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灵玉姐姐愿不愿做我的道侣呢？”

    话问出口后, 曲盼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了什么, 嘴角微笑的弧度刹那间凝固住了,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满脸都是懊悔之色。

    卧槽卧槽卧槽！我了个什么啊？！

    曲盼烟你有事吗？？

    人还没喜欢上你呢, 有天意撑腰也不能这么胆大妄为啊！

    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四周寂静得让人想要发疯。

    曲盼烟默默地收回视线，不敢去看素灵玉的表情。

    没脸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曲盼烟只好清了清嗓子, 当先笑了笑出声破这片尴尬道：“灵玉姐姐我开——”

    “可以。”素灵玉忽然道。

    曲盼烟：“玩笑的......”

    素灵玉道：“我可以做你的道侣。”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

    些许是曲盼烟的笑容太让人动容, 或是曲盼烟怕雷的样子太过可怜, 而她根本无惧入境雷劫，抑或是别的原因。

    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她探究不到的原因。

    曲盼烟：“......”

    曲盼烟安静了片刻，全身气血忽然沸腾起来, 心潮起伏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面颊酣酡, 两耳不住地发烫。

    她可以......

    她愿意当这个道侣！

    曲盼烟兴奋得不能自已, 同时心里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急急忙忙松开素灵玉, 别开头连连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曲盼烟默默擦去眼中的泪光，暗暗在心里吐槽：这烧怎么让她一激动就喷嚏, 有毛病哦？

    眼前倏然落下一片阴翳，她的额头上多了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有些凉凉的。

    掌心传来的温度仍有些发烫, 素灵玉蹙眉收回手：“我命人做些粥来，你用过便早些休息吧。”

    她目光扫向门口，神情犹豫。不知那外头是否还在雷？现在要是推开门可会吓到她？毕竟她光是听个雷声都吓得面无血色，更别提亲眼看见那狰狞交错的雷电了......

    曲盼烟从她的表情里又琢磨出了一二，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门叫来灵奴？

    不了吧，外面如果还在雷岂不是要她的命？

    曲盼烟急忙挽住素灵玉的胳膊：“不吃了不吃了，我可以直接休息的！”

    素灵玉问道：“你在辟谷？”

    曲盼烟摇了摇头。

    素灵玉道：“生病耗体力，你总需要吃些东西恢复力气。”

    曲盼烟脑海中灵光一闪，掏出了曲暮秋给她的千宝囊，在这袋乾坤里好一顿捣腾后拿出了两颗巧饱满，状似樱桃，颜色鲜红的果子。

    此物名为“食果”，以充沛的灵气灌养，能放上一两年不坏，口感就和樱桃类似甜中带酸，一颗便抵一餐，是修士出门在外常备之物。

    曲暮秋有未雨绸缪的习惯，不论去哪都会将准备都做好放进千宝囊里，食果乃常备之物定然不会少。

    曲盼烟拿着食果：“姐姐有给我准备食果，我吃这个便好，就不辛苦灵玉姐姐的灵奴们走来走去啦！”

    素灵玉点了点头，让她快些吃了。

    有食果确然省去不少麻烦，暮秋这什么都爱放进千宝囊的习惯仍是没变。

    曲盼烟囫囵吞了一个，顿时觉得力气恢复不少。素灵玉起身为她倒了一茶杯温水润喉，曲盼烟笑盈盈地接过微凉的凝脂白玉茶杯：“谢谢灵玉姐姐。”然后乖巧地饮了，还算自己拿去放好。

    素灵玉见状扣住她的手腕断了她的动作，将茶杯从她手心里取出，亲自放回桌上又走回床边，从袖中掏出一块血红如火，纹路繁复的玉伸到她眼前：“姑且戴着吧。”

    曲盼烟一头雾水地接下，触碰到此玉的那一瞬，一股温热的暖流流向她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游向全身温暖地包裹着她，寒意被一扫而空。她问道：“这是什么？”

    素灵玉语气淡淡地道：“我为安丞准备的护体火玉。”

    太灵峰的寒气过重一般修士受不住，所以太灵峰的灵奴和守山童子都得是冰系之道的。但安丞不是冰系，且修为并不精深，是受不住太灵峰的寒气的。故而素灵玉念在他将要成为自己的道侣，才准备了这么一块火玉为他护体驱寒，可留于太灵峰陪伴她。

    不过他不配再用这块玉，也用不上了，所以素灵玉就将其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若不是曲盼烟病了，她还想不起来这块玉。

    素灵玉道：“把给安丞准备的东西给你用是有些失礼，但目前玉只有一块，只能先委屈你暂时用着，我会再为你寻块新的。”

    曲盼烟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火玉，认真地听素灵玉话。她提起安丞的时候，平淡且无所顾忌，就像在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路人甲，从而让曲盼烟笃定——她真的不喜欢安丞了，甚至连嫌弃他的力气都没留。

    她素灵玉拿得起也放得下。当然，她“放下”的代价也全由对方承担。

    虽然曲盼烟至今没明白，这样一位神仙般的姐姐究竟是怎么看上哪哪都不太行的安丞——是谁都会有瞎的时候吗？

    那她很庆幸她的眼光贼好，一眼就爱上这位下凡的神仙姐姐。

    曲盼烟将护体火玉戴了起来，笑道：“谢谢灵玉姐姐，那我就等着我的那一块啦。”

    见她没有表现出厌恶，素灵玉的心安了下来，转而道：“躺下，盖好被子。”

    曲盼烟眨了眨眼：“都要盖吗？”

    素灵玉颔首。

    方才被热得浑身是汗的曲盼烟沉吟片刻，道：“灵玉姐姐我就盖一层好吗？”

    素灵玉的被褥材质舒服又极为暖和，盖一层曲盼烟已经察觉不到冷了，盖三层她真的能当场表演一个汗如雨下，毫不夸张。

    素灵玉无情地道：“不行。”俨然把现在的她视作空气吹一吹都能病倒的人。

    曲盼烟试图挣扎：“可是真的好热......而且我还戴着火玉呢！”盖三层我真的会热疯球的！

    素灵玉的目光与她的视线交汇，沉静无比，毫无退让之意。虽然护体火玉好用，但对于如同普通人的曲盼烟来，该盖的被子一层都不能少。

    曲盼烟沉默了三秒，知抗议无效，乖乖掏出袖中的火铃绸放到床头去，再扭身把自己亲手推开的那三层被子又一层一层地捞了回来，服服贴贴地盖住自己然后往下一躺，转头眨着眼睛看素灵玉，雪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子闪闪动人，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素灵玉坐在床边，面色略有缓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盼烟真乖，睡吧。”

    曲盼烟伸出一只手，弱声道：“雷......”

    因为起烧的缘故导致她的手亦有些发烫，素灵玉轻轻地握在手心里，平静的心湖忽的泛起心疼的涟漪，冰冷的眉眼随之柔和下来：“不用怕，灵玉姐姐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曲盼烟粲然一笑，刹那间这世间万般美好都似融化在她这个纯真动人的笑容里，叫素灵玉心头一撞，怔怔然恍惚了片刻。

    曲盼烟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掩藏不住的欣喜：“嗯！”然后闭上了眼，乖乖听话睡觉，

    素灵玉登时醒神，望着自己掌中那只如婴孩般白嫩光滑的手沉默不语。

    她方才......是怎么了？

    素灵玉蹙眉，陷入沉默之中。

    曲盼烟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素灵玉方才答应做她道侣的画面，言犹在耳，叫她难忘。

    曲盼烟又喜又惊，素灵玉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也不是轻许诺言的人，更不需要去迁就任何人。她活的自在高傲，做事只分“愿意做”和“不愿意做”。

    她既然了“愿意”二字，那她一定是真的愿意。

    她的愿意让她欣喜若狂，如被捧上云端，高兴得快要忘乎所以，高兴得她不敢再多问一句“为什么”

    她怕她真的是因为“博爱”的心胸，她不想听到这个答案，所以选择闭口不问。

    但要素灵玉替她受劫......

    曲盼烟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愿意了。不管素灵玉多强，是否受得住，她都不愿意素灵玉去替她受雷劫——她心疼，她舍不得。

    ——谁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不得了人推出去让雷劈啊！

    曲盼烟“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紧紧抓住素灵玉的手，双唇翕动：“灵玉姐姐，我方才开玩笑的......”

    将万千思绪拉回，素灵玉不明所以：“嗯？”

    曲盼烟道：“我不想让灵玉姐姐做我的道侣。”

    素灵玉眉尖一沉，生出异样的情绪——她怎么听着这话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不要她做道侣？

    那她想让谁来当她的道侣？

    为什么她不行？

    素灵玉不由自主地对自己发出灵魂三问之后惊觉不对，沉默着调整了一下心态，暗暗道：冷静。

    曲盼烟没察觉出她心里的波涛汹涌，只是看得出她面色不太好看，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是觉得我戏耍了她吗？

    这不行这不可以，灵玉姐姐绝对不可以这么想！

    曲盼烟赶忙解释道：“因为我舍不得灵玉姐姐去替我受那天雷呀。”

    见素灵玉叶眉有所舒展，曲盼烟才松了一口气道：“灵玉姐姐已经历过一次雷劫，平白还要再替我挨一次，怎么想我也不舍得呀，而且我姐姐也不会同意的。

    “我方才就是开个玩笑，灵玉姐姐莫要往心上去呀......”

    不是不要她，而是舍不得她受苦......

    素灵玉表面沉静如水，但内心莫名其妙的舒畅起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道：“胆子大了，敢跟我开玩笑？”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素宗主总冷着一张艳丽的脸，有着令人敬而远之的清傲气质，叫人不敢加以冒犯，更不用跟她开玩笑。

    那怕是话还没完，命就先没了。

    可曲盼烟不一样，素灵玉对她的好是旁人奢望不来的，是天意指引，是命中注定。

    而且素灵玉的态度平和，周遭气温也很正常，所以曲盼烟听到了这话这丝毫不慌，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来，搂住她整条胳膊，眸光闪动，软声撒起娇来：“灵玉姐姐我错了......”

    素灵玉的心神微漾。

    接着又听见曲盼烟声地道：“我下次还敢。”

    素灵玉低下头看着她的发顶：“嗯？”

    曲盼烟嘻嘻一笑，飞快躺了回去，抓着她的衣角闭上了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素灵玉无奈地摇摇头，指尖一动，几本书从屏风后面飞来，齐齐整整地叠放在她面前。

    她既然答应了曲暮秋会好好照顾曲盼烟，那就一定会做到。她拿起书，算今晚就这么看着书守着她过了。

    屋内很快又归于平静，静得能听见曲盼烟嘴里呼出来的气声。

    过了一会，曲盼烟又睁开了眼：“灵玉姐姐。”

    素灵玉的目光从书上落到她身上。

    曲盼烟：“我好热。”罢，热到忍无可忍地蹬开一层被子。

    素灵玉本想“你是火系，不该怕热”，但转念一想她现在的体质和普通人无甚差别，那怕热也是正常的。

    素灵玉抿了抿唇，道：“......真有这么热？”

    曲盼烟严肃地点了点脑袋，额头上已经泛出几颗汗珠，然后又蹬开一层被子，力证自己要热到爆炸了。

    素灵玉半垂着眼帘，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不准再踢被子了。”

    曲盼烟听她的口气，像是让步同意了她只盖一层，于是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好的！”便心满意足去睡了。

    没了两层厚实的被子压在身上，她整个人都轻松舒坦不少，连鼻塞都没那么烦人了。

    素灵玉又扫了她一眼，视线挪回泛黄的书页上，声音淡淡的：“脚。”

    曲盼烟俏咪咪露在外头乘凉的脚，“咻”的一下缩了回去，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睡觉。

    因她这个的动作有点可爱，素灵玉的眼中渐渐多了些笑意，唇口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寂然无声地陪着她。

    结果大半夜的时候，曲盼烟热得要疯球了，在满是炙热的火焰山的睡梦中又非常暴躁地踢了一回被子。

    素灵玉看着挂在书上的一角被褥：“......”

    她放下书，将被子好好地给她盖了回去。

    “不许踢被子。”她如此道。

    曲盼烟无意识嘟囔一声，彻底安分下来。

    此夜天地在外，不论其他，唯有她二人彼此陪伴，直至光熹微，天色清明。

    ...

    夜半时分，窗外雷雨交加，吵嚷不休。曲暮秋在书房里一边批阅手下呈递上来的情报，一边听严武回禀。

    虽然雷声震耳，却又衬托出一片诡异的寂静，静得曲暮秋只听得见严武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在耳。

    曲暮秋忽然抬起两指示意他停下，而后道：“把你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严武便道：“林山柳氏的新任家主柳逸之将天火族的圣子请了回去。”

    曲暮秋的第一反应是：结盟了。

    不论天火族的圣子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柳逸之都一定会答应，毕竟火之祖是把好刀，他们结盟是必然结果。

    曲暮秋敛声将手中的情报搁下，慢慢靠在椅背上，眼眸深邃如深渊，让人望不见底，猜不透她的想法。

    窗外的暴雨裹挟着隆隆大作的天雷，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虽然喧嚣吵闹但却压不住屋内沉闷的空气。

    修真界世家、宗派林立，各大世家表面上和气一团，实际波诡云谲，虎视眈眈，谁都想做最强的那一个，然后又互相制衡，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局面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坏，至少各大家主还乐意做一下表面功夫维系一下和气——假意惺惺的和气也是和气。

    只是刚继任就想拿曲氏开刀，火急火燎地要干出一番事业……

    曲暮秋觉得，柳逸之真是个冒进的后生。

    他怕是忘了柳氏的盟友岳氏如今对曲氏的态度是越来越亲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