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大大的精舍数十间，石子路夹杂在里面羊肠九曲。

    张秦跟着赤，在这些曲折蜿蜒的路上渐渐深入。

    十多分钟后，张秦已无法分辨来时的路，这里更像是个迷宫。

    他们停在了一间最的木屋前。

    里面住着阴阳师大人的那间木屋。

    赤向木门走去，张秦在原地等候。

    突然。

    木屋门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个男人，一个非常俊美的男人，他俊美到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疯狂，让所有男人心生嫉妒。

    赤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在赤的记忆里，他很少从木屋里出来了，就像他的声音一样，他一直在木屋里慵懒着。

    直到今天，他终于不再慵懒。

    赤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声叫道：“阴阳师大人。”

    阴阳师大人却没有看赤一眼，他一直在盯着张秦。

    张秦也一直盯着他。

    他们的眼中似乎都生成了一股力量，纯阳之力与阴阳之力从两人眼中迸发而出，在空中相遇。

    张秦道：“你就是她们的老师？”

    “是的。”阴阳师道：“久仰了，张秦大人。”他的声音的确不再慵懒。

    在张秦的眼光逼迫下，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眼神中有了和张秦同样的凌厉。

    张秦道：“我们并没有见过。”

    阴阳师道：“你的确没见过我，但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张秦大人。”

    张秦道：“你的道倒是有趣，只是你教我的人，怕是误人子弟了。”

    阴阳师道：“只是我们的道不同而已。”

    两人都收回了目光。

    刚才这一番对视，已让他们的额头都微微渗出了汗珠。

    天空中，已慢慢飘下了雪。

    长沙城的百姓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在家烧炭取暖。

    阴阳师府上，张秦穿着单薄的黑袍，阴阳师穿的衣服一半黑，一半白，也是非常的单薄。因功力对视竟在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阴阳师道：“我们的道的确不同，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日本人。”

    张秦道：“见到樱的那天我就知道了，而且她也是个日本人。”

    阴阳师道：“你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雪渐渐大了，赤站在不远处，雪铺满了三人之间的路。

    张秦道：“徐红呢，她该学你的道吗？”

    阴阳师没有回答，他看了张秦，又看了地上渐渐覆盖下来的雪，他皱起秀眉，在思考着一件极为苦恼的事。

    他低下头，不再看张秦，只呆呆的看着地上覆盖的雪渐渐厚实了起来。这件事让他难以抉择。

    良久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张秦，他终于已经做出了决定。

    “请随我进来。”阴阳师道。

    张秦与阴阳师一起走进了这间最的木屋，走到了屏风后面。

    外面在下着雪，赤依然在原地没动，雪慢慢覆盖了她的鞋，她体内的阴阳之力在运转着，所以她并不会觉得冷。普通人是会羡慕的吧。

    屏风后面，是一个简单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放了几个铜钱，但绝对没有铜臭味，因为这些铜钱不是用来花的，张秦知道，是用来卜卦的。

    木桌后面，是一个大的柜子，柜子被分成很多的格子，就像开了个中药铺。只是药铺的格子上写的是药名。阴阳师的这些格子上写的是人名。

    张秦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格子上写的是‘徐红’。

    阴阳师打开了这个写有徐红名字的格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是白茫茫的一片。

    阴阳师道：“这是徐红的记忆，我知道这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他看着这个装着记忆的瓶子，又看着柜子里那么多的格子，他舍不得这里的每一份记忆，但他思考了良久的结果，就是把徐红的记忆还给她。所以，他拿着瓶子的都在颤抖。

    张秦道：“怪不得徐红不记得我，你愿意还给她？”

    阴阳师的声音有些抖，但很坚决：“当然愿意。”

    张秦不解：“你为什么会愿意？”

    阴阳师道：“因为我需要你拿赶尸铃来换。”

    张秦忽然看向外面，赤还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张秦道：“你觉得我会愿意吗？”

    阴阳师道：“你一定会愿意的。”

    张秦问道：“我为什么会愿意？”

    阴阳师看见了张秦看向赤的眼神，他就知道张秦一定会愿意，他了一句看上去很深奥的话：“因为我们的道不同。”

    是的，因为他们的道不同，所以张秦绝不会允许徐红留在阴阳师身边。

    但若是明抢呢？

    张秦知道，面对眼前这位阴阳师大人，他如果硬抢，却是没有把握，这里毕竟是阴阳师的庭院内，人家有各种阵法，各种段明着暗着藏在里面。

    阴阳师大人也也知道，张秦对徐红的记忆势在必得，如果不给，他想保住他的积累，也没有把握。

    所以，换，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张秦终于取下了赶尸铃，放在了阴阳师的桌上：“赶尸铃就在这里，把记忆归还给徐红吧。”

    阴阳师看向赶尸铃的眼睛里，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保持了镇定，闭上了纤长的眼睛。

    瓶子里的记忆在缓缓升起，那些像梦一样的记忆在慢慢飘出窗外。

    赤也看见了这些如梦如幻的记忆，最后落在了她的脑中。

    无论记忆是喜还是忧，它们都会像梦幻一样，美得让人沉醉。

    许久后，瓶子里最后一丝记忆也飘出了窗外，阴阳师终于睁开了眼睛：“完成了，赶尸铃我可以拿走了吧。”

    张秦把赶尸铃留在了木桌上，走了出门，站在门口，看见了依然站在雪地里的赤，她已闭上眼睛。

    张秦知道，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就该叫她徐红了。

    雪又下大了几分，雪花飘落在赤的睫毛上。

    张秦走到了赤的眼前，吹落了她睫毛上的雪花，张秦希望，赤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终于停了。

    赤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她果真第一眼就看见了张秦，那个始终在等她睁开眼睛的男人。

    她对他：“对不起。”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她知道在几个时前自己还设计埋伏过眼前这个男人，再往前几个时自己听命于阴阳师去取得张秦的信任，意图伺取走他的赶尸铃，她也知道就在刚刚张秦用赶尸铃换取了她的记忆，她才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从就喜欢保护她的那个男人，她不知道睁开眼后该对他些什么，她本来以为自己起码要先感谢他，但最后她看见他时，却鬼使神差一般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也许这是最能表达她心情的三个字，也是她化万千思绪后形成的三个字。

    张秦笑了。

    他真的很开心，他终于可以开口叫她徐红了，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兴奋而又紧张的叫出她的名字。

    但最后他却对她：“没关系。”

    现在还有什么话比直接牵起她的要更合时宜呢？绝对没有。

    所以他抓住了她的，抓得很紧。

    他们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阴阳师的宅院。没有人拦住他们，也没有人拦得住他们。阴阳师本人也没有去阻拦他们。

    阴阳师依然在他的木屋中捧着赶尸铃，眼圈已经发红。

    他的在抖着，他将赶尸铃放下，又捧起，又放下，又捧起。他甚至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四周，又向赶尸铃投去炽热的目光。就像生怕有人将他心爱的东西抢了去。

    直到他的屏风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才停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状态。

    那个人影道：“张秦与赤已经出去了，你真的不拦住他们吗？”

    阴阳师放下赶尸铃，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他竭力保持了镇静，声音很，但足以让屏风外的人影听见：“拦他们作甚么，那只不过是两个人罢了。”

    那个人影又道：“用你最得意的学生换来这个铃，真的值得吗？”

    阴阳师道：“你以为这真的只是赶尸铃，那只是张秦不认识罢了，这个铃让张秦拿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个铃在我中，那是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世界！

    人影明显抖动了一下，没有再话了。

    接着人影就不见了。

    外面的雪地里，也没有脚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