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羲和VS焚寂(番外)
完整的伏羲可能永远不会明白, 神魂分离的痛苦。
因为沧声血玉, 震散了他的魂魄。
而神隐时代, 他的魂魄不会有机会拼合了。
即使是襄垣, 也绝想不到姜会如此狠辣决绝, 摧毁了六界灵源,神树。
神树已毁, 注定世上与灵有关之物都不能存在了。
襄垣被断生牵引束缚着,不得不回到剑身之时,问商羊, “……你可看到了今日之景?”
商羊淡淡道,“商羊今次前来,正是因为, 我看到了神界消亡。”
天界, 可谓伏羲之逆鳞。
伏羲听闻此言, 几近怒发冲冠的反驳,“危言耸听!危言耸听!神是永恒的!神力无穷!神界绝不会就此消亡!”
但他又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他也清楚, 商羊,从来不假话。
商羊的眼神空洞, 还是转向了伏羲所在方向,非常恭敬的以君臣之礼长揖一拜, 平静道, “陛下, 这不过是商羊的梦境罢了。”
也许, 这会成为最后的君臣之礼了。
他面容扭曲了一瞬,显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羊头鸟身的灵物,它的眼睛正是金青之色。
商羊也未停留,在此处飞舞了两圈,离开。
伏羲惶然地看着这一切。如今天地灵气,竟不足以让商羊维持人形了吗?
襄垣也被收入断生剑中。
沧声血玉的血色锁链又幻化出来,困住了伏羲魂魄。
玉衡原本就是拘魂极为有效的邪物,化为沧声血玉,落在姜手里,伏羲只觉得那锁链虽细,却牢牢将灵魂束缚在体内,纵他神力强大,如今竟也动弹不得。
到最后神树断裂,灵气肆虐,沧声血玉哀鸣,断裂,被束缚着的伏羲之灵还未做出反应,就已四分五裂,随着倒塌的天宫,落入凡间。
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
从天界到凡间。
那种神魂被撕裂,分割的痛苦,伏羲恐怕也毕生难忘。
……
这是紫胤醒过来的第二日。
他躺在床上,呆滞的盯着头顶的木床板。
他原本以为,他要死在那片深沉的海中。
但是,他还是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也,救起他时,他都没了呼吸。还没有见到有人能缓过气再次醒过来,那些好心的渔民连连感叹他命不该绝。
紫胤却不觉得,这能算作运气。他非常清楚,那是因为姜有意留他一命。
留他一命,又想作何?
他从茅草屋中走出来,看着那无边的海,目色苍凉。
他能感受到,这数千年的修为,都已付诸东流。
听周围的百姓,七日前,天空下了一场流火,砸了许多仙山。
“那可是天灾啊……如今也不知那些山上的仙人们境况如何……”
紫胤当即坐不住了,他拖着虚弱的身体上路,前往天墉城。
到达之时,天墉城只余下一片狼藉。
山脚下的百姓,天灾太严重了,幸存下来的仙人们已离开了这被上天厌弃之地。
下山之时,偶然遇到肇其,他向紫胤真人行了一个大礼,痛道,“执剑长老……”
“肇其无用,掌教真人势与天墉城共存亡,肇其劝不动……大师兄,大师兄和芙蕖师姐也……”
紫胤怔了许久,终于伸手,扶起了肇其。
肇其犹疑不定,咬咬牙道,“执剑长老,肇其,肇其往后,便要回故乡了……”
紫胤默然,良久,道,“回去。”
肇其恭敬一拜。他走了两步,又忽然回了头,伤道,“真人,这是天意么?”
他们一直在揣测天意。
奈何,天意从来高难问。
没有得到回答。
他忽然也不想得到这答案,步履匆匆跑远了。
紫胤看着他一去不回的背影,又转头看那天墉城一片废墟。
天意?这便是天意?
千年后。
道观还在深山,远离凡尘俗世。
高大的梧桐树撒下一片绿荫。
老人坐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睛,他扬起了脸,看着透过树隙间的几缕残阳。
“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青衣童拿着一本破旧的书籍跑过来,稚气的童声如此问他。
年老的道长睁着混浊的眼睛费力的看了一会,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念道,“神……隐……”
他的目光沉重了些,叹道,“那,是很古老的故事了。”
“爷爷爷爷,讲给我听听嘛~”他扯着老人的袖子撒娇。
慈祥的老人哎了一声,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顿了一会,讲道,“很久很久以前,天上长着一棵神树。那是天地灵气的命脉。所有神仙都住在它的周围。在这些神仙之中,天帝伏羲,最为尊贵。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后来,有个弹琴的仙人,他犯了错。天帝非常生气,把那仙人贬下凡尘。那仙人被人陷害,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做少恭,一个叫做屠苏。少恭是仙人的记忆,屠苏是仙人的性命之本。拥有记忆的少恭千方百计的变回完整的自己,为此害死了很多人。而屠苏是为了阻止他来的,他们飞沙走石的战斗了许多时日……”
童听了半天,疑惑道,“这与神隐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少恭死而复生,断了天界的神树。致使六界灵气枯竭,五行灵珠碎裂。从此,修道之事渐渐成为传。”
“啊?……可山下的村长爷爷也,我们家的道法是用来哄人的。”
老人抚了抚孩子的头发,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痛苦,他指尖不自觉又掐起了当初千百次练习的熟悉万分的剑诀,桌上的剑动了动,又铿一声无力的落在桌上。
“灵气枯竭,所有修灵之仙都渐渐消亡。神灵的时代消失,称为神隐。”
“那,那个少恭和屠苏怎么样了?”
“他们也是神,当然,也死去。”
“神原来也会死吗?”
“神只是长生,而并非不死。”
他带着童路过祠堂安置着的一对赤红色的短剑,目光悲痛,童也有些不安,“爷爷,红玉又在话了吗?”
老人只是摇了摇头。
门外有人满不在乎的喊,“紫胤老道长,你要的菜到了。”
紫胤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站着个挑菜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有些害怕,又有些厌恶。
紫胤只是沉默着接过了他的菜担子。
转身走回道观。
又千年了。
他每每一段百年,就要改头换面换一个地方居住。
在这样修仙一道衰落的时代,活得太过长久,由他人眼中,已变成怪物一般的存在。
异类,其实并不受人欢迎。
这千年间,紫胤至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剑仙。他历经人情冷暖,如今,却只能留在这深山道观,孤寂地度过漫漫长生。
紫胤也曾清修百年,千年,他都没有觉得这般孤独过。因为那时候,他的心里,有剑,并且为他的剑意而执着追求。但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失落在时光的长河中,再也不复当初。
他的法力已散去七七八八,却还能不死……
那是因为魂魄被拘束在这具身体里,无法超脱。或者……即使这具身体死亡,他的意识也能清醒的来支配他的行为……
较真而言,他其实已死过一次了。
那时候蓬莱沉入海底之时,他被海边的渔民拉了起来。据捞起他时他已没有呼吸,但不久之后又活了过来……
又在路上,捡到了红玉。可惜她已成为两把剑,再也不能脱离剑身,成就人形。
在神隐之后,他竟还能一直活到了如今这个年代。
这是馈赠,还是惩罚?
有时候,紫胤也会想起那些古老的记忆。
他也会想起玄霄师叔,也会想起欧阳少恭。
这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是偏偏出现了同样的魂魄。
在蓬莱时,太子长琴,那人去上天复仇。
在他走后月余,天降流火,焚毁了当时各大修仙门派所有的灵气。紫胤醒过来后,万般不信,曾去亲自查看,那些仙门焚烧之景,不亚于当初琼华掉落的惨状。
因灵气枯竭,仙道已无处可求。原本的道家弟子,不少如肇其一般,纷纷下山,离开了师门。
时过一二百年,四处的仙门就已彻底失去了踪迹。
直到如今,人们对于仙道存不存在都抱着一种质疑的态度。
若是当初,紫胤还能与这些人认真辩论剑意真意,修仙之意。
可如今,即使他出来,又有谁人会信呢?
让不信的人信任,是件何等困难之事。
紫胤是清楚的。因为他经历过。他非常清楚相信那种类似天方夜谭之话所需要的魄力。
到如今,他才真正理解到姜的有苦难言。
那时候,太子长琴转达姜的话,“……慕容紫英,你不是忧心逆天,总是天道忠实的守卫者?这一次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何为真正的逆天!”
当日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紫胤望着那虚幻的高高在上的苍穹,目光迷离了些。
那九天之上,已没有当初仙人踪迹。
改换天道?
人定胜天?
这就是他想让他看的?
纵然他法力高强,妙法连连,又善利用外物,可欧阳少恭之体,毕竟还未真正超脱凡道。以凡体与神相斗,如此强行借用超出能力的外力,难道不会消亡吗?
为何,他就非要将一切都做到这种两败俱伤的地步?
为何,不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彭城。
路边站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那头发杂乱的半遮住脸,看不清原本模样。
来往路人不由自主就绕开了他。
一个白衣青年悠悠地走过去。
那乞丐一般的人眼神一亮,仿佛终于等到了救星一般,大喊道,“飞蓬,飞蓬,快,速速带朕杀回天界。诛灭那肆无忌惮的怨鬼!你是天界第一神将!”他眼睛一转,跑到墙角拿起一根树枝,“给!飞蓬大将军,这是你的镇妖宝剑!拿着!你是南天门的守卫者!你要肩负起你的责任!快快把那孽障出天界!”
“他竟敢毁掉你的战袍!”
那清俊的年轻人雪白的丝质长衫被他抓了两道黑印子,偏生一时挣脱不开,无奈道,“老伯可是也认错人了?您看好了,我叫古月歌,可不是什么飞蓬,飘絮之类!”
那脏兮兮的人激动道,“你就是飞蓬!朕不会认错!你就是飞蓬!”
“……”年轻人无语了,“老伯,能不能现实一些?你莫是不茶馆神话听太多了?”
“放肆!”
“……”
“你敢对朕无礼!”
“……”
朕?
神界大将军?
南天门?
当真不是拿他开玩笑的吗?
事实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老头子。
上一次去柳城,那城守也是如此古怪,拉着自己喊飞蓬……还什么他要是不救他,伏羲就又要消散一些了……
至于上上一次……
多了,都是泪。
青年暗自纳闷,莫非他最近运气不好?还是生意上的仇家想要以这种方式扰乱他的心态?
他终于拂开了拉着他衣袖的手,身边侍从便挡住了这疯疯癫癫的人。
看他走远,那穿的破破烂烂,在众人眼中疯疯癫癫,自称天帝的人,眼神黯淡下来,“咚”倒在地上,滚了两滚,狼狈不堪。
众行人路过之时,不由会停脚对他指指点点一会。
“狗蛋,你可给娘好好读书啊!你看,你再惹祸啊,以后就跟那个人一样!没出息!”
“娘,他好可怜啊……”
“什么可怜!”
“唉……都是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