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一)
[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情况。]
治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侍从帮忙打扫房间,可惜的是,他看到了房间里放置的、电脑,就明白,这里恐怕是与第一个世界类似,那就得请个保姆还是女佣来着?
他已经对这些电子设备生疏了,察觉到身上的粘腻,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
[这个世界,我看看。]系统察觉到治鸟不想继续听已经过去的故事,在后台翻找这一次的剧本,[是一个关于十八线明星的故事。]
“不必,我来吧。”醇酒般的嗓音响起,似乎是学过播音主持,带着明显的腔调,“不会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故事,我叫赫纫。”
不是本名,是艺名,一个跟了他将近30年的艺名。
“是个童星。”他出现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搭在一起,扶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你知道什么是童星吗?”
治鸟观察着原身,从他的举止中看出来一些始终放不下的清高,跟尤德米安天然的神性不同,带着装腔作势的味道:“童年的星星?”
赫纫眨眨眼,笑起来:“很浪漫的解读,可惜不是的,是童年出道的明星。”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导演来我家那边取景,刚好发现缺一个演员。恰巧植树节老师带着领养种植树苗,我在他们取景的林子里种了一棵。我去那边浇水时,发现自己的树苗因为碍事被拔掉了,就去找他们理论。”
“他们可能是觉得这么点儿大的孩儿,找他们理论很有意思,刚好缺了个角色,就问我要不要来。”
“可能,就这么算出道了吧,因为出演的是个正面角色,当时报道很多,”他回忆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带着怀念,还有一点儿嘲讽,“我也挺虚荣的,学校里、报纸上,都登了我的名字,一颗树苗早忘了个干净,还觉得这一行很好。”
“我家里,也不好支不支持吧,上面还有个哥哥,学习很好,也就无所谓我做什么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入了行,奔着艺考去,上了国内有名的戏剧学院。
赫纫外表自然是很好的,刚三十出头,年轻,也不是那么年轻,在十八、九岁的鲜肉一抓一大把的行业,算是年长。
可就是这份年长,让他看上去有了温润成熟的气质,如同他醇酒般的嗓音,喜欢他的人将其称之为“兄系美人”。
“仗着童星的经历,一上大学就有了资源,出演一部仙侠剧的悲情配,算是有点儿名气。”可是那点儿名气是消费不了多久的,第一次把牌打出去,没激起什么浪花儿。
当时的男一号心胸并不宽广,怕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儿抢了他的风头,就用自己的新闻死压着。人们当然更多地关注力捧的男一号,哪会在意一个演员?
算是扑了吧。
“我也不觉得怎样,反正我才二十露头,以后有得是会。”可是那时候他也真得天真,想不到这个圈子淘汰地那么快。
他也有过鼎盛期,不过是多接了几部大戏,当男二或者反派,演技确实在线,也吸引了一波喜欢他的人。
可是渐渐地,角色越来越限制,新人越来越多。他仿佛被遗忘了,就连他的经纪人也不把他当回事。
“你想要资源,那就跟他们好好话。他们想要你,你就去陪他们喝杯酒。反正躺着享受的是他们,俩眼一闭,身子底下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死犟呢?”
赫纫对治鸟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脸色变得刻薄又冷漠,像极了只管死要钱的老鸨子:两只眼睛眯缝起来,五官都快要缩到一起去了。
哪儿还看出来是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各型各色的人的模样,拿捏得当,入木三分,着实是下过功夫的。
“我想我是个演员,不是三陪,于是一次次拒绝。”他大约是真得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眼睛闭上,向后靠着椅背,“可是我还是逃不了。不是不红了,不红我认,我一个演员而已,不被喜欢简直再正常不过,是我演技不到家,入不了别人的眼。”
“可为什么我还是逃不了呢?”他就命里注定了,要被自己的经纪人坑一,送到别人床上吗?
双唇翕动着,他紧闭的眼睛也关不住晶亮的眼泪。
不是不红,不红他认,他真得认!
“为什么要那样侮辱我?”
空气凝固,只剩下他颤抖的呢喃。良久,深呼吸,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他揩了揩眼角,开玩笑:“嘿,我都这样也能掉眼泪呀。”真稀奇。
一点儿不像个好玩笑,太假。
“遇到难过的事情、不痛快的事情,想要掉眼泪,那就掉眼泪,什么时候都可以。”治鸟回答。
治鸟一边听,一边翻看系统提供给他的故事。
不是赫纫的角度,倒是有他的剧情。
治鸟里的剧本,白了就是一个演员一路摸爬滚打,在娱乐圈老总和前辈艺人的加持下,终于成就一代影帝的故事。
“我只是不愿与他们同流。”
“一个靠出卖身体向上爬的演员,却能踩到我身上。”
然后一脸鄙夷地对他:“你靠卖身上位,我靠演技,就凭你也想拉踩我?”
到底出卖自己的是谁?
他是疯了。
只是有心人拿演技出来挑拨是非,一瞬间赫纫就红了,比任何时候还要红。
“他有个p的演技,赫纫就是靠卖来换资源的。”
“谁不知道他经纪人就是娱圈拉皮条的呀,赫纫?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一个卖的也好意思跟我家邵哥哥比,抱走我家邵哥哥,顺便吐口唾沫。”
“这种害虫怎么不早点儿死。(牌位jpg)”
治鸟看着周围散落一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表、零零散散的包装袋,一时不太清楚自己是到了哪个时间点上。
赫纫是自己跳楼的。
作为剧情里一个关键事件点,还让文中的两位主角因此情感升温,不管是人物价值还是剧情价值,都被榨取得一干二净,彻头彻尾的大炮灰。
“那你要我来,做什么呢?”
“我不干扰你,我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要求。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用你自己的方式。”赫纫抬起头,正襟危坐,直视着治鸟,“不管你怎样,我都会给你任务通关的确认,但我想看看,你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好。”治鸟笑起来,“那我就扮演你吧。”
时光一瞬间倒流,众多人与景模糊又迅速地在身旁逆行而过。房间不再是凌乱的样子,就像胥炙这个人,处处干净、整洁。空气中带着一点儿清新剂的味道,也有可能是sixgod花露水,这些词还是治鸟从第一个世界的原身那里学来的。
“随你。”赫纫完,隐去身形,什么都不再干扰。
治鸟起身,虽然身上已经没有粘腻感,他还是想先洗个澡,方才的环境的确有点恶心。
[宿主,我还很少看到你这么冷静。]
系统声在治鸟耳边嘀咕,毕竟按照往常情况,此时宿主应该好好安慰原身,然后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期许。这次居然没有,他不太明白。
[他是个恪守规则的人,劝是劝不动的。]何况治鸟的确认为赫纫如今的下场,并非纯粹无辜。剧本与叙述结合,治鸟同时从两个角度去看,自然能够发现问题。
赫纫确实清高,或许是身上那股天真导致的,他不会话、不擅交际,将一切演员与经纪人、投资人的社交关系定义为不良关系,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长着一张温润的面容,性格却比最硬的茬子还要难搞,于是吸引了不少心思不纯的人。
喜欢他的人其实不少,带着结交的心思来,最后被骂得狗血喷头。当然,这是他仅仅结合两个视角得出的结论,或许等他看得更多了,情况又会发生变化。
治鸟顶着崭新的面容,披上浴衣,掏出慢慢翻看里面的记录。
如果赫纫有罪,那一定是他太追求演艺与干净。
[对了宿主,刚才被赫纫打断了,你上个世界获得了不少东西,要看一眼嘛?]系统撒着娇,再度开启广告模式,[商城上架新品,全场八折,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赶紧打开商城订购吧!]
“留着吧,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治鸟走到镜子前,按照往常的习惯观察自己的体态。第一个世界厕所里窄的半身镜、第二个世界里刻有法术的全身镜,现在治鸟又见证了一面墙镜。
专程安置在卧室旁边的房间,空空荡荡,安装了几根杆子:“这是什么?”
[练舞时用的,原身之前为了演好角色,去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舞。]
治鸟敲着栏杆,看着镜子忽然想起来他也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舞,当即在室内摆出一个起舞的架势,身姿舒展挺拔,如一树堤柳。
待舞起,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系统一边看,一边遗憾。如此神仙姿态,全场竟就它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看了,还只能从后台词库里翻出“好看”二字感叹,实在可惜。
只是治鸟舞着舞着,突然停了下来,凑近镜子,指着自己肚脐下方熟悉的纹样,问道:“这东西怎么还在这里?”
那处,沾染着堕落味道的魔纹,幽幽散出迷幻的光。
作者有话要: 来了来了,金主看不住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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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取自世阿弥风姿花传,一本阐释能剧演员的“艺道”与“美学”为主的作品。感谢在2020-03-54:24:442020-03-60:6: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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