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好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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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吕布留下后,燕清忽然想起,公事虽讲完了,私事倒还真有一桩。

    恰好能当个幌子。

    在分别沐浴过后,二人一前一后,熟门熟路地进了有严兵把守的书房。

    燕清自然先在案桌前落后,旋即笑着招呼一句:“坐罢。”

    吕布规规矩矩地应了,目不斜视地择了最贴近的那张席,面若止水地坐下。

    燕清就趁他低头的这一瞬,赶紧低念一句“知己知彼”,就悄悄地将那张新卡牌用在吕布身上了。

    金粉转瞬就彻底融入了吕布的胸口,吕布却一无所觉。

    倒是燕清的心在怦然剧跳,不清是紧张期待、还是做贼心虚居多。

    三息过去……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吕布耳尖,捕捉到得燕清轻轻地念了个词,却没听清楚,下意识地问了句:“主公方才可是吩咐了什么?”

    燕清还诧异着,并未作答。

    吕布挠了挠头,再次声试探:“主公?”

    就在这时,燕清终于看到明晃晃的一行字,从吕布的头上慢悠悠地飘了出来——‘主公这般恍惚,莫不是真累着了?’

    燕清霎时精神一擞:来了!

    顾不上追究刚才短暂的失灵是怎么回事,燕清毕竟是头回使用,只能从文字描述上大致明白是能看懂对方心思的效用,却不知会持续多久。

    需得抓紧时间,争取多做测试。

    燕清莞尔道:“自语罢了,奉先不必在意。”

    吕布老实点头道:“喏。”

    偏偏在这时候,心声化作的文字又飘出来了——‘主公又扯谎。’

    燕清唇角的笑登时一僵。

    敢情你其实看得出来,只是故意装糊涂啊!

    燕清这下彻底被调动起兴致来了,并不拆穿,只笑眯眯地案上找了一番,很快翻出了那不厚不薄的一叠:“你与文远关系不错,或多或少也该知道他喜好,而他现在人又不在,索性由你帮着审个头回,再由他精筛罢。”

    言罢,燕清便将这些派人搜集来的贵女的画像朝一头雾水的吕布一推,然后悠然自得地倒了两杯酸枣汤,一份给吕布,一份留给自己慢慢享用。

    他这姿态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全副心神,都已放在吕布身上了。

    一半在观察他的微表情和动作上,一半放在那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心声’上。

    吕布浑然不知进门来,就已中了自家主公的暗招。

    他一声不吭地接过,在还没看前,习惯性地先瞅了瞅燕清,脑袋上蹦了三句话出来。

    ——‘哎,白唬我一大跳。’

    ——‘不过就文远那混账子,闭着眼睛挑一个不就成了?那子何德何能,凭甚么劳得主公这般费心。’

    ——‘真好看呐!’

    燕清眨了眨眼,既惊奇又不解。

    眼见着张辽将娶个贵女进门,作为更年长一些的老光棍,吕布不该感到羡慕或者好奇么,怎么反而还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燕清又琢磨明白了:怕是还惦记着那尚未及笄就已风情万种的绝世美人,貂蝉罢。

    燕清不禁蹙眉,指节轻叩了下木案,暗自思忖。

    当日他虽为大局着想,不得不棒鸳鸯,可等貂蝉完成了王允的使命,身心都恢复自由后,他也不是不能试着将那聪明的美人要来,送予吕布,完成这段英雄美人的佳话的。

    至于女子是否失了贞洁,通常而言,只要不是聘作正妻,在这风起云涌、能者居之的汉末,还真不算什么。

    要是离经叛道一些,甚至正妻都做得。

    史上吕布纳貂蝉为妾时,她不也给董卓做过些时日的‘妃子’么?照样宠爱万千。

    燕清心思百转千回,吕布则一脸认真地翻看着。

    看似和谐,要不是他上头一片静悄悄的,半天没冒出文字,燕清都要被他这份过人演技给骗过去了。

    燕清哪里看不出来,这恐怕是吕布本人感到兴趣缺缺,所以才看似在一本正经地翻看、其实大脑放空,甚么都没想的缘故。

    看来“知己知彼”这张牌的效用,就是能在一段时间内,探知对方当时所想的内容的一部分了。

    燕清瞟了眼燃了快五分之一的香,少顷以玩笑语气,旁侧敲击了一下:“奉先觉得如何?哪位可配作文远的妻室?”

    吕布一脸真挚道:“各有千秋,俱都美貌过人,难做抉择。”

    ——‘一个赛一个的装模作样,丑得不堪入目。’

    ——‘配张文远倒是绰绰有余。’

    ——‘真好看呐!’

    对比鲜明,足让燕清见识了什么叫‘睁着眼睛瞎话’和‘自相矛盾’。

    他眼皮一跳,曲指抵唇,轻咳一声:“真的?攸关文远的终身大事,奉先尽可实话。”

    怎一会儿评价姑娘们全是丑八怪,一会儿又感叹真好看?

    吕布眼珠子一动,立马换了个委婉点的法:“人道郎才女貌,现有女才郎貌,传出去后,也是一则佳话。”

    ——‘主公难道瞧出什么了?’

    ——‘主公竟如此看重张文远那臭子。’

    ——‘长得大同异,选谁都差不多。’

    ——‘真好看呐!’

    燕清被逗得哭笑不得:“依我看,还是等文远回来,他届时光看画像也罢,派人探听品行也罢,寻机相看也罢,总之就由他自己决定吧。”

    进行到这一步,燕清已经万分确定,这卡牌是有些故障了。

    不然那句‘真好看呐’怎么会自出现过一次后,就再没消失过呢。

    吕布眼前一亮,无孔不入地拍起了马屁:“主公英明,主公高见!”

    燕清见他头顶上同时冒出一模一样的八个字,外加雷不动的‘真好看呐’后,还真有些吃惊。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心口一致’,发生在看似粗莽耿直、其实心思贼多的吕布身上。

    竟然还是这种明显的逢迎话……不更应该是假话么?

    燕清颇感微妙,面上却笑道:“这么来,奉先也老大不了,人道成家立业,你都做到将军,又封了侯爵,等军务不那么繁忙时,也该抓紧时间,解决这桩大事了罢?”

    吕布目光一滞,耷拉下眼帘,却并不吭声。

    燕清略作停顿,才见心声更新了。

    可那内容,却更像是没头没脑的迁怒。

    ——‘他娘的,等张文远那混账回来,得狠狠上几顿才能解气。’

    ——‘真好看呐!’

    燕清看得一头雾水。

    这又是为何?

    吕布叹了口气,慢吞吞道:“宁缺毋滥。”

    燕清瞟了瞟空荡荡的上方,知道吕布这话等同于没过大脑的敷衍,便追问:“那奉先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吕布眼皮一抽,嘴唇倏然翕动了几下。

    隔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简略答道:“不知。情之所至,发乎自然,布从未有过那般体验。”

    燕清却知道他所这话,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因为在吕布这漫长的犹豫之前,就有一行大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摇大摆地蹦出来了。

    ——‘当然是主公那样的。’

    ——‘真好看呐!’

    燕清原是为了确定,吕布心中那人选是貂蝉,再决定是否动用资源去等着夺人回来。

    却做梦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句。

    燕清更没想到的是,这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使他的呼吸都禁不住窒了一下。

    虽然他再清楚不过,在史上那贪恋美色的名气、只比爱宝马金珠要输一筹、可谓钢管直的吕布的这句话,虽看似惹人遐想,却不可能存在半分歧义的。

    要知道在‘主公’这个仿佛很不得了的词后面,可还跟着个‘那样的’呢。

    燕清对自己相貌的出众程度多少有着自知之明,而且自将吕布坑蒙拐骗到阵中后,更是一直有用心去刷好感度。

    这么来,吕布喜欢的,应该是‘长得好看,又出手大方,肯对他好’的姑娘类型。

    从震惊中挣脱出来后,燕清匆匆忙忙地给自己圆了个这么个解释出来,倒是能通。

    可他也不知为何,不敢再就这个话题细问下去。

    对坐的二人各怀心思,直到燕清的眼角余光从燃了快三分之一的香上掠过,才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听底下人,奉先近来有试用熏香?”

    ——‘啥?’

    话题的跳跃性,使吕布愣了一愣,才忙不迭地回道:“是有此事。”

    ——‘主公不是很喜欢同那些身上带破香味儿的人共处一室么?’

    ——‘真好看呐!’

    燕清眉心一跳。

    他越发觉自己心思实在太不端正,还老忍不住往暧昧的方向去揣测一些清清白白的句子,实在不好。

    别是近似父子的主臣关系了,就算是好朋友之间,存在占有欲,容易吃醋的毛病,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吕布虽学了些心机,演技方面也突飞猛进,可在情感方面,却还是耿直的。

    他怎么能老厚颜无耻地曲解对方的话?

    燕清心里羞愧,不欲再看吕布头上的字了,当机立断地起身道:“恰好,我这刚得了一些好香,原是想着全给文若留着的,既然你有这喜好,我便赠大半予你。”

    吕布一愕,忙道:“不必不必,再好的香,给了布也是糟蹋了。”

    燕清摇头:“你这回立下大功,我日后也盼着你能再接再励、继续为军中推荐人才。区区一颗桃核,你想要拿去便是,又能算什么奖赏?”

    吕布急急地又要开口,就被燕清继续以话结实堵住:“你若不受,日后传出去了,叫人知晓我堂堂司空,竟连赏赐心腹爱臣都这般吝啬,岂不殆笑大方?”

    论起口才,除非是灵光一闪,超常发挥,不然吕布是无论如何都不过燕清的。

    “多谢主公。”

    只有乖乖收下。

    燕清这才满意一笑,忘了方才尴尬,抬头看了吕布一眼。

    却见吕布怀里捧着一大把昂贵熏香,面无表情,瞳仁深处却似有两簇火苗在燃烧,正直勾勾地看着某处。

    心音又出现了,这次只有很是简单,却也足够强烈,万分明确的两个字。

    ——‘想要。’

    ——‘真好看呐!’

    吕布究竟想要什么?

    燕清心中不可避免地燃起几分好奇,顺着他那有如实质的视线看去,就落到了一条有着精致的金线所勾勒的鹤纹,由朝廷赐下的珍稀雪缎所制的腰带上。

    是燕清戴了一整天,刚入浴时才解下,却因未跟脏的衣袍放在一起,而未被婢女收走的那一条。

    燕清随手将它拿起,不觉有什么稀奇之处,便笑道:“奉先一直盯着它瞧,可是喜欢这制式和料子?可惜雪缎只得一匹,已在裁衣时用完了。你若不嫌这是我用过几次的旧物,尽管拿去。”

    吕布一对狭长虎眸,瞬间变得亮晶晶的,高兴道:“多谢主公!”

    看吕布这心花怒放、毫不掩饰欢喜的模样,燕清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想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让燕清感到可惜和遗憾的是,卡牌效果已经过去了。

    哪怕他又尝试着拎了几个话题开展了一下,多次勾吕布话,吕布的头上,也再没冒出过什么文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