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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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罕见的大雨落在本就少雨的西州地区,有着摧枯拉朽般的势头,肆虐八方,不经意间就造成许多土质疏松的山体滑坡。魏宁家的房子正是建在这样一座荒山山麓,不幸被滑坡一口吞没。

    视野里满是泥土石块,魏宁再没有发现一丝属于父母的痕迹。

    原来地狱天堂之间的转变,只隔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足足过了三个日夜,在诸多邻里乡亲们的帮助下,魏宁才见到从泥石中清理出来三具微微发臭的尸体。包括上门为他庆生的伙伴在内,没有一个人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的滑坡变故中侥幸逃生。

    之后的两年时间里,魏宁从衣食无忧的少年变成了朝不保夕的乞丐,为了温饱,尝尽炎凉冷暖,逐渐谙晓世事。

    苦难往往是给人最好的磨砺。

    同样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魏宁开始思考到一些之前从未触及的问题:为什么人从娘胎出生,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了富贵和贫贱的区别?

    为什么那些身份卑微的贫人拼尽全力、咬紧牙关奋斗了整整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达不到别人的一个起点?

    那些生活中品尝到的辛酸苦楚,当真就是命中注定的吗?

    没有谁给他答案。

    年少无知的他,突然间从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置身于纷繁复杂的人世,犹如无端撕掉为他保暖的外衣、给他的世界添加了一层厚厚的雪,也使得他难以凭借自己那些浅薄的认知,找到一条出路。在困顿与困惑的境遇中日复一日,渐渐就有一股愤懑不平之气生起,像泥沙一样逐渐淤积在了魏宁的内心深处,而又慢慢转化成怨气、一种仇富厌世的畸形心理。

    尽管这种并不理智的怨气还只是初步形成、没有对魏宁的本性做出太过剧烈的更改,却也使得他能够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最大限度地转变了他之前的温文尔雅,而成为一个外表偏于内向与冷淡的人。

    当然,魏宁这一次来可不是为了仇富的。不是儿戏,他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沉浸在这不可理喻的愤懑当中。

    台上的舞姬们衣袂飘飘,蝴蝶一般地舞起了彩色长袖。她们轻盈的动作时而如出一辙,宛如一列军阵;时而各自演绎,又彼此配合得恰到好处,以至于这个方阵的演出平息了台下所有贵公子们的闲言碎语,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欣赏起这绝妙的配合,或是那身姿袅娜、秀色可餐的配合者。

    孙启明作为这场宴会主人,理当是不会缺席的。魏宁也因此想过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再去尾随孙启明、实行接下来的计划。

    但因为戏台是这场宴会的核心,难免会有负责招呼客人的仆从来来往往,四处行走。魏宁躲在孤零零的柱子后边,没有任何物件遮掩身体,一不心就会有暴露的可能。

    所以略微权衡后,他选择了主动。

    从外墙走到戏台,魏宁是从东南方向绕过来的。按照一般家主居住在北房的习俗,魏宁决定先去北房探探情况。虽然现在孙家的家主并不是孙启明,可魏宁揣测,依着孙启明那乖张怪癖的性子,那家伙或许会趁着家主远在千里之行的西京,占了那北房去住。

    这一次没有声响的指引,魏宁就像是进了个大迷宫,长廊四通八达、房舍多不可数,转得他晕头转向,一时找不着北。

    只好在孙府的仆人不多,且多被安排在了宴席上,途中基本不会遇着人。

    在长廊尽头的一个拐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对话声。魏宁毕竟是偷偷溜进孙府来的,心里慌张得要紧,急忙翻过栏杆,躲在了庭院中的凤尾竹后面。这几盆凤尾竹的竹叶十分稀疏,像是生长不良的点缀品,但在这干旱少雨的西州种上,也足以向外人展示孙家的富庶。

    伴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那阵细碎的对话声,也变得越发清晰。

    一个人问:“今晚这么大的一场宴会,难道少爷没请那几位仙官来?这以后好歹是要去人家的地盘,少爷不会连这点计划都没有吧?”

    所谓的“仙官”,就是指负责这次招徒、审核的六名长青仙宫的弟子。原本这六人当中只有一名带头的寻仙官可以被称作“仙官”,其余五人都只是随行统计、打杂的普通入门弟子。不过寻常百姓和这些富家的仆从见识不广,也不知道其余五名普通弟子的底细,才将他们也一并冠以“仙官”之称。

    另一个啐了一口,接过话去:“你又没时时刻刻跟在少爷身边,怎么就知道少爷就没有邀请他们!”

    “可是现在宴会都开始好一会了,也没见着他们来啊。”

    另一人厉声道:“你这毛头子,你以为他们是你呀!少爷有吩咐你就忙活一下,没吩咐就无所事事的,能发一整天的呆。他们可是长青仙宫的仙官呀!负责咱们整个西州地区的招徒事宜。这西州横竖都有一千多里,可不只有少爷一个人入选,他们自然还要去通知其他入选者的。”

    “这么不是少爷没有邀请他们,是他们没有时间赶过来喽?”

    “那倒也不是。少爷邀请他们的时候,我就跟在少爷身后。他们会尽快赶过来的。依着他们的速度,或许能够赶上最后的散场。少爷邀请了他们,情义就算是到了;他们是长青仙宫的得道高人,也不会太过看重那些形式的。”

    “哦,西州这一次一共有多人被长青仙宫招走啊?”

    “也就五个吧长青仙宫可是你以为是想进就能进的”那像师长教训晚辈一样时大时的声音,又伴随着仆人的远去,渐渐到了模糊不清的境地。

    躲在凤尾竹后边的魏宁已经红起了眼睛,右捏着个拳头,似乎憋着一口恶气:“五个!为什么偏偏就是我成了牺牲品?”

    自然,这段简短的对话,也让魏宁得知了一个对他极为不利的意外消息——长青仙宫的六个弟子随后还会赶到孙府来。谁知道那几个修为不凡的仙官会在孙府停留多久呢?或许在孙府待上几天,然后直接将孙启明接走也不是不可能。按照魏宁之前计划过的守株待兔,可能已经不足以应付现在的状况了,他必须对计划做出更改,尽早找到孙启明。

    不然凭他一个孑然一身的混混,又怎么去解开这心头之恨?

    翻过栏杆重新回到长廊上,魏宁拐了个弯,沿着那两个仆人刚才走来的方向快步走去。他想,顺着这个大致的方位,找到孙启明的把握或许会大上不少,至少也要比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满院子乱窜要强得多。

    在走到这条曲廊的尽头时,一阵隐隐约约的呼救、求饶声,忽然传到了魏宁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