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韩辰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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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府。

    微风轻拂,烟波荡漾,一艘画船缓缓驶在赤水湖上。岸上红桥飞跨,船上衣香人影。

    长公主静静地坐在船首,眼望绿荷倚斜,鱼跃鸟飞。

    汉王妃坐在她的身侧。

    看了一会赤水湖风光,汉王妃将目光收了回来,柔声道:“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莫要贪欢。”

    长公主转过头,瞧向汉王妃。一双凤眸静谧剔透,仿似能直直瞧入内心。

    她抿了嘴角,轻声道:“二嫂有什么话,何不当面?”

    汉王妃嘴唇动了动,好似有些犹豫。

    画舫缓缓向西面行去,在碧蓝的湖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涟漪。

    船头荷叶双分,芦苇摇曳。

    汉王妃神情复杂地看着长公主。

    “阿瑛十三岁了!”汉王妃喃喃道。

    “嗯!”长公主温柔一笑,眼波横掠过万山叠水。

    “你可曾后悔过?”汉王妃哀怜地望着她。

    “后悔?”长公主轻轻一笑,抬手压了压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的未来,是替我活在这世上的证明。我怎会后悔?就好像你生了阿辰,可曾后悔过?”

    汉王妃默然,目光专注地看着长公主。半晌后,才收回。

    “此生我必护得阿瑛平安!”汉王妃缓缓站起,眼光掠向缓缓向后退去的枫林,“湖面风大,我就先回去了。”

    长公主应了一声,唤船娘停橹,将汉王妃送到了岸上。

    眼看着汉王妃被众婆子宫女簇拥着消失于枫林深处,长公主深深地叹息一声。

    从船舱中走出的童舒,将一件轻薄纱衣搭在了长公主肩上,“长公主,风大,回吧!”

    “回哪里?”长公主轻拢纱衣,目光怅然,“何处是归乡?”

    童舒看着长公主,缓缓流下泪来。

    风重华嫁人之时,就是长公主魂断之时。

    永安帝若是知道了风重华的身份,还能允许风重华活在世上吗?

    长公主唯有以自身性命换取女儿的性命,汉王妃此来,就是逼长公主选择的……

    童舒痛苦的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童舒,不要哭!”长公主温柔地回过头,笑靥如花,“自我入宫后,我伤透了他的心。”她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却令童舒飞泪如寸,“先帝去世后,他曾邀我远走。我却……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孚之……”

    到最后,长公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不可听闻。

    寂静的赤水湖,如同一滴巨大的泪水。

    ……

    ……

    避暑行宫里,内阁办公的宫殿中,几位阁老正在传诵一首诗。

    东阁大学士王华读得摇头晃脑,“真乃少年才俊。”而后,他将诗放下,笑着看向武英殿大学士周洪,“少尧,状元郎有对手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嘛!”周洪哈哈一笑,手里捧着公文袋,心中却不置可否。

    论诗词歌赋,状元郎文安学确实不在行。

    可是能写诗的,未必能中状元郎。苏轼写词厉害吧?几千年也不过出这一个人,可他就不是状元!冯英写诗不行,可他就是三元及第。

    文安学虽无作诗的才华,策论却写得发人深省,对时局和时事鞭鞑的入目三心。

    要不然,永安帝也不会钦点他为状元郎了。

    会写一首诗就超过状元了?

    他周洪进士出身,如今虽然做了内阁大学士,可是对着状元郎出身的解江依旧要执弟子礼。

    想胜过状元,等你当上状元再。

    王华看到周洪的表情,微微一笑了。

    周洪是文安学的座师,而且又与周夫人是远房的同宗。周洪有一个状元郎为弟子,做首辅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最起码,以状元郎身份入仕的解江致仕时,就会先考虑周洪。

    还好,六个阁老中,他还是有支持的人的……

    ……

    ……

    五军当值的宫殿中,韩辰百无聊赖地,手里捧着一首诗。

    方思义大加赞扬。

    耳听得方思义了这么多的溢美之词,韩辰转过了脸,揶揄道:“他又不是你们凤仪会馆出来的。”

    方思义一下子卡了壳,半天不出话来。

    “如此美诗,当传抄天下,不吝赞誉。更何况写诗之人,今年才十三四岁。假以时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方思义有些生气了,“纵他不是凤仪会馆出来的,学生也有赞美传诵之责。”

    韩辰摇了摇头。

    见到韩辰不再此事,方思义正了正冠,起了其他的事情。

    “永定河水位一路暴涨,可现在正是秋种之时,京阳伯一时抽调不到民夫,已在勤政殿外转了好多天了。”

    韩辰沉思起来,“这么,今年永定河又有决堤之险?”

    方思义叹了口气,“但愿不会。”

    今年京阳伯上任,可是文谦举荐的。如果决堤,文谦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拿堪舆图来。”

    韩辰接过方思义递来的堪舆图摆在桌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永定河上游源于山西宁武县管涔山,河床流域夏季多暴雨、洪水,冬春旱也严重。河水混浊,泥沙淤积,河床经常变动。善淤、善决、善徙的特征与黄河相似,故有黄河和浑河之称。因迁徙无常,又称无定河。

    每年光是治理永定河,就要花几十万两银子。

    韩辰曲指弹了弹图上河流的走向,沉声道:“若想治理,须得疏浚河道,加固岸堤。若真如此,须得一二百万两才好。”然而国库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今年河南山东山西三省旱情严重,百姓们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赈灾,当然在第一位。

    方思义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拿我的片子去找一下顾焕成,借他手下的府兵一用,到时让京阳伯破费些就是。”

    听到韩辰这样讲,方思义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为了文谦这个未来的老岳父,世子爷可真是下了血本。如果用顾焕成手下的兵修河道,那么世子爷欠的人情就大了。

    可是既然韩辰这样了,而且这件事情又不太过份,他这个做幕僚的,当然要遵从。

    这件事情定之后,俩人又起了其他事情。

    正讨论着,却见赵义恭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情?”韩辰喝了一口八斤端来的茶水。

    “卑下见过世子爷。”赵义恭进了书房,额头微微冒了点汗。见到韩辰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便拱手道,“府里送来的消息,是大管家派人过来的。”

    大管家?难道是父王和母妃有什么急事?韩辰连忙坐直了身子,催促赵义恭往下讲。

    赵义恭抿了抿嘴,喉节翻滚了几下,这才道:“大管家,明德县君送来了信……”到这里,赵义恭抬眼看了看韩辰,见到韩辰的心情更好了,不由松了口气。

    但愿我一会的事情,不会惹怒世子爷。

    他在心里祈祷一番,这才又开口:“大管家,杜知敬现在正与风慎走得极近,而且杜知敬似乎有将弟弟杜长风许配给明德县君之意。明德县君来信问大管家,她该怎么办……”这几句话,他得又快又疾,完之后就将脖子一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什么?”韩辰怒极反笑。

    他刚把武定候的事情处理完,首尾还没弄干净。这个杜长风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方思义怔了怔,眼睛不由自主往韩辰刚刚看的那首诗上望去。

    “查!”韩辰冷着脸,一双眸子如十月寒霜。

    “是!”赵义恭连忙屁滚尿流地走了。

    再不走,难道等着挨世子爷的怒火吗?

    韩辰握紧手掌,冷笑不已。

    这个杜长风,算个什么东西?

    居然也敢肖想风重华!

    然而想到风重华为了这件事情求到大管家那里,韩辰面上又不由自主浮出笑容。

    他喜欢风重华向他求助,好像这样他们的关系就会越来越近。

    这样的依赖,有别于以前她对他的疏离恭敬。

    这才是他所想要的——

    而不是以前那样疏远。

    想到这里,他转首瞧向方思义,“读书人的事情,只怕义恭也查不出来什么。你修书一封回凤仪,问问先生吧。”

    韩辰所的先生乃是方思义的父亲方澄,他是名闻天下的凤仪会馆的山长。

    凤仪会馆在龙眠河畔,方氏祖宅附近,是个专门用来结社讲学的会馆,也是东南学者的一面旗帜。

    而方思义的父亲方澄,就是这面旗帜的领头人物。

    方澄少年时游历天下,晚年极少出凤仪,专心讲学,提倡身心性命之学,批驳释、老两家的虚空思想,认为“释氏见心之空,不见空之所有”,“老氏见心之虚,不见虚之所含”。认为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更是背离了天理人伦,他强调统摄心的是“非空然无一物”的“万象之主”,公然主张“崇实”,其影响声震东南。

    “是!”方思义拱手一礼,而后走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时,顺手拿出了刚刚韩辰所看的那首诗。

    方才的赞赏此时早已消弭不见,他低头看了看,将诗随手扔在檐廊下——

    不过尔尔!

    方思义拍了拍手,大踏步地走出了书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