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画皮难画心(一)
治鸟穿过来的时间,刚刚好是在他第一次撞见爱侣与助理在办公室苟合。他觉得恶心,一腔热忱喂了狗,也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这样做,便浑浑噩噩地,独自去了酒吧,给自己灌了一肚子酒。
回来就晕倒在浴缸里了。
治鸟无奈,只得先拾掇利索,才匆匆忙忙翻出自己的一些证件,上面写的是原身的名字,“辰治”:“你挑一挑,哪些是需要带走的?”
“你要离开这里?”倘若有外人在,恐怕会以为治鸟脑子不正常,对着空气问东问西,可系统知道,他问的是原身。
“是呀~”
本该保持缄默的原身现在几乎成了一个背后灵,还是有问必答的那种。治鸟问过他有没有那段王庭的历史,原身却表示他听都没听过,顺便教会了治鸟现代的使用方法,便于他自己查找。
“果然是不一样了。”治鸟看看,塞进风衣外兜里,又把有用的证件全部装进防水袋子,他那个时代可没有这些有趣的东西,于是挑着有趣的玩了些许时候,竟是连饭也没吃上。
背后灵原身笑他学到了这个时代人类的精髓,却被反诘“是不好玩嘛,还有空笑话我”,他一时间竟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了,气鼓鼓地要去抢治鸟挑出来的玩意儿。
治鸟只把原身当野生的猫儿逗弄,从卧房闹到画室,不心伸扯下放在正中央的画布。
“你的画作?”
原身沉默了。
画上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之前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邀请大总裁回来一起完成,然后作为情人节的礼物,如今看来是彻底不需要了:“撕掉吧。”
“不要了吗?明明很好看。”治鸟完全不熟悉这种作画风格,他伸去碰干在调色板上的色块,一块茶青色还没有完全干透,沾在了上,“我不会你们这里的画,但我会这个。”
画板上的色块是调和好的,已经有了微妙的轮廓,尚且分不清男女。
治鸟从原身的绘具里抽出一块炭笔,按着印象里的形状描画起来,仿佛是用数位板进行的厚涂,主人又进行了最后一次勾画。
男人变成了女人。
画上的女人隔着一层雾帘,茶灰色的半袄正套了一半,另一半被青丝遮掩,只露出被肩膀分隔开的一块肉色,蜿转青丝顺着未穿好的袖隐没在腰侧。
分明是冷寂的颜色,却偏偏叫人从中品出惑人心神的“色”来。从骨子里透出的生涩的意,不需正面瞧见,便知晓是个分外动人的美娇娘。
治鸟自在楼里长大,论起琴棋书画,自问绝不输于大家,否则“花魁”之名也落不到他头上。如今露一,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打算。
原身的画意深受西方油画写实之风影响,已有多年功底,笔触细腻,要治鸟来仿,是无论如何展现不出来的。既然要他来替他完成这份心愿,细枝末节只得照着治鸟会的来。
然而也并不完美,原身早已铺好底色,治鸟不过玩一把,却抹不掉原来的影子,重新覆上再美的美人,也是残次之作:“都留下好了。”
原身的独立工作室里还有更多完整的作品。
治鸟收拾一通,发现原身的东西一件风衣完全能够带走,这才锁好房门,将钥匙扔在地毯下。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新奇的体验,治鸟非常任性地选择先好好玩玩。
这一玩,就被捡走了。
乔溪没想到自己会在游乐场见到这个人,她聘请的私人侦探早就在收集老公的出轨证据,其中就有这个人的照片。
虽然角度比较隐蔽,奈何对方皮相出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乔溪盯着人瞧了好半晌,怕认错还拿出对了又对,才终于确认的的确确就是这个人,只得默默叹口气:这年头长得好看的怎么都跟人搞基了呢,还当男三!
她本来是想跟姐妹出来玩的。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吃饭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总觉得心里不出的烦躁,最可气的是,她的丈夫总拿着工作忙和商业联姻事。
商业联姻、商业联姻,他倒是拿了好处想吃白食了。
乔溪翻了个白眼儿,一步一步朝着治鸟的方向走过去。那个男人正在一家冰淇淋甜品店门口排队,却不是正面排队,侧着身子似乎是在看什么,乔溪的角度看不清楚,不过她猜测应该是在看甜品店的另一扇门。
治鸟在看甜品店前门,挂着耳像是在通话,其实是在偷偷问原身为什么甜品店要做两层门。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辰治看着甜品店门陷入了沉思。
两位女士推着车子正从里面往外走。
治鸟又问那是做什么用的,背后灵只能乖乖巧巧回答是妈妈们用来推着宝宝出门的:“我以前练习人像时还画过,那时候导师让我们就站在人群流量大的地方看来来往往的人的模样喂,你不排队了?”
回忆到有趣的事情,他忍不住多了几句,却发现治鸟难得没留意他,而是专注地看着门口,然后突然从长队伍里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看他出去,急急忙忙把空缺补上。
治鸟倒是满不在意,悠悠地迈着步子推开门,他早就觉得这门只开一边有点窄,推着那么大一个车子往外走不方便了。
突然有人来帮忙,对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讷讷地了声谢谢。
于是乔溪跑过来时,恰巧就看见这场面,一股刚酝酿好的面对三时的正宫气势,一瞬间泄气大半。她闺蜜得对,她这种软脾气,活该被坏心肠子拿捏地死死的。
想起男人,她又来气了,三步两步跨到治鸟面前,模仿从他人口中学来的高冷架子,道:“辰先生是嘛?我是想我们需要聊两句。”
[请注意,总裁夫人乔溪提前上线。]
系统冷不丁响了一声,治鸟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是个十分具有如今这时代风格的女性,米驼色长马甲配上宽松长衫,长发披散、打卷,做了银灰色画染。
[那么,是我开始表演的时候了吗?]
不论毛头少年还是成家立业、是有夫之妇还是有妇之夫,愿意前去勾栏的人们都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前往的。
那些不如意之处,理当在温柔乡里抛却。
外面的人提起他们,言语中总是带着不屑,而在他们怀抱中寻求温暖的事实却无可动摇。作为花魁,他的天真是做戏,为的便是如何叫人卸下心防,对他袒露一切。
“需要点些什么嘛?”清俊的年青人笑起来,带着几分意料之内的笃定,“我们当然可以很好地聊聊。”
———
所谓炮灰,就是划过主角生命中的一颗流星,短暂出现再匆匆离去,成为他人邂逅中一点美妙的期许。
最好的炮灰,是消失后再也不见,却能成为主角坚不可摧情缘的基石。
辰治就是这种最好的炮灰。
他每一次出现,都在总裁与他的助理出现问题时,他的出现,告诉总裁自己无法离开从养大的左右,也是助理展示自己能力的时刻。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总裁自身在身份上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与他匹配的“爱人”当然不可以太弱,从原身最后被人从会所带出去再死去,事关人命却可以轻描淡写,足矣证明这人绝非善类。
然而对这个时代不了解的治鸟在同原身了解详情时却发出了灵魂一问:“听你们这里是存在打非除恶的?”不需要忍受山匪、豪绅的欺压,明明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论是原身还是系统都不记得运用呢?
原身是因为身在局中,系统则压根儿是被剧本限制了。
它挑的世界是个古早风的三流俗套剧本,败类们只要披上一层名为“爱意”的皮,就可以肆无忌惮。总裁自然不是天生的总裁,父辈们是从黑洗白,助理就是家族留给他的保命后,专门替他处理不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
婚姻则是块遮羞布,利用女方的家族和肚皮,既可以满足传宗接代的美愿,又可以大大方方撇开那些不光彩的过往。
“你看,我并不认为你们的婚姻对你来是件好事。”男人的声音舒缓优雅,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每一个音节都是听觉的享受。
乔溪本来打算咄咄逼人,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退对方,没想到竟被反将一军:“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面色不佳是自然的,两家的联姻目的,不应该让一个情人知晓。
她首先想到的,是对方的确存在了威胁。
“你会这样想,恐怕以为我是他唯一的情人。”
“不,我们这样的婚姻性质,情人多也是正常,我洁身自好,不代表别人也能。”在私生活上,乔溪的确看不上对方,不过有些事情不是看不看的上就能决定的,关键的是“利得”。
就像她明明知道男人在外面胡搞、还招惹男人,却没办法立刻决定离开一样:“不过你会知道这些事,倒是让我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女士。他并不尊重你的存在。”因为不尊重,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在外面胡天酒地,“我并不是唯一知道你们之间婚姻性质的,应该退一步讲,我恐怕是少数知道他已婚的。”
“您的存在在他的圈子里一直都是被隐瞒起来的,我原以为是我过去太不注意,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倘若我认不出人做了他的情人,那是我的缘故。可是我翻过去的新闻,也去过一趟他的公司,”治鸟垂下目光,看向女人的左中指,原身告诉他那是婚姻的证明,互换戒指的浪漫礼仪,“他上并没有这东西,他的公司里也没有您的存在。”
“来好笑,您会发现我,不是因为我被宠爱、足够特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要杜绝一切可能被误会的根源,不如直接向可能的盟友表明立场,“而是由于我不心撞破了他的真爱,在他的圈子里,知道那位助理先生的人恐怕比知道您的还要多。”
腹黑狼狗x霸道总裁,乔溪不是没看过当下流行的设定,可他们想要甜甜蜜蜜就非得踩着别人的幸福嘛?根底的恶,跟性别性向完全没有关系。
“如今他们与我了无干系,我已自得清净,你能想通,也能离开那团糟乱。”贴心的摆好糕点,由着女人自己去想,治鸟却不打算在情之一事多费文章。
她渴望得到一个结果。
这份执着目前只是一个的苗头,她在渴望息事宁人,或许是在象牙塔里住久了,忍不住想将事情缩,却在不久之后酿成恶果,间接引导了原身的结局。
——只要没有情人,婚姻还能持续。
——既然他已经走了,那么视而不见的戏还能接着演。
她未必不知道丈夫与助理的关系,只是下意识不去猜不去想,因为在直观对比上,她没有什么能够胜过助理,却能简单赢过一个画家。
治鸟无意于此,他长在勾栏,看多了夫妻反目,早不觉得可悲可怜。
她不肯面对,治鸟便将假象戳穿给她看。
正待走时,乔溪却突然拦住了他:“我根本进不去他的圈子,你要帮我!”
“我不能帮你。”不过他还是把从助理那里拿到的资料给了她,“这是他们给我的东西,我与他们毫无关系,你却还深陷其中。”为客人排解忧愁,是游坊间最需精通的技巧。
——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而我要去完成我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