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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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就是一个不管什么节假日都人头攒动的地方。而过年的氛围也更增添了拥挤的感觉。

    他们在二楼门诊处找到了王医生。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β。

    “池焱?是你吗?这么多年没见……还是有些变化的,是个大人了。”女医生伸出手简单地和池焱握了两下,“你爸爸现在还算稳定,已经转到住院部了。”

    “爸爸没有……伤人或者自残……吧?”池焱怏怏地问。

    “虽然情绪比较激动,不过还好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王医生快步在前面走着带路,“这么多年都没有犯病,应该很稳定了才对。怎么突然……”

    池焱低头走路,半晌才回到:“是我的错。”

    三人好不容易挤上了电梯到了病房的楼层。床位紧张,走道里都是病人和病人家属什么的。春晚的声音放得很大,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因着年节相互问候、聊天,倒显得不像是在病房里,而是什么联欢活动的现场。

    来到一间病房门口,正撞见护士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盛着针具的托盘。“王医生!刚送来的那个病人,注射了镇静剂,现在已经睡下了。”

    正因为谭彻已经睡了,池焱才敢走进去。

    这是一间集体病房,住了五六号人和他们的家属,闹哄哄的话、嗑瓜子儿。环境实在不算好,不过能有个房间都不错了,有人还睡在过道上呢。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个刚进来的伙子,悄声讨论他那刚进来时还状若疯魔的爸爸。

    “真是造孽哟……”一位大妈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儿。

    池焱心翼翼地拉开白色的围帘,缓步移动到床边看着谭彻苍白的脸。

    即使不再年轻,这张Ω男性的脸仍能称是美丽,不如更是岁月为他增添了风韵。池梦嘉的美艳和池毅良令人爱怜的气质都交融在他一人身上。

    可是池焱从来都明白。

    他不是一只鸟,他是一只狮子。

    戚守麟虽然也进了病房但就站在围帘外边,没有扰父子俩独处的时刻。病房里的其他人视线又转移到他身上。人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的,那些带着几分好奇、看戏、八卦的目光弄得他极为不舒服。

    是好久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来窥视他了。

    戚守麟轻轻咳嗽了一声,本来还有窃窃私语、不掩饰的大笑和响亮的吐瓜子皮的声音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半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儿。

    除了门口走廊传来的声响,这个集体病房里竟然鸦雀无声。

    戚守麟释放了一点信息素,高量级的α信息素。不用开口,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太美妙。”

    他人又高,穿着考究的黑色毛呢大衣立在那儿。像个来收割性命的死神。

    直到池焱失魂落魄地出来,他在后面跟着。走出病房,这个房间才和解禁了一样。

    王医生谭彻现在情况还稳定。让池焱今天先回去休息,搞了这么一通,明天再来,她好好了解一下情况。

    “能不能换一个单独的病房?”戚守麟问。

    “这……”王医生有些为难,能给谭彻找到个床位已经不容易了,想要单独病房实在是超出了她能够安排的能力范围。

    “没事……就在这也行。”池焱看出了王医生的为难。她已经很帮助爸爸了,他们家就一般人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那王医生,我们明天再见。”

    戚守麟没再什么,从钱包里掏了卡递给池焱了密码。池焱双手捏着,千恩万谢,去交了钱。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戚守麟刚完一个电话。

    池焱把卡还给他,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低声谢谢。

    刚才的时候就觉得脖子上痒痒的,现在还有点湿乎乎的。是雪水把衣服湿了吗?

    戚守麟把卡放回钱包里,刚一抬眼就看见池焱愣愣地盯着自个儿的左手。

    沾了半个手掌的都是血。

    池焱又被捉去处理脖子后面的伤。护士看了眉头紧蹙。

    因为长时间在低温的室外待着,那血其实早就凝干了,也麻痹了痛觉。混着些冰碴子黏在池焱的后颈上。现在室内气温变高了,凝的血冰碴子也化了就流了下来。

    池焱甚至因为太担心弟妹和爸爸,把自己被割了一刀的事情都忘了。

    他把上半身衣服脱光了,毛衣是黑色的倒看不出来,里面浅灰色的保暖内衣已经被浸透了背后一片,那痕迹像是一副诡异的抽象画。

    护士拿了酒精帮他把那道伤口上的血迹和余冰给擦干净了,边问搞得什么?这个部位是腺体的位置,虽然伤得不太深但也要非常心对待。现在可不敢轻易缝针,还是要详细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再决定如何处置才行。

    池焱疼得“嘶嘶”抽气,还笑没事没事,给我先简单处理,贴个纱布就行了。

    他是个β,又有信息素不感症。腺体二十多年了形同虚设,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紧张呢。

    护士人真好!

    戚守麟在外面等着,看着池焱从医疗室里出来,还非常热切地跟护士“谢谢”。

    “什么伤势?”戚守麟问。

    “就一点划伤罢了,不是大事,已经处理了。”池焱摆摆手。

    戚守麟不信,上前捉了人衣领扯开来看。

    好好地贴了块纱布,是什么大碍的样子。他将信将疑地收了手。

    回去的路上,戚守麟突然又问池焱自己电话号码多少。

    池焱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了半天勉强出前三位,后面就是非常认真地胡编乱造。

    戚守麟这次没有沉默,而是又把自己的号码重复了一遍。

    池焱一路上就反复念叨着,总算是记下来了。

    “对不起……”他扁着嘴,“我就是脑袋不怎么灵光嘛。”

    戚守麟家中,姐弟俩乖乖坐在客厅里等着。看见池焱进门,立刻迎了上来。

    池焱好好安抚了一下弟妹们,爸爸现在没事了,明天就能去看他。

    话音刚落,也不知是谁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今晚他们三人竟是硬没吃上一口饭。

    “冰箱里有吃的……”戚守麟的语气堪称无奈。

    池焱开了冰箱,简直震惊。岂止是有“些”吃的?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新鲜的蔬果肉蛋啤酒果汁,冷冻层里甚至还有饺子和海鲜。肯定是邱姨准备的。池焱也不知道戚守麟吃没吃,因为冰箱里头还满满当当的。他总不可能是靠喝露水过活的吧。

    池焱心里又生出一点可怜别人的劲儿来。

    自己好歹有个“家”,家里有弟弟妹妹、爸爸和父亲呢。

    戚守麟过年就一个人,在这个大房子里,孤零零的,饭也不知道吃没吃。

    “那个……我来做饭吧?”池焱对三人,“戚总也一起吃。”

    池焱一钻进厨房,就只剩三个人在客厅里大眼瞪眼。

    电视机开了,放着春晚里强行搞笑的品。没人话,一时间更是尴尬。

    这还是池毅良平生第一次和一个成年男性α相隔着一张桌子这么近的距离,他很紧张、害怕,紧挨着姐姐坐着。可又很好奇,时不时偷偷瞄一两眼戚守麟。

    相比弟弟的纯洁幼稚,池梦嘉可是早早经历了不少。别爸爸了,可能连哥哥池焱都不了解她有怎样的心思。

    虽然没有察觉到池焱身上戚守麟的信息素,但是池梦嘉心里就是感觉今晚闹得沸沸扬扬。跟戚守麟不可能毫无干系。

    为了证实,她在等一个契机。而戚守麟确实如她所愿开口发问。

    上次处理池焱被的事情,戚守麟和池梦嘉算是见过面,所以戚守麟直接就冲着池梦嘉发问了。

    “你哥哥这次,又怎么了。”

    “他就是惹爸爸不高兴了,”池梦嘉飞速地思考着,表面上却做出以前和太妹混在一起时那样有点吊儿郎当、目中无人的模样,“他活该……”

    “哥他没……”池毅良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姐姐的手腕,却被她摁住了。

    “爸爸从到大对我们耳提面命不可以和α们交往过密。”

    “他还敢在外面和α睡了,带着一身α的臭味回到家里来……”

    “表面看着比谁都老实,背地里却那么下贱……”

    “他那个木头脑袋,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别人给他点钱,想怎么样就……”

    “你话给我放尊重点!”戚守麟“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骨瓷茶杯掉下来摔成好几瓣。连带着二楼的玻璃似乎都在震动。

    池毅良的眼中立即蓄满了盈盈的泪光,双手抱肩,好像这样就能从α炸弹般爆散开的震怒的信息素中保护自己一样。他明明要姐姐不要了的……

    “怎么回事?”池焱从完全隔离的厨房中开门探出一个脑袋来,好像是听到有点不的响动。

    戚守麟立即收敛了怒容,只不过尚能从他几乎只余气声的沙哑嗓音中感觉到点什么:“没事。就是茶杯掉地上了。”

    池焱看了看,还真是。立即拿了扫帚出来仔仔细细扫干净,还用手摸了一把地面确认没有碎渣。赔着笑脸对戚守麟:“再等一下就好了哈。”

    等到池焱回厨房里,戚守麟才把目光又转移到池梦嘉身上。

    β虽然对信息素的感知没有Ω们那么强烈,但还是有的。池梦嘉又不像池焱那样有信息素不感症,面对这样高量级的带着威压的信息素,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其实她连双腿都在颤。

    可是她还是支撑着自己,胸膛剧烈起伏着以平复刚才的惊惧。

    她笨拙的伎俩奏效了。

    虽然上一次是有点看出来这个男人对哥哥不太一样,但是这次……

    她想,有了。

    “你看到了吗?”池梦嘉惨笑,“这就是我哥哥。”

    “他在家里就是这样……”

    “别人家的长子是怎么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不知道,但是从很他就得给我梳辫子、给池毅良当马骑……”

    “我要有独立的房间,他就得睡在客厅里……”

    “我和池毅良能占据爸爸的怀抱,他就得在一旁看着……”

    “连确认地上有没有利器残余都是用手摸的……”

    “不好看,也不难看。不优秀,不太差。反正放在那里就行,他也不会糟糕到哪去。”

    池梦嘉的脑海里跟走马灯似的,回忆起自己不懂事、霸道又娇气的童年,有多少是建立在池焱的委屈、渴望、辛劳之上。

    他那时分明……也只是个孩子啊。

    “我甚至从来没在学作文里过他好……”

    “这就是我哥哥。”

    他就只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