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正准备些什么,少女突然“嗷呜”一声又从他身上弹了下来。

    习武之身多半身强体健,哪怕是李寻欢这种外表看起来略显纤细文弱的人，身上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李玥一把冲过去低头便埋,直接撞到了自己的鼻子，疼得她立刻捂着面部蹲到了地上。

    李寻欢看到姑娘终于表现出一点符合这个年纪和性别的特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揉揉姑娘的头顶，确定对方确实没受伤才离开，不过并没有收回之前的话。因此在大雪纷飞冬日,随李玥一起来保定的商队成员们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命令,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迅速扫荡了保定城的所有书局，给自家东家搬来了大量字帖。

    书房还没完全装修好,已经塞了满满一房间字帖,李玥对着自家行动迅速的商队成员，头一次痛恨起他们的高效率来。陆凤本来趁机想溜走，他刚运起轻功,下一刻平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李玥冲陆凤挥了挥袖子，笑容里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武功不好的嘛，飞刀我是学了，可惜离李叔叔的程度差的老远。一招毙命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也就勉强能收拾一下你，开心不，蛋蛋？”

    陆凤双拳攥紧又松开，果断认怂，和李玥一起进了书房练字帖。

    两人早上还在老老实实写字，奈何都是生性跳脱之人，安分不了多久。午时一过，他们找回了在朔州蒙学的感觉，纷纷坐在原位上叠起字帖纸，没一会儿，书房里飘得到处都是纸飞机。李玥犹觉得不够，在门后画了个箭靶，和陆凤比赛，看谁能把纸飞机飞进十环内。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于游戏总是比练字有兴趣的，玩到最后两人忘记了注意书房外动静，结果等探花郎来检查字帖的时候，迎面便接住了两个“暗器”。

    其实中午的时候，李寻欢的气已经消了，他估摸着刚搬到新家就让李玥练那么多字不太好，下午自己再去看一眼，差不多就行了，可没想到一开门又碰上如此“惊喜”，李寻欢木了木，重重的关上了门。

    到保定的第一个月，一直到过年，白日里李玥都是在书房中练字帖度过，她万分庆幸自己还抓着陆凤，不然让她一个人待在书房练字，崩溃不过是只迟早的事。

    因为大雪封城的缘故，陆凤没有继续自己的浪子旅程，而是留在保定和童年旧友一起过春节。

    除夕那天阿飞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为了在李寻欢面前卖乖，李玥主动请缨，带着伙伴们一起贴春联。到了晚上李玥翻出从朔州带来的鸳鸯火锅，和亲友们一起烫菜。

    江湖人多少有几分意气之争，尤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为甚。本来是正常下火锅吃东西，吃到最后，在场的三个少年人以筷子为武器，纷纷抢起锅中煮熟的肉。

    论手上功夫，李玥和阿飞加在一起也比不过陆凤，后者嘚瑟的举着盛的满满当当的碗，冲着李玥和阿飞挑胡子。阿飞不愿认输，举着筷子和陆凤继续较劲，李玥委屈的看了李寻欢一眼，探花郎无奈的扶住额头，也和陆凤较起了劲。

    有了探花郎做帮手，等第二锅火锅煮开的时候，陆凤能捞到碗里的，只剩下几片可怜巴巴的青菜叶子。李玥用筷子夹起肉卷，在陆凤可怜巴巴的目光当中，试探着往对方碗内放去，筷子伸到一半，她陡然又把肉卷塞进嘴里，随即恶劣的对着伙伴笑了笑。

    李寻欢咳嗽了几声，李玥才勉强正经起来，陆凤委屈的像个两百多斤的狗子，默默端着碗不吭声，李玥想了想，回到库房端来一坛酒：

    “李叔叔，只准今天晚上多喝几杯哦，过了明天可就不行了。”

    酒坛上的盖子一掀开，李寻欢和陆凤的眼睛齐齐亮了起来，两人也没管什么火锅不火锅，直接开始同辈论交，你一碗我一碗痛饮起来。等李玥吃到撑，陆凤再度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李寻欢虽然看起来稳如泰山，可李玥把一根手指头竖到他面前时，问他这是几时，闻名天下的探花郎中气十足的回了个“二”。

    抽抽嘴角，李玥和阿飞合力先把李寻欢搬回去休息，接着把陆凤丢进客房中，等李玥卷起袖子收拾碗筷的时候，阿飞默不作声的拿起了扫帚和簸箕。

    新宅内仆役不多，除夕早上李玥就让他们回家过节了，大宅内只剩下丫鬟青翠，以及一对没有子女的老夫妻在前院看门。两人没使唤丫鬟和老夫妻，自己动手把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待到亥时一过，李玥看着保定城上空绽放的烟花，许下了一个新年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平平安安，特别是铁叔，一定要安全回来！”

    少年剑客看着少女低头许愿，默默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大年初一那天，宅院里的人都没有要去拜访的亲属，因此都老实宅在家中。明明是李寻欢和陆凤喝醉了酒，可唯有李玥起的最迟，她在床上赖到晌午，仍然没有窜出被窝的勇气。

    雪后的保定实在是太过寒冷，冷到李玥磨磨唧唧穿好衣服，还是半点不想出门。她在闺房发了半天呆，被陆凤一个雪球砸回了神，后者坐在窗台上笑的没心没肺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进姑娘房间有哪点不对：

    “李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纱帘熏香，还有满满一柜子裙子，我的天啊，居然还有粉红色的披风，你不会真练了葵花宝典吧？”

    少女没吭声，擦干净脸上的雪后，掉头去敲响了李寻欢房间的门，自己想玩雪仗。探花郎本来对着雪景怀念过去，不太想掺和进少年人的活动里，可在李玥提到铁传甲无论再忙都愿意和她玩的时候，他无条件举起了白旗。

    雪仗三比一的结果是，唯一的那个“一”差点没成冻干鸡。

    元宵节当日，李寻欢似乎大清早便出门去了，陆凤也不知何时亦没了踪影，大好的元节日里，待在家里睡觉实在是有些荒废人生，李玥在床上窝了会儿，一骨碌爬起来去找阿飞。

    少年剑客不似李玥那般爱赖床，伤好之后他每天雷不动准时早起练武，李玥找到他的时候，少年正将长剑收回鞘中。

    “阿飞！你今天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少年剑客摇了摇头，少女猛地一拍手，抄起钱袋领着对方向外走，顺手往脸上扣了个自己雕的熊猫面具。

    “时间过得好快啊~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一起做冰灯赚钱的事吗？”

    少年剑客点点头，眼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知道可恨的冰雪还有其他的作用。李玥双手捂嘴呵出一口白气，对着阿飞眨眨眼睛：

    “走走走，之前在朔州，我净忙着理商铺去了，等回过神来一看，过节时卖杂货的有一多半都是长龙帮的人，我给钱他们还不肯收，多看一眼就嚷着要送我，实在是……唉。今年可是我们第一次在中原过节，阿飞你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我买给你。”

    阿飞闻言一瞬间有些许沉默，他按捺下内心深处的念头，比较了一番自己和李玥目前的身家，嘴里泛起了一丝苦涩。

    他所认识的少女，实在是个各方面都优秀出众的人，所以他还要再努力一点，再快一点，才能成为足以……足以护佑少女的存在。

    李玥没意识到少年还有这些心思，对她而言，对方没有像原著那样痴迷林仙儿，头顶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还不回头，已经是再好不过。蓦得她瞥到路上行人都在往一个方向涌去，她扯了扯阿飞的袖子，兴冲冲的拉着少年往热闹的地方走。

    少年本是不喜与人接触的性格，但在汹涌的人群中，他心翼翼的护在少女身前，替对方遮挡那些可能会撞到少女的存在。少女的注意力被喧嚣的街市所吸引，全然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在人潮中如此之近，而吸引少年的，却是少女面具下比灯火更璀璨夺目的双眸。

    两人在大街上随意地瞎逛着，买了些零食和玩意，李玥负责掏钱，阿飞负责抗包，气氛轻松又愉快，直到李玥在买了一柄梅花灯，两人找了间雅座坐下后，少女掀开面具，冷不伶仃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算元宵节后去一趟兴云庄。”

    阿飞看到李玥神色严肃不像是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龙啸云自梅花盗一事后便下落不明，有可能还隐藏在兴云庄内，他恨李寻欢，若他知晓了你和李寻欢的关系，恐怕会对你不利。”

    “阿飞，不要紧张，我跟你赌，龙啸云这个时间段肯定不在兴云庄，他很可能都不在保定城附近。我不直接阐明自己和李叔叔的关系，着福伯的名号去拜访林诗音，她一时半会肯定也想不起来，只当我是李家的亲眷，再者——”

    想到自己以前所看过的种种社会新闻，李玥幽幽道，

    “龙啸云惯来爱不顾他人瞎做主，走的时候估计也没给林诗音他们留钱财，根据我底下帮众探来的消息，她已经遣散了不少仆人……当年她嫁人嫁的稀里糊涂，这回只怕连家中产业几何都不清楚。女人是最受不住贫困生活的摧残……我想试试……能不能把李园买下来……或者用宅院换宅院……多少能让她好过一点。”

    阿飞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兴云庄内的种种见闻，他轻轻摇了摇头：

    “那位夫人恐怕不会同意把李宅卖给你。”

    “我想过了，倘若这事不成功，顶多算是我一个晚辈不懂事，心血来潮胡作非为，你不出现，林诗音不会直接联想到李叔叔，我再心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叔叔和林诗音关系更尴尬。而且……那好歹是李叔叔从生活的地方……再折腾下去，未免太难看了。”

    “我们约定过，我要保障你的安全，所以——”

    “所以我们一起去，我在明，你在暗，总可以了吧？”

    李玥断了阿飞的话语，他们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终于互相妥协。

    由于是偷偷摸摸去拜访兴云庄，李玥白天装出一副照常去商铺巡查的模样，人一进铺子里，立刻从后门溜了出来，之后三辆马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并在兴云庄所在的镇子停了下来。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马车没有直接停在兴云庄门口，而是停在了不远处的客栈里，李玥让几个帮众看着马车和礼物，剩下的人则同她一起绕到正门。

    兴云庄因为现任主人谋害前任主人不成还惨遭扒皮的缘故，在江湖中的声望一落千丈。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这座大宅由原先的宾客如云变成如今的门庭冷落，连门口两扇紧闭的全漆大门亦变得黯淡无光。高墙内偶尔还会传出几声细微的人声，可若是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李玥轻声念着《桃花扇》，和阿飞交换了眼神，后者轻巧的翻进兴云庄内，前者带着几个帮众和丫鬟叩响了兴云庄大门上的铜环。许是宅院内的大部分人早已离开，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应，过了半晌，门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全漆大门敞开一条缝，一张苍老的面孔出现在夹缝处，老人用浑浊的眼睛上下量着门外的人，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有气无力：“谁呀？”

    李玥对着青点点头，后者走上前来，柔声朝着老人道：

    “老人家，我们是从朔州来的商队，有桩生意想同贵府的主人见面商谈，不知府上主人可在，您可否行个方便，向贵府主人通报一二？”

    “我家老爷出门远游去了，不方便见客，你们回去吧。”

    老人话音刚落，便准备动手关门，李玥抬手一撑门，拦住了老人的举动：

    “这位老人家，请等一下，若是贵府夫人在此，能否请您将这封信送到她手上，这是您府上夫人的故人托我转交而来。”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抽走了李玥递进去的信，老人眼珠子微微一动，对着李玥道：

    “你且等着。”

    “谢谢老人家。”

    全漆大门在李玥的面前缓缓阖上，不多时又骤然开，老人留出一条只容一人同行的道，毫无感情的开口：

    “夫人了，只准姑娘你一个人进来。”

    翠张口正要什么，李玥摇摇头，将她和其他人一起留在门外，她独自一人进到大宅之中。

    大概是宅院主人将不少仆役遣散的缘故，李玥同老人一路走过去，一个多余的人都没碰到，沿途她甚至见到不少杂物和枯草，以及倾倒的物什，大宅内隐隐约约有些鬼气森森。

    庭院内的树木已然长得变了形状，有些窗户上的纸也出现了破损，整个宅子里隐隐透出几分颓败的气息，老人引着李玥进入客厅，旋即抽身离开。李玥环顾四周伸手一摸，居然在桌椅上摸到一层薄灰。

    有冷风从未知的角落里吹进客厅，卷起了几许尘埃，紧闭的窗户也嘎吱嘎吱作响。李玥看着房梁处悬着的数张蜘蛛网，心中只想叹气。

    客厅内都已经荒废成如此模样，李玥自然不指望主人家还会派遣仆人来给自己端上茶水，她庆幸自己出发前已经吃饱穿暖，还带齐了朱停给自己做的全套装备。正当她百无聊赖的数着客厅后壁上的雕花，想象过去的李园盛况时，客厅后门陡然开。

    李玥以为是之前的那位老人来给自己端茶，刚准备转身和对方谢谢，可来人的脚步声却让她心中一凛，她放缓了自己的一切动作，定定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介乎于少年和儿童之间的男孩子，约摸十一二岁模样，面貌清秀，眼神灵动，而他的脸色则是与年龄不符的苍白。男孩子的衣衫虽然整齐精致，却能看出并非时下新鲜的款式，衣摆处李玥隐约看到几丝细密的针脚。

    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李玥已经认出了男孩子的真实身份，她瞬间提高了警惕。

    男孩子没察觉到李玥的戒备，他在看清少女的面庞时，神色有刹那的凝固，接着他老练的对着少女行礼寒暄，引着对方入座：

    “我听有妈妈的故人自朔州而来，心中十分好奇，便率先过来看看。家中仆役大多已离开府中，故而有所怠慢，还请这位姐姐不要怪罪。”

    这话的时候，男孩子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言行做派实在讨人喜欢，寻常人便是有再大的火气，对着男孩子，也发不出火来。

    李玥不属于寻常人，同时她并没有因为受到怠慢生气，她友好的对着龙云笑笑，简单的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在她提到自己姓李时。龙云的神色忽然变了。男孩子收齐了所有的伪装，面上透露出一股怨毒之色：

    “又是姓李，又是从朔州而来，你果然和李飞刀有关系吧。”

    “确实有些关系……我年幼时漂泊无依，是李叔叔收养了我。”

    “收养？呵~他总是喜欢做些无用之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龙云的看向李玥的眼神越发复杂。男孩子在客厅中缓缓踱步，最后停在了少女身前。

    “这位公子……似是有话要对奴家？”

    李玥眼眸低垂垂下手臂，假意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龙云的呼吸为之放缓。

    男孩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可这欣赏没维持多久，又混合上了一丝鄙夷和恶意，他对着眼前的少女嘲讽的勾起唇：

    “我还真以为探花郎不近女色，却原来早早便养了替代品……喂，你和他既有首尾，那不妨告诉我，这酒鬼究竟有哪里好，能让那么多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李玥虽然早就知道这鬼心术不正，可她万万没想到，丫人不大，心倒是龌龊得很。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思龌龊的人看别人，自然也都是龌龊的。

    李玥固然生气，眼前的局势却不方便她直接对龙云动手。默默压下自己的火气，李玥想起这鬼早熟得很，再过个一两年还会和林仙儿有一腿，必然也是受不了美□□惑的。李玥有心让他吃个哑巴亏，她眉头微挑，计上心来，转而双颊绯红的对龙云道：

    “公子这话的有趣，以我的容貌才情，为何不是男人对我死心塌地？”

    “哼，你倒是大言不惭。”

    “公子若是不信，那你过来……靠近一点……我给你看个宝贝，公子若是个男人……自然能明白我的好。”

    李玥的话语焉不详，却令人浮想联翩。龙云冷笑一声没有回话，视线在接触到少女的窈窕身段时，他的无意识咽了口口水，终归走到了少女的面前，目睹着少女娇羞的弯下腰，而后缓缓掀起了裙子。

    裙子下面并非如龙云猜测的那样什么都没穿，相反，少女穿了条厚实的棉裤，可是即便隔着如此之厚的棉裤，他依旧能看到紧贴着少女腿侧的某个明显凸起，那玩意又粗又长，分明是只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器官，龙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看着魔星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李玥心中狂笑不止，但对于她而言，事情到这一步还不算结束。清了清嗓子，李玥放下裙子，双手紧紧按住龙云的肩膀，扯出一抹标准霸道总裁式邪魅微笑，压低了声音在对方耳侧问道：

    “妖精，你还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