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纸鹤
等黎觅换好睡裙出来,萧灵已经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黎觅扯了扯透明的肩带,神色稍缓。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萧灵看不到睡裙,还是该无奈白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虽然两人一同生活了很久,但黎觅一直很注意自己平时的穿着举止,就怕给萧灵树立一个不好的榜样。
以至于,这还是几年来黎觅头一次穿这么轻薄的睡裙,更重要的是,这还是萧灵的睡裙……可这孩子,怎么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黎觅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心地拉下被子,露出萧灵被盖住的脸。现在天气炎热,即使房间里开着空调,萧灵的脸依然被闷得红通通的,宛如熟透的苹果。
还是和以前一样,黎觅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她俯下.身,盖好萧灵露出来的腿,再掖好被角,调高空调的温度,熄了所有的灯。
刚想去另外张床睡觉,少女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黎姐姐……”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有,做了个梦,就醒了。”
黎觅心里一动,轻声问:“今天那个电影很血腥,是不是吓到了,才会做噩梦?”
以前在家,两个人经常一块看电影,还有电视剧、动漫什么的。遇到好笑的情节,两人哈哈大笑,遇到悲伤的情节,就是黎觅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萧灵递纸。
不过,惊悚、恐怖、血腥暴力的题材她们是基本不碰的。准确地,是因为黎觅觉得这些会带歪孩子的成长路线,所以一概不看这些,连带着萧灵看的也不多。
是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次。尽管每次萧灵都很淡定,但黎觅一直觉得,自家姑娘是很怕这些的,只是那种怕,不是尖叫的怕,是藏在心里的怕。
想到这里,黎觅脚下一拐,走到萧灵床边,坐了下来:“别怕,我今晚都在你旁边。”
“我知道。只是黎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老规矩?”萧灵掀开被子,从后面环住了黎觅的脖颈。彼此的睡裙都很薄,手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黎觅皮肤的温度,因为才洗过澡,衣料还有微微的湿润。
比起电影院隔着两层衣服的拥抱,这样的触碰更加真实,也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少女温热的吐息,柔若无骨的手臂,以及背后那不可忽视的绵软……黎觅身子一僵,突然有种她们肌肤相贴的错觉。
为了克服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黎觅咳了咳,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点:“什、什么规矩?”
萧灵哼了一声,手指点点额头,幽幽道:“亲亲啊。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你都会亲亲这里,然后同我晚安的。我记得你还跟我过,只要你亲一下,我就能睡好了……这是骗人的么?”
这番孩子气的话语,引得黎觅刚生起的怪异感消失了。她拍拍萧灵的头,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朋友。”
女人的语气淡淡的,却很宠溺,似是温吞的水,没有什么味道,却是生活最温柔的馈赠,得之寡淡,失之致命。
随之而来的,是落在手背上的一个吻。轻轻的,软软的,印在手上,也印在了心上。
萧灵松开黎觅,微微后仰,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这一下,是今天的。可是黎姐姐,我走了三年,三年不算闰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今年到昨天为止是二百八十天,这样一算,你总共欠我一千三百七十五个亲亲。”
静默半晌,黎觅问:“阿灵,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
萧灵黯然。
无论如何,她丢下黎觅三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决定去国外读书的是她,三年没有回来看过黎觅一眼的是她,刻意疏远黎觅的,也是她。
她的黎姐姐到底还是怪她的。
萧灵下床,穿上拖鞋走到黎觅的面前。房间没开灯,所幸窗帘也没拉完,萧灵借着外面不甚明亮的月光摸索,先是不算宽阔的肩膀,再是脆弱的脖子,光滑的下巴……
等到终于捧起黎觅的脸,萧灵低下头,无比虔诚地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一个吻。
“黎姐姐,你记好了,我欠你一千三百七十四个亲亲,在我还清之前,你都可以怪我,对我生气。但是……”萧灵顿了一下,蹭了蹭黎觅的颈窝,软声撒娇,“我真的很怕白天那个电影,我想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很长一段时间,黎觅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思索什么。萧灵很失落,却也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低声:“啊,好像也不是很怕,黎姐姐还是回去睡吧,我自己……”
回答她的,是身边微微的凹陷。
“睡吧,祖宗。”
祖宗心下一松,一骨碌滚进黎觅温暖的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黎姐姐最好了。”
“惹我生气就知道捡好听的话,吃准我一定会原谅你?”黎觅拉好被子,让萧灵把头放在枕头上,以免第二天落枕不舒服,“没事就快睡觉,快凌一点了。”
萧灵睡上枕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没有异样:“有一件事。黎姐姐,我明天也放假,你什么时候做完工作,我等你一起吃饭。”
黎觅沉默了一下,拒绝道:“不用了,我明天工作很多,估计要弄到很晚。你难得有个假期,好好玩,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萧灵心头一沉,想问黎觅是不是要和谁一起过七夕,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但话还没出口,又被她生生咽下。
早在好几年前,黎觅被各种男男女女追求,而陌生的长辈把她这个电灯泡抱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这一切。
因为她年纪,因为她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了,黎姐姐晚安。”指甲陷入掌心,萧灵像没感觉到疼痛一般,轻声。
“嗯,安。”
次日。
天还没亮,黎觅就醒了过来。她真正意义上的假期很少,因此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不用闹钟,也能在很早的时候醒转。她看了看怀中仍然熟睡的少女,表情柔和下来。
简单洗漱完,黎觅在桌上折了个千纸鹤,便拿着包出了房间。
“黎总?”
黎觅循声望去,发现是林歌。
林歌本来是站在黎觅房间门口等黎觅的,见她从隔壁萧灵的房间出来,像是呆了一晚上的样子,心里的土拨鼠疯狂尖叫。走过去的时候,林歌忽然眼尖地发现,黎觅今天的黑眼圈有些重,擦了遮瑕膏也没能完全掩盖。
林歌虎躯一震,掩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黎觅看自家助理捂住嘴不话,眼神却越来越诡异,困惑不已:“你怎么了?”
林歌:“没有没有,嘿嘿嘿嘿嘿嘿嘿。”
黎觅:???
“好了,先上车再。油加了吗?”黎觅看了眼时间,也不再耽搁,迈向大厅。
到正事,林歌也正色起来:“水电站的工作人员已经帮我们加好油了,黎总,您今天的工作安排是……”
等林歌一一报完,黎觅颔首:“晚上我有事,安全检查工作推到下周二,其余工作不变。”
“今、今晚吗?”
“嗯,有问题?”
今天是七夕,怪不得工作狂人也会因为童养媳而消极怠工。林歌赶紧摇头,幸福地傻笑:“没问题,嘿嘿嘿嘿嘿嘿。”
黎觅:“……”
她是不是给助理安排的工作太多了?
“对了黎总,今天下午的见面会,辉煌那边临时要加入,傅姐让我跟您一声,她也会和傅总的人一起过去。”
傅秋月和傅秋晷?很巧,她正想找他们。黎觅点点头,脚步没停:“知道了,走吧。”
日上三竿,夏季将近中午的太阳光十分毒辣,即使有一层窗帘,也挡不住明亮的日光。床上的人似有所觉,睁开眼睛,了个哈欠坐起来,看着身旁的空位,渐渐恢复清醒。
昨晚一夜未眠,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连黎觅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萧灵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穿鞋下床,准备去洗漱,然后不经意扫到了床头柜上的千纸鹤。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留的。
萧灵嘴角轻扬,心地拆开纸鹤,发现里面留了一行字——记得吃早饭。这句话只是很平常的问候,却奇迹般地驱散了笼罩心头一晚的阴霾。
她原封原样地折回纸鹤,一下一下,动作很慢,像是在触摸纸上残留的温度,又像是感受岁月的痕迹。
十年前,萧灵读学,数学课、英语课这些正课她都不怕,唯独怕每周两次的手工课。她不擅长手工,其他朋友都很容易做出的兔子、黄鸡,对于她来,只能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起初,都是各做各的,萧灵脾气好,被同学笑话也不放在心上。后来,手工老师为了鼓励孩子学会合作交流,每次的手工作业都分成组完成,还会让组之间互相分点评。
本来这没有什么,但因为萧灵的缘故,每次她的组得分都会比别的组低,久而久之,同学们就有了怨言。
等老师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没有组愿意要萧灵了,同学们都喊她手工笨蛋,还把她分到了一个特殊的组里。
那个组,只有一个人。
孩子都很脆弱,再加上萧灵自敏感,遭到这样的排挤,她什么都没,只是越发抵触手工课。有一天放学,黎觅接萧灵回家,无意听到有人喊萧灵手工笨蛋,惊怒之下找到老师,才得知朋友这段时间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
之后,萧灵不知道黎觅和老师了什么,但老师对她明显好了起来,好得甚至有些反常。她比同龄人早熟,她知道这种行为,还有个名字叫做补偿。
当天晚上,黎觅问萧灵:“要不要一起学手工?”
萧灵本想不要,但和最喜欢的黎姐姐一起学习的诱惑太大,她又犹豫不决了。想了半天,她扒住黎觅的手,声回答:“好。”
于是,无论工作再怎么忙,黎觅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和萧灵一起做手工。黎觅比萧灵还笨,做出的熊很像狗,而狗又像猫,最后家里塞满一堆大大的四不像,逗得来做客的凌笙这里都成了意识流工厂。
一个月之后,萧灵的手工作品《纸鹤彩虹帘》得了整个年级的一等奖,作品还被收在校内的玻璃柜里展览。五颜六色的纸鹤翩然欲飞,再没有人敢笑话萧灵,也没人再喊她手工笨蛋。
姑娘领着奖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上笔,在奖状上歪歪扭扭地加了几个字。
等黎觅下班回家,姑娘扑进了黎觅的怀里,大声地、骄傲地宣读奖状内容:“黎觅同学、萧灵同学,在xx年度—xx年度第一学期的手工大赛中荣获第一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后来黎觅了什么,萧灵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栩栩如生的千纸鹤和始终温柔的笑靥。
她想,或许黎觅至今都不知道,千纸鹤除了有祝福的寓意,还象征着非卿不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 破案了,最先告白的其实是呆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