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故人归位

A+A-

    在燕清的授意下,这支本就行进得颇为缓慢的军队,就越发悠闲拖拉了。

    每路过一个大型城镇,燕清不但会给他们轮番放假,进城采买,他自己作为一直以来都消极怠工的教主,也会去接见几位当地最为忠诚活跃的骨干信徒。

    吕布就似餍足的大虎,每日犹如春风拂面,待人也和颜悦色起来了。

    可惜好景不长,即使吕布日夜盼着这你侬我侬的美好生活永远持续下去,在途径内黄县,照例进去歇上俩日时,就蹦了出来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日,燕清正舒舒服服地趴在榻上,下颌搭在羽绒枕上,手中持书一卷,看得津津有味。

    还有没舍得去街上瞎逛,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吕布在上面虚虚压着,殷勤地给他按着微酸的肩,力道掌握得刚好。

    火盆燃得正旺,不大不的厅中暖融融的,连畏寒的他都只需着件单衣。

    “主公。”门忽被敲响,一个憨憨的洪亮嗓门询道:“有位士人携十名从者,持荀兖州信物而来,道有要事求见主公,经过验看,信物属实,现正候着,主公可要见他?”

    是典韦。

    吕布的动作不自觉地一顿,看向燕清。

    荀兖州的信物?

    燕清不动声色,与吕布对视一眼,微微挑眉。

    距兖州反叛,以陈群司马朗为首的一干臣子迎奉袁术,再将原先主事的荀彧囚禁,已有九个月之久了。

    他派去的耳目,也有定期亲眼确定荀彧的安危,知晓对方受着礼遇,只恨桎梏之所戒备森严,不好草惊蛇而已。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就在左慈重新出山,开始兴风作浪的微妙时刻,来了所谓‘使者’?

    燕清一起了这份怀疑,便将书放下来了。

    既然他跟左慈终有个了解,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与再次亲自上门挑衅的对方决个干净。

    他做了这决定,却不明,省得叫吕布瞎操心了。

    见他动作,吕布知他准备起身,赶紧扶了一把,又极自然地为燕清披上外裳,整理发冠。

    燕清着好鞋履后,瞥了铜鉴一眼,再检查了下袖中的卡牌,确定准备就绪后,方慢条斯理地问道:“来者可有报上名姓?信物也一道取来,让我看看。”

    “其不曾报上名姓,”得到允许,典韦才将开门进来,恭恭敬敬地呈上那信物:“那人道,主公只消看了此物一眼,便知……”

    典韦还絮絮叨叨地了什么,可将目光死死定格在那块之前虽然只见过两次、却每次都给他带来了极大帮助的熟悉木牌上的燕清,是半个字也听不到了。

    “……他现人在何处?”

    被巨大的期待和惊喜击中,燕清只觉头都有些飘。

    之前的怀疑,这会儿也荡然无存了。

    即便左慈神通广大,看出了这人对他的重要性,也断无可能清楚这一在多年磨损下,很不起眼的木牌所象征的意义。

    典韦道:“就在府门处,主公可要某传他进——”

    话未完,典韦便目瞪口呆地看到,往常走起来总是不疾不徐,姿仪优雅又不失风流的燕司空,已似风一样刮出去了。

    吕布记性差一点,见着那木牌只觉眼熟,却未立刻想起来与何人有关,于是起步比燕清晚了一点,但也在下一刻就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将刚准备跟上的典韦撞了个人仰马翻。

    燕清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了,吕布本在后边快步地跟着,见状脑海中灵光一闪,低声道句‘冒犯’。

    燕清以为自己听岔了,匆匆回头一眼,就见吕布将猿臂从容一伸,一臂二话不环住他膝弯,一臂绕到背后,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横抱起,下一刻就飞奔了起来!

    他腿比燕清的还长上许多,随意一跨,就已经比之前的幅度大上不少,这下还是认真冲刺起来,速度堪称恐怖。

    燕清始料未及,愣是由他得逞了,还等他冲出十几步了,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在他肩上就是一拍:“你这棒槌!还不放我下来!”

    “棒槌是甚?”吕布随口一接,难掩得意道:“如此更快一些!”

    横竖这府里也没外人,能有幸担起把守在内的重责,让他们沿途撞见的都是嘴严的亲兵,根本不必担心会叫旁人知晓。

    燕清想到这点,心就放下一半了。又着实抵挡不住叫曾经最心爱的偶像充当自己坐骑的诱惑,干脆顺水推舟,由吕布抱着他接着跑起来了。

    大军出征,自然没带什么正经下人,在这临时征用的县令府里,出于安保方面的考虑当然也不让当地官员奉上的下人伺候。

    一些简单寻常的事务,跟随他们的亲兵就能轻松完成,而一些精细活,燕清也不是非要一些不知混入细作没有的侍婢帮忙,自己研究一下,就能解决了。

    而善妒的吕夫人,为避免会插些妨碍他亲近主公的外人进来,愣是在这方面表现出了空前贤惠好学的一面。

    为争取到能给燕清梳头整衣的活计,他还真费了一番公务,琢磨出了那些个颇为繁琐的袍服该怎么穿,配饰又该怎么搭才合适的方法来。

    燕清自从无意中发觉他做得像模像样,竟比自己折腾得还来得合乎心意后,也就放心交由他办了。

    吕布一路健步如飞,还保证了怀抱里的人不受太多颠簸,最后充分享受了一把抱着自家主公跑的美好滋味后,倒还记得见好就收,在快到府门时,不消燕清吩咐,就已自觉地将他心放下来了。

    燕清对他这知情识趣的表现是不能更满意了,忍不住在吕布弯腰时,搂着那修长又不失结实的有力脖颈,往前凑了一凑,飞快地同他接了个吻。

    吕布:“!!”

    “不愧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燕清笑眯眯地表扬道:“哪怕调过头来,也是出类拔群。”

    吕布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占了便宜的愉快的燕清,而后者还调戏意味十足在他颊上拍拍,就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无意中叫反应慢了点的他捞了个空。

    而安安静静候在府门处的一行人,在听到脚步声后,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认出燕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们出逃时千难万难,险些功亏一篑,行事便越发心。刚刚为谨慎起见,哪怕基本上不怀疑情报的准确性,还是未直接表明身份,送去一物做了试探。

    却不想燕清会亲自出迎不,还是这么一副……

    为首那人身形颀长,哪怕静静立着,那一丝不苟的笔挺间也透着让人不敢轻视的不俗气势。

    这会儿的反应,无疑是这些人中最快的。

    他毫不犹豫地疾步上前,同时将斗笠一摘,现出一张虽满是惫色,仍是端雅俊美的脸庞。

    ——正是荀彧。

    这人不是应该在兖州,被陈群那伙人以重兵关押着么?

    竟然自己逃出来了!

    吕布暗暗吃惊,不着痕迹地量着风尘仆仆的荀彧,精准地落后燕清半步,在这个既合乎礼数,又能及时做出应对的距离上,站着不动了。

    分明是似曾相识的一幕,但上回匆匆来投奔燕清时,荀彧尚坐着车驾,这次却只骑着劣马,一路遮掩行迹而来,途中险象迭出,面色自然差上许多。

    燕清紧紧握住荀彧被冷风吹得冰凉、骨节分明的双手,看他穿得单薄,更显得身形比上回见时要清瘦许多,脸色苍白如纸,顿时心疼无比。

    他原本有数不清的话要与荀彧,可真正见上面了,那些腹稿就全都不翼而飞了,只剩沉沉一句:“文若受苦了!外头冷,快快进来。”

    吕布:“……”

    手咋就又牵上了。

    典韦充当管事的,领着从人们往安置的馆舍里去,燕清则亲自牵着荀彧的手,往暖和的里厅去了。

    荀彧却不肯落座,在抖落披氅上的霜雪后,他就要埋头跪下,低沉的嗓音中难掩痛苦:“彧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有愧主公重托,特来请罪。”

    燕清早有防备,根本不让他将膝盖彻底弯下去,而是在他动作做到一半时,就眼疾手快地握住他双肩,凭大力将他重新拽起,加重语气道:“我虽与文若多年不曾见,却始终认为,以你我神交,心意总是相通的。兖州之失,岂是一两人的失策就能决定的?若真要监管不力也是大错,那我分派太多事务给你,叫你操劳过度,不也存在过失?你这举动,才真叫我好生失望。”

    荀彧眼中有水光飞速闪过,不等燕清看清,已微赧地将眼皮耷下些许,恰恰遮掩过去:“彧当不得主公如此信重。”

    燕清摇了摇头。

    他再轻柔地握住荀彧的双手,直视对方双眸,一字一顿道:“失兖州,复得易,不值可惜。幸有陈群有眼无珠,若令吾失文若,方为毕生之痛,终生之憾矣。”

    吕布一阵牙酸。

    看燕清跟荀彧越挨越近,语气越来越轻柔,他胸中醋意就不受控制地一阵翻涌。

    再想到荀彧的提前回归意味着什么,他就不由得眼前一黑——两人独处的甜蜜时光,怕是要告一段落了。

    坐立不安下,索性出厅唤人备餐备水去了。

    事实证明他这一招围魏救赵,极为英明——燕清见热汤和食水呈上后,立即就让荀彧去用了,还赞他善解人意,揉了揉他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