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屋内的尸体抬到内阁, 命长星长老到内阁等我, 不得耽误。”

    灵奴们领命便开始动了起来, 动作利落快速, 不敢稍滞一秒。

    素灵玉又唤来另一个灵奴, 吩咐道：“速往太灵峰传我命令，让她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不必离我太远。”

    灵奴应了声：“是。”也利落地跑腿办事去了。

    一切事宜都吩咐完毕，素灵玉才看向曲盼烟, 道：“你与我同去。”

    曲盼烟嫣然一笑：“嗯, 都听灵玉姐姐的。”我求之不得能和你在一起呢。

    内阁乃是仙梦宗宗主和长老们平日议事的地方, 宽阔气派，屋中摆着一道仙鹤飞天屏风，其后有一长桌，三侧皆放置着红木太师椅。二人到时, 长星长老已经懒散地坐在其中一张太师椅上等着了。

    长星长老刚要起身迎接就被快步走来的素灵玉一把按回了椅子上：“礼数省下。”

    素灵玉坐在首座上, 曲盼烟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长星长老看了看曲盼烟, 越发觉得她乖巧得像个媳妇。

    素灵玉开门见山, 直切主题, 将今早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长星长老道。

    长星长老静默听罢, 仍是气定神闲。哪怕是听到阿依朵或有参与时，他的表情都不变一下。他自然知晓素灵玉当先叫他过来的意思, 是告知也是商量——如果阿依朵真的参与了这件事，就要同他这个做师父的商量如何处置。

    素灵玉亦是在顾全他的颜面。

    长星长老大大方方道：“如果那孩子真的做错了，那自然要罚, 怎么罚便由宗主决定，我决不袒护。”

    素灵玉看着他：“若我要将她逐出仙梦宗呢？”

    长星长老笑了笑：“用卑劣的手段陷害同门，逐出仙梦宗也是理所应当。”

    素灵玉这便命人传阿依朵过来。

    长星长老虽是她的徒弟，但本质上还是她的前辈，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她才决定先知会他，探探他的态度。

    如今他态度明朗，倒也替她省去不少麻烦事。

    ......

    仙梦宗是统一早课，往常是由大师兄康林君领着众位弟子坐修心。康林君去了苍南派后，便由二师姐康从霜代劳。

    阿依朵和康从霜一向不和，一见今日是她带课浑身都不畅快起来，挣脱开岳晓梦便要走。

    岳晓梦又拽住她：“师姐，早课也是宗规里规定的，我们得好好遵守，不要惹师父和宗主不高兴。”

    阿依朵瞥了在上头坐的康从霜，鼻腔里滑出一声“哼”，傲慢道：“我不要，除非把康从霜给我换下来！”

    早课寂静无声，唯她的声音清亮，一出口便破了这片祥和，引得几名弟子都睁开眼回头看她，然后被严厉的康从霜出声提醒：“静心。”

    康从霜睁开一双美目看着下面突兀站着的二人，眼神淡淡地扫过阿依朵的脸庞，最后停在岳晓梦的脸上：“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然后不再什么。

    阿依朵见她故意无视自己，十分不悦地道：“康从霜你敢无视我？”

    康从霜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阖上双眼：“不想早课就去向长老们和宗主申请，不要在此吵闹。”

    阿依朵道：“喂康从霜，那个洗碗的都没来早课，你为何不她？”

    康从霜道：“她乃是宗主的真传弟子，宗主都没让她来，你又算什么？”

    “你也该放尊重点，叫她师叔。”

    阿依朵气极：“做梦！区区一个洗碗的还想当我师叔？她做梦！”

    康从霜沉着脸道：“阿依朵，有何异议你自可去向宗主提，莫要在此扰别人的清净。”

    她话音刚落，一名灵奴就应声而至，声音平淡地朝阿依朵道：“宗主命你速往内阁，她要见你。”

    阿依朵听闻素灵玉主动要见她，立时喜笑颜开，根本不做多想，甚至高傲地冲康从霜道：“敢对我无礼，你就等着我太师父召见你吧！”

    康从霜气度从容，对阿依朵这话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淡淡一笑道：“请。”

    阿依朵刚抬脚，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回身盯着康从霜：“昨日那洗碗的是不是在你那里？！”

    那洗碗的在仙梦宗认识的撑死两个人，一个是岳晓梦一个就是康从霜。岳晓梦和她同住一屋，那洗碗的就只能是去找康从霜借宿一晚了。

    毕竟长星长老多有不便，素灵玉又没回来。

    康从霜无奈地笑了笑，曲盼烟不愿答应和她同住一屋，就是猜到阿依朵会“兴师问罪”，不想拖她下水吧。

    康从霜道：“没有。”

    阿依朵道：“康从霜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就让你像钟铭那蠢货一样。

    康从霜看着她：“你话太多了，会让宗主久等。”

    阿依朵给她甩了脸色便走，她前脚刚走，后脚康从霜脸色的笑意就消失了，眉梢染上一层忧愁，不禁为曲盼烟担忧起来。

    她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

    阿依朵到了内阁才发现，不仅有素灵玉，还有她的师父长星长老、仙梦宗众位长老和站在素灵玉身侧含笑望着她的曲盼烟。素灵玉和长老们的脸色严肃非常，都在看着她，气氛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长老们都在这里？

    那个洗碗的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看着我？

    阿依朵一头雾水，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氛围——像极了在审讯犯人。

    她是未来圣子，怎么会是被审讯的犯人呢？！

    就在这时，首座的素灵玉缓缓开了口：“阿依朵，本宗主有话要问你。”

    阿依朵懵懵然地看着威严无比的素灵玉，她仅仅是坐在那里，都让阿依朵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一寸一寸地将她的气焰踩灭，令她畏惧得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素灵玉的声音冷冰冰的：“今日之事，你可有参与？那名弟子的死同你有无关系？”

    阿依朵少见地害怕起来。自她被选为圣子起，每日都活在虔诚地供奉之中，已经没有人可以震慑住她，就连她的父亲天火族的族长也无法再管制她，但素灵玉可以。

    素灵玉已经是近神之境的人，且无惧天火，对她来，阿依朵根本不足为惧。哪怕阿依朵成为火之祖，于她也无丝毫影响——除非阿依朵早她一步破境飞升。

    她许久没应付过这般场面，此时不免慌乱，眼神飘忽不定，但嘴里还要硬气地道：“我没有！是谁污蔑我，是这个洗碗的吗？还是钟铭？！”

    她真不敢相信钟铭那个蠢货敢出卖她！

    臭男人真是死不足惜！

    素灵玉却冷声道：“没有人污蔑你，包括你的钟铭。”

    阿依朵愣了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的感觉，惊讶、意外还有一丝窘迫。

    臭男人没有出卖我......算他识相！

    既然如此，那本圣子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一家吧。

    素灵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本宗主再问你一遍，今日之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钟铭是不是你杀的？”

    “我仙梦宗不会留残害同门，为人不诚的弟子，你想好了再回答本宗主的话。”

    素灵玉的态度太过严厉冷淡，阿依朵习惯性地看向长星长老寻求帮助，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想要袒护她的意思，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

    阿依朵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此事有多严重......

    饶是如此，她也不会轻易低头，硬是咬着牙否认：“此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杀他。”

    素灵玉问道：“你敢对天发誓？”

    面对冷若冰霜的素灵玉，阿依朵只有心虚地拔高声调：“我......我当然敢！”

    素灵玉目光如火：“当真？”

    阿依朵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发个誓而已，老天爷还真的能劈她不成？

    素灵玉反倒不要她发誓，转而问道：“你可知幻术之道的‘问心’一术？”

    阿依朵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是什么？”

    素灵玉修长的手指一起一落地敲在长桌上，发出规律的响动：“迷人心智，引人坦诚，如同明镜般映照出你的全部，这便是问心术。”

    阿依朵愣了一下，转而想起仙梦宗没有修幻术之道的长老，垂死挣扎道：“原来如此......但宗主你这个做什么，我们仙梦宗没有人会啊。”

    “有。”素灵玉道，“本宗主。”

    素灵玉注视着她，眼神凌厉如刀：“阿依朵，你敢发誓，那你敢受一次问心吗？”

    阿依朵悚然一惊，不自觉往后退去。

    “你敢吗？”素灵玉又问了一次。

    阿依朵哑口无言，觉得无助又恼火。内阁的氛围令她窒息，她想逃，更想让巴图巫衣出来将这一屋子的人都杀掉！

    他们不该质问尊贵的圣子！没有人能质问圣子！

    阿依朵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被众人收入眼底，这便是她的答案，是她参与残害同门无声的证据。

    ——她害怕，她不敢。

    素灵玉了然，清冷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徘徊，一字一句不容置喙：“仙梦宗弟子阿依朵残害同门，轻视性命，不思悔改，其心不善，已不配再做我仙梦宗弟子。故将之逐出宗门，永世不得再踏入仙梦宗半步！”

    阿依朵匪夷所思地看着素灵玉。逐她？素灵玉要赶她走？！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要赶我走？我可是圣子，我还、我还那么喜欢，你怎么可以赶我走？！”

    素灵玉平静地道：“仙梦宗不是天火族，不需要圣子。”

    阿依朵仍是不愿相信有人会这么对她，她指向曲盼烟：“就为了她和钟铭那个蠢货？”

    素灵玉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你当真是死不悔改。”

    阿依朵愤然道：“素灵玉，我乃是火之祖，我肯喜欢你是看得起你，你凭什么这个态度！”

    素灵玉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是。”

    阿依朵气焰嚣张无比：“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火之祖就是我阿依朵！”

    “姑娘话不要得太满。”一个清秀书生样的长老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看着几乎要喷火的阿依朵，笑道：“万一你被天火惩罚当不了圣子了呢，那不是很尴尬吗？”

    曲盼烟诧异地看着那个书生样的长老，简直想为他鼓掌——厉害啊长老，感谢您出了我不敢的话！

    “惩罚？”阿依朵不屑道，“笑话，天火岂会惩罚我！”

    素灵玉实在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长袖飒然一响，威仪赫赫：“送客！”

    阿依朵看着左右上前的灵奴，忿忿然又喊了素灵玉一声，换来素灵玉冰冷的一眼：“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想成冰块让巴图巫衣把你抬出去？”

    巴图、巫衣恰时显出身形，及时制住阿依朵，防止她火烧内阁。素灵玉加上众位长老，与他们起冲突无疑是飞蛾扑火，巴图、巫衣自然会劝阿依朵乖乖离开仙梦宗。

    少了两位强力护法的支持，阿依朵只有咬牙切齿的份，并将这所有都算在了曲盼烟这个受害人的头上，临走前还狠狠地瞪着曲盼烟，目光怨毒地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素灵玉再一次将曲盼烟护在身后，把阿依朵气得七窍生烟，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阿依朵走后，内阁的气氛一度冷如冰天雪地，还是没了大徒弟的长星长老率先开了口。他看向素灵玉，不解地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会的问心术？”

    此话一出，众位长老纷纷将目光转向素灵玉。

    他们在仙梦宗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自家宗主还会幻术之道呢？

    曲盼烟也望着她，不过不是好奇，而是崇拜。

    问心术乃是幻术之道的高阶法术，没想到冰系的素灵玉竟然也会——这强得也太过分了！

    素灵玉缓缓回到座位上，皱起眉头看向他们，反问道：“我骗她而已。你们怎么也被骗到了？”

    众长老：“......”

    曲盼烟：“......”

    对不起，都怪我们把您想得太强了。

    阿依朵这头愤愤地走出仙梦宗，在仙梦宗的大门阖上的那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她不知道那个洗碗的叫什么名字！

    阿依朵跺了跺脚，恨恨地问道：“天兽究竟什么时候出来？”

    巴图道：“些许还要一两个月吧。”

    阿依朵目光恶毒：“它最好快点出来助我融合天火......”

    “我好早日回来碾碎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