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化身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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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根被临时充作武器的甘蔗,也耐用不到哪里去。

    被身怀神力的吕布一会儿当矛般挑刺,一会儿当戟般劈砍,一会儿当剑一样划开,十八般武艺瞬出,正手反手游刃有余,进退自如手腕翻飞,舞得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却是下下正中要害。

    甘蔗就在刚解决了第三个人时,一命呜呼,还溅了吕布一脸粘腻糖水。

    吕布漠然地将只剩半截的甘蔗随便一丢,正中某个人面门,听得惨叫一声,对方鼻血横流地往后倒了下去。

    “跑什么!”

    他利落一俯身,就地拿了条新的,不给被蒙了的猎物们半分逃跑机会,疾攻而去。

    宗贼首领们明明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却愣是被攻势凌厉狠戾的吕布给出了虎入羊群的气势,不可抑制地生出畏惧之心来,吓得半天才回过神来。

    待他们有样学样,也试图抄起甘蔗来抵挡,却根本不是活动开手脚后、越越顺畅的吕布的一回之敌。

    全然进入状态的吕布,自身就是一把锐不可当的利刃,又哪里是劣兵能妨碍得了的?

    厅门被堵住了,前有猛虎不断噬人,他们无处可逃,叫也叫不来人,满眼绝望时,才恍然忆起刚在吕布摔杯的那会儿,就已被他们亲口赶远了。

    等吕布带了一身黏糊糊的血水甜水,心情极差地往屏风后去,就见翘着条腿、毫发无伤的郭嘉已津津有味地啃完了一整条甘蔗,神态很是悠闲。

    想着自己在前头辛辛苦苦,这厮却在这恬不知耻地享受,吕布登时杀心暴涨,只强抑下去,只眉心一跳,沉声问:“完事儿了?”

    郭嘉掀掀眼皮,呸一下将渣滓吐进一只半满的铜盆,懒洋洋地挥挥手:“辛苦了,剩下的交由我处理就好。”

    吕布抽抽嘴角:“接收他们人手的活,你一人干得来?”

    郭嘉笑嘻嘻道:“吕将军让几个得力干将出来,就已足够,不劳您亲自出动了。”

    “可。”吕布抱臂,冷眼睨他:“若还有旁的吩咐,郭别驾请现在了去,省得一会儿通过主公来使唤我。”

    郭嘉神色一顿,像是仔细思考了会,方认真道:“那还真不定,先等着吧。”

    “哼。”

    吕布早料到会这样,也懒得分辩,神色倨傲地一挑眉,一颔首,连应都不带应半句地,潇洒转身离去。

    留下郭嘉摇头晃脑,叹道:“可驱此虓虎悍将者,唯主公也。”

    燕清化身的仓鼠还心翼翼地趴在房梁上,嗅着厅内混杂着甘蔗汁水的香甜和血的铁腥的空气,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离去,才敢挪动因用力过度而发僵的爪子。

    不是他太胆,而毕竟是头回化身这类动物,极不适应,还一下就得挑战攀高爬梁,自是惊心动魄。

    吕布的感官是超出寻常的敏锐,对这一点,有过化身白鹤差点被吕布当场射死的阴影燕清,可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不得不心为上。

    如今戏看完了,进展也一切顺利,是时候回去了。

    要是耽搁久了,待吕布沐浴完后去找自己复命,却见被他屏退所有人,只留了侍卫在外把手的书房里空无一人,怕得急得发疯,闹出轩然大波来。

    燕清还有点意犹未尽,一边在脑海中回放着方才吕布手持甘蔗大杀四方、勇无可挡的一幕幕精彩画面,一边嘿咻嘿咻地抓着一条表皮凹凸起伏的梁木,灵活地往上爬去。

    不一会儿就登到顶了,他一爪紧抓着梁,另一爪竭力朝外探去,努力尝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勾住那道屋瓦缝隙。

    燕清万万没有想到,截止目前一切顺利,却有一幕足够让他傻眼的窘境在后头等着。

    他自个儿看不出来,可他所变的这只仓鼠,腹臀处的确是太圆润了些,在奋力钻出那道窄隙时,竟然……

    很不巧地被卡住了。

    就成了半截身子在外,半截身子在内,出不去、回不来的糟糕处境。

    偏偏燕清变身,还有一道限制——无法在不同化身间直接转换,必须先变回燕清本人的模样,才能选择变成别的。

    那还得了?

    燕清光是想象那画面,就已是毛骨悚然,体内不由涌上一股神力,用力挣扎起来。

    他忙得满头大汗,一边扒拉砖瓦想将缝隙变大,一边辛苦地拔这胖过头的下半身,不知过了多久,累得气喘吁吁,后背的皮毛火辣辣的,一搭细毛被活活擦掉,露出一指宽长的溢了血丝的创口后,才终于得逞。

    燕清经这一番痛苦折腾,已是精疲力竭。

    它将一泡被疼出来的汪汪的泪含在眼眶里,伏在冰冷的屋瓦上缓了阵,才轻唤一句:“桃。”

    话音刚落,一只水灵灵的大蜜桃就从天而降,好在燕清避得及时才没被砸中,又怕它一路滚落下去,险险抓住它,整个身子悬挂在它身上,一口一口地艰难啃着。

    桃子很快被啃没了,燕清感觉那处伤基本痊愈了,狼狈带来的无力感也消退不少,用爪子擦了擦眼角,再不敢在此逗留,一瘸一拐地按原路返回了去。

    而尽忠职守的侍卫们兀自昂首挺胸,候在书房门口,精神奕奕地随时待命。

    里头传来燕司空略显疲惫的吩咐:“送热汤和换洗衣物来,我要沐浴。”

    侍卫火速应下,也不奇怪一向只在卧房洗浴的燕司空怎突然改了习惯,而是想也不想地就派人去通知婢女了。

    回到熟悉又温暖的书房,恢复原本的模样,燕清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暗暗反省着这化身万物的技能,日后还是能少用就少用些,然后将沾满灰尘、后腰处还撕了个窟窿的雪白外袍褪去,团成一团,准备一会儿丢进火盆里毁尸灭迹。

    等用过热汤,舒服沐浴后,燕清竟有种重获新生之感,接见吕布时,都还是笑吟吟的。

    吕布自然看得出燕清心情不错,只当是计划顺利的缘故,便未多问,只将宴席上所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向燕清阐述了一遍。

    燕清在房梁上将事态看得真切,是以只点头为主,并未细问,末了吕布没忍住,询道:“贸然施这般雷霆手段,会否适得其反,激起他们反叛之心?”

    他在并州老家时,没少同南匈奴等异族交道,知晓要是匈奴王突然逝世,多的是继承人接手基业,来顽抗到底的。

    换做宗贼,不也差不多么?

    燕清道:“奉先所虑,并非无理,只是得观情况而定。奉先可知,为何要选择除去他们,而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许之以利,拉拢以求共存?”

    吕布不假思索道:“他们做惯了一不二的土霸王,闭门为市的底气都有,又哪里会甘于人下?寻常利益动不得他们的心,承诺多了又对主公束手束脚,就如征兵一事上,他们暗施手段,就多生妨碍,偏吃了这暗亏后,还暂无计可施。况且主公自上任来,施行的方针政策多向寒门庶族靠拢,而与他们不利,早晚会有斗争。”

    燕清虽怀了期待之心,却没想到吕布能一下道破关键,分析得有理有条,不由颇感惊艳地抚了抚掌:“奉先所言极是。缘由你是看清了,但却漏了一点——他们对待宗民佃户,多是残暴不仁,只因在地方一手遮天,方无人敢有言语。”

    “而我军虽是初来乍到,根基不深,却先以权谋破乱局,再以仁义感化民心,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现兵众权固下,就使那些对他们早有不满、摇摆不定者,对这仁义之道生出向往之意。”

    “一旦斩除首恶,从者不究,便是佃户们所等的契机。于他们而言,内部彻底离心,赖以生存的宗民不再依附,便是灭亡之日。”

    燕清莞尔,总结道:“若他们冥顽不化,不肯被接手人马,我军无奈之下,也只有兴兵之道,杀了立威去。”

    吕布如茅塞顿开,长长地吁了一声,真心实意道:“多谢主公教布。”

    燕清笑了一笑:“能对奉先有所帮助,那是再好不过。”

    吕布英俊的面庞霎时柔和几分,薄薄的唇也微抿着,嘴角微徐徐上扬:“接收人马一事,主公可有主持此事的人选了?”

    “问得好。”燕清略作沉吟:“这事紧要,需则个心细谨慎,稳重又不失大胆之人,但到底难度不大,别大材用了去。”

    吕布立马想到一人:“高伏义?”

    燕清摇了摇头:“将堂堂陷阵营营长用于此地,未免暴殄天物了。”

    在孙坚带来一批淮泗将才后,高顺就从吕布副将的位置脱了出来,稳稳扎地混着资历,近来终于独领一军了。

    吕布又提出几个人选,都被燕清否定了。

    见吕布绞尽脑汁地还要再蹦名字出来,燕清不由笑着比了个手势,制止了他:“还有点时间,可再想想。不过在兖州的人,也该召回大半来了,留跟鲍信相熟的陈宫,和最爱做先锋的孙坚即可。”

    得亏陶谦跟生性嫉恶如仇、又十分固执的孙坚有过辱骂上司的嫌隙,不然燕清还不放心将在冲锋陷阵上同吕布一样热衷,却还没吕布懂得保命之道的孙坚放在最前线上。

    吕布殷勤道:“这好办,一会儿我就去写信。”

    燕清甚感稀奇道:“我虽知你在丁刺史底下做过主簿,却还是头一回见你肯揽这等差事。”

    吕布不答,眼珠子开始不自在地乱转。

    燕清并不追着他揶揄,话锋一转道:“若我没料错的话,京中乱政,也快出结果了。”

    吕布:“也有一阵子了。”

    一到京城之事,燕清就忽然想起这几天因为顾着隐匿行踪,不好接触的王爷刘协,不由问道:“殿下近来可好?”

    吕布耷拉着眼帘:“好得很。”

    燕清也知道刘协那处出不了什么岔子,但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去一趟,看上一眼表示一下臣下的慰问之心。

    便理理衣裳,由吕布亦步亦趋地陪着,朝外走去。

    结果才走出房门三步,就听府中一阵抑制不住的喧闹——

    “宴厅那屋顶上忽然长出了一株桃树来,教众全围过来了!!!”

    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