物,不是真的拥有了对方,就等于拥有了全世界。

    楚闻歌,他想把一个鲜活的世界送给萧白,让萧白真正的拥有他,就拥有了全世界。

    萧白扑到楚闻歌身上又又锤,骂骂咧咧地他混蛋。楚闻歌把人抱住,轻柔道,别闹。怀里的人就老实了,把脸埋在他胸口不动弹。楚闻歌用力把人挖出来,看见一双兔子眼,于是就低头狠狠吻住了那双颤抖不止的唇。

    萧白觉得自己是在欺骗。他才没那么高尚的情操要去拯救世界。他只想把任务做下去,看看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也许他可以听2333的,现在就放弃任务,放弃复活简默,和楚闻歌一起去到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过完平淡而美好的一生。

    但如果楚闻歌就是简默,是不是在他放弃简默的一瞬间,楚闻歌就会死?这个赌,萧白赌不起。他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找机会,逐一确认心底的猜测。

    他就是贪心,两个都想要。所以,两个人是同一个最好。

    萧白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2333和它老大的恶趣味,但也忍不住地期盼,也许这一切只是神明设下的试炼,他走过刀山火海,面前便会春暖花开。

    这些心思,萧白没法跟楚闻歌,只能紧紧抱住他。

    萧白问楚闻歌:“如果巡演没有我预想的效果,狂徒们扑上来,我们挂了怎么办?”

    楚闻歌摸着他的头发:“闭上眼睛睡一觉,你就又会看见我的。”

    萧白:“嗯。”

    楚闻歌:“不过估计那时候我又‘失忆’了。你要记得对我好一点,不许再口是心非。”

    萧白:“嗯。”

    楚闻歌抱抱他:“好乖。”

    二人在路上遇到了一只落单的狂徒。楚闻歌给萧白做个实验,上去把人双臂卸脱臼,腿踢折。

    这不是楚闻歌残暴,不彻底限制对方行动,死的就是他们。而且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来讲,骨折什么的都是事,两三天就养好。

    萧白被楚闻歌护着,凑过去给狂徒唱《Amazing Grace》,唱了好几遍,没用。狂徒只是冲二人怒吼,即便被废了四肢,还是发疯似的想扑上来把二人撕碎。

    萧白呼唤2333,2333这是他的任务,不提供帮助。

    萧白揪着楚闻歌问,赶紧想想,我给你唱这首歌的时候,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二人做了许多猜测和实验,未果。

    楚闻歌突然:“白,要用心去唱。你现在的歌声,听不出感情。”

    萧白看着那头发疯的狂徒,一脸懵逼。道理他懂,他喜欢楚闻歌,所以一门心思想唤醒他的时候,歌声里可能夹杂了许多情感在里边。可他对这个素未谋面,一见面就想撕碎他们的狂徒有什么感情?

    好脏、好臭、好可怕……还害得他的闻歌受了伤!

    楚闻歌按住萧白双肩,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想象你是悲悯的天父,而他是罪孽深重的信徒。不是要惩罚他、处死他,而是要感化他、宽恕他。再试试。”

    于是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成了萧白的第二个信徒。

    你问第一个?当然是楚闻歌。

    他们搞到了车载音响设备,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一路奔驰。

    撞见落单的就揍服,拎过来强制“洗脑”。撞见族群,最初是掉头就跑,后来伙伴多了,就大咧咧地把车一停,除了萧白,所有人围在车边守护他们的“信仰”。扑上来一个揍一个,扑上来两个揍一双——萧白的歌声会对暴躁的狂徒产生凝神作用,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幅度削弱它们的战斗力,己方人员基本不会出现伤亡。

    萧白带着“累累硕果”回去基地。长官被这神展开震惊得无以复加。

    萧白,不要再用人体机能活性剂和抑制剂了。长官好。

    没有什么是人戒不掉的。有的只是想,还是不想。

    长官派了一只精英队护送萧白重新上路——录成唱片不好使,歌不是萧白现场当面唱的就不行。萧白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取经的唐僧,分明孙猴子一个筋斗就能去灵山将大乘佛法取回,可是佛祖偏要他一个routi凡胎一步步走到那去。

    至于留下的人,萧白已经为他们清干净了天原市的大片区域,该返回地面,着手重建了。

    万事开头难。起初的救赎和重建就像拓荒,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上许久,不见丝毫进展和起色。可只要好地基,速度和规模起来后,万丈高楼便可拔地而起。

    起初萧白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可是等到重建有了起色,通讯恢复,他们就可以靠各地飞来的情报直击事发地点。

    在路上奔波忙碌半年多,从深秋到隆冬,初春的时候,一场的感冒,让萧白彻底累倒了。

    期间楚闻歌许多次苦口婆心地劝萧白停下来休息休息,萧白,可是时间不等人啊。

    狂徒的暴躁状态会迅速消耗人体能量。虽然他们还保留有进食的本能,可是人对食物的要求太挑剔了,消化系统与真正的野兽比起来又太过脆弱,短时期的生存不存在问题,长时间就一定熬不住,何况要经历那么严酷的寒冬。

    楚闻歌坐在床边一下下摸萧白的头发:“最近也没什么消息,安心休息吧。”

    萧白闭着眼哑声道:“因为他们都死了吧。”

    楚闻歌把手附在骨瘦如柴、颧骨高高凸起的萧白脸上:“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萧白在楚闻歌温暖的掌心蹭了蹭,敌不住倦意,睡了。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换了一个世界。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只是昨天还望过的冬色未消、颇显寂寥的窗外,已经鸟语花香,春意盎然。许多病人在亲属的陪同下,在春日的草坡上散步,还有一些孩子在玩耍,笑声不绝于耳,让习惯了冷清末世的萧白一时觉得有些吵闹。

    萧白问2333什么情况,2333不在。

    那个本该寸步不离守着他的人也不在。

    萧白拉开病房门想找人问问情况,发现本该空荡荡的住院部竟然住满了人,许多年轻女孩子穿着淡粉色的护士服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挡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几日来一直负责照顾他的护士,横眉竖眼道:“醒啦?谁叫你跑出来的?脚底还发软呢!回去躺着!”

    萧白指着身边变了个样的世界,还不知从何问起,就被护士轰回病房,按回床上,装上各种检测仪器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护士满意地收了仪器,对萧白嫣然一笑:“恢复得还不错。”

    萧白一脸懵逼地心问道:“我睡了多久?”

    身边已经沧海桑田了,这姑娘倒是不见老……

    护士满不在意道:“三天。”

    萧白震惊。三天搞出这么一出沧海桑田,未免太玄幻了点儿。

    萧白抬着手也不知道指哪里,最后乱指一通,结巴道:“这……这这……怎么回事?”

    “不是你搞的?”护士一脸的“你就承认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意思。

    萧白是真的懵逼,“什么是我搞的?”

    护士深深看他两眼,有什么惊天爆料要告诉萧白一样地凑过来,“从你陷入沉睡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就——‘呼啦’!”护士夸张地张开双臂,从萧白的病床边比划开去,“从你的身下蔓延开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超、级、魔、幻!简直就是神迹!”

    “……变回原来的样子?”萧白挑眉。

    “对啊!荒漠没有了!冰原没有了!地震后的沟壑没有了!疯长的植物正常了!城市恢复了灾前的样貌!所有的人全都回来了!全世界都沸腾了!”

    萧白愣了愣。

    这是……读档了?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护士问。

    “在这儿照顾我的人去哪了?”萧白问。

    护士觉得这人太没意思,噘嘴道:“谁知道。”

    她凑过来问萧白:“大家都,你陷入昏睡,是元神出窍,解散神力,拯救世界去了?”

    萧白震惊:“什么年代了还盛产神话?”

    护士无辜:“可是神迹就在眼前啊!就从你身边开始的啊!那时候我正给你挂水呢,亲眼看见了!他也看见了!”

    萧白不关心什么神迹,只关心楚闻歌的踪影。正准备再问的时候,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开门进来,瞧见萧白醒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弯腰把人抱住了。

    “可算醒了。”

    “嗯。让你担心了。”

    楚闻歌没话,在萧白额头吻了吻。护士一脸的“哎呀你们俩腻歪死了”,溜了。

    萧白伸着脖子看护士跑了,觉得好笑。转头看看桌上的袋子,抽抽鼻子,又去看楚闻歌:“好香。”

    楚闻歌捏他鼻子,“狗。是你最爱吃的煲仔饭。福记家的。”

    萧白歪头瞪他:“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偷偷开灶?!”

    楚闻歌探身把萧白还有些发白的唇狠狠碾磨出鲜艳的血色:“混蛋,我是听大夫你快醒了,想你醒来就能吃到你最爱吃的东西。”

    萧白立刻讨好地勾住楚闻歌的脖子,狗似的在他脸上又舔又亲:“哎呀,一瞧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嘛。哪里有开灶,饭都没正经吃!一起吃~”

    楚闻歌表示,我生气了,你哄得没诚意,不好使。

    萧白开外卖包装,盛了一勺送到对方嘴巴“啊——”,见楚闻歌闭紧嘴巴不动,笑嘻嘻凑过去,“乖嘛,吃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呀~”

    楚闻歌挑眉:“干什么活?”

    萧白挺直腰板,骄傲地挑挑眉。那意思——我呀。

    楚闻歌接过饭盒给萧白喂饭,用食指勾了他嘴角的一点汤汁压在萧白唇上。萧白火辣辣地盯着楚闻歌,把他指尖上的那一点点汤汁仔仔细细舔了个干净。

    楚闻歌哑着嗓子:“多吃点。别一会儿撑不住。……撑不住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月后,萧白在国立体育馆举办了一场演唱会。安排得很仓促,基本没什么时间准备。因为这是2333颁布的任务。

    彼时他正被楚闻歌搞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用得着的时候经常抓不着影的2333突然冒出来告诉萧白,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可以撤退了。

    萧白一个激灵,当时就软了。

    2333又话锋一转,它老大对萧白在这个世界的表现很满意,所以愿意满足他那个的愿望——开一场盛大的演唱会,过过当天王巨星的瘾。

    身为救世主,萧白想干什么都是一路绿灯。场地、舞台、设备、灯光,一切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备布置完毕,唯一没准备好的,是萧白自己。

    他花了一个月,也没准备好如何向楚闻歌告别。直到演唱会开场前,他也没能出口。

    男人看他紧张的样子,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你是最棒的。”

    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在他脊背上轻轻一推,萧白握着麦克风登上被晚霞渲染的舞台,映在他眼中的,是十万人的看台,座无虚席,掌声齐鸣,呼声雷动。

    恰如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张挂在萧天王客厅墙壁上的照片——君临天下。

    演唱会很成功,唱完最后一首常规曲目的萧白跑下舞台与一直在台下守着他的楚闻歌拥吻缠绵,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观众们在喊安可。

    楚闻歌把萧白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抹了一把他汗湿的头发,“去吧,别让观众等太久。”

    萧白抱着他不撒手。楚闻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再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就再没人可以分开我们了。”

    萧白狠狠亲他一口,又看了他两眼,转身回了舞台。

    那里有工作人员为他摆好的钢琴。

    萧天王弹得一手好钢琴,可惜萧白是个半吊子。他当然可以让2333代为操作,可是这一次,他一定要自己弹。

    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大部分都被萧白用在了练琴上。

    所有人都只知道最后的安可曲目是一首自弹自唱,但具体的歌名是什么,没人知道。

    萧白在钢琴椅上坐了,调整好麦克,抬抬手,示意现场安静。

    行云流水的前奏过后,是舒缓而深情的吟唱——

    [当我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一定会觉得已经遍尝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只要还能够在你的身边微笑]

    [就死而无憾]

    ……

    萧白一直盯着那个他登上舞台的地方。暗夜已经降临,身处被无数灯光照亮的舞台,萧白看不到台下的任何情况。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静静守望着他。

    ……

    [虽然不知临别前还能多少次‘我爱你’]

    [但仅仅是这样的守望]

    [便已不胜感激]

    ……

    [我会一直爱你]

    [直到心脏跳动停止的那一刻]

    ……

    歌声落后,是随之愈渐舒缓、走低、直至收尾的伴奏。

    最后一声琴音消失,现场安静许久、许久,然后从某一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萧白摘了麦,垂着肩膀低着头坐在一片黑暗中抽鼻子。Staff在通过内线提醒他跟观众告别。

    萧白不想理什么观众,他只想飞扑进男人的怀里抱着他不松手。因为2333在跟他无情地倒计时,三分钟。

    他不知道这三分钟要拿来跟男人什么。

    2333倒数到1分27秒的时候,萧白腾地从钢琴椅上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下舞台,紧紧抱住楚闻歌,哽咽:“闻歌,我要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还是放不下简默……

    “谢谢你唱这首《心拍数》给我。”男人低头吻吻萧白的发顶,“我没想到,我只唱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萧白瞬间心神剧震!

    他想抬头看看抱着他的男人是谁,却被对方按着抬不起头来。

    “去吧。我在下个地方等你。”男人再次强调,“记得要对我好点,不许口是心非。”

    然后他凑在萧白耳边了四个字。

    直到2333倒数到1,萧白才将将从那四个字中回过神来,勾着唇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