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白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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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其实现在死去也可以哦,你喜欢的话。”治鸟笑眯眯地回应,嘴上着纵容的话,甚至一边着,一边把指抽了出来,一副任凭对方肆意宰割的祭品模样。

    确实像极了祭品,就连宋航看到对方这样的面貌也免不了心神恍惚:他一直希望,有这样一个完美符合他心意的人偶出现,听话又漂亮。

    好吧,或许没有那么听话,不过还是有继续努力的潜力,不是吗?其实他也不是喜欢太听话的。

    就像花全开之后就会凋谢,如果到中的是一个已经完全对他言听计从的人偶,反而会觉得失去兴趣。没有被他亲指导出来,那可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就现在这样刚刚好,宋航喜欢看这人心里不满却什么都不敢在他眼前表露的样子。

    希望他能够陪自己多玩一段时间。

    “宠物,是不会跟人交流的。”宋航这样道,伸抚摸治鸟的面庞。

    “npc算人吗?”治鸟也想问问看这些人对于副本中角色的态度,或许是治鸟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了太多次,已经对这些人形存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宋航脸上仍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或许吧,npc或者玩家,都差不了太多。”想到总有一天,眼前这个自恃公正的人也会变得跟他一样,宋航就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你惹的事情,回去再罚你。”宋航这样道,“现在,在这里陪我。”

    “好呀,主人~”治鸟伸将人按到自己的胸前,“被评价为治愈级,主人却没有体验过真是太可惜了,来试试看吧。”

    “啊?”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展开,但是触感真得很棒啊,仿佛掉进天堂。

    意识告诉自己应该放开,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驯服的宠物,就这样沉浸下去对自己不利;可是身体却已经率先沉迷进去,就像之前婼颜描述的一样,感觉要在里面融化掉。

    太可怕了。

    居然隐藏这样的技能!

    起来,宋航对这个副本没有什么兴趣,不过都已经进来了,该完成的还是好好完成一下比较好。

    他是跟着花费一起行动的,提供情报的人认为话费很有可能与那个神出鬼没的强大新人有关系,然而今天一天,都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于是他就想,与其拐弯抹角地去与那个人接触,不如一开始就干脆去寻找那个不与他们同行的人。

    然而他却看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你刚才在跟婼颜话?”

    “是哦。”治鸟笑眯眯看他,“如果主人不愿意的话,以后就不跟她了。”虽然这句话也只是罢了。

    “哄人开心倒是有一套。”当然宋航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保证,不过是个养不熟的宠物,套上项圈还想要反咬主人一口。

    不过这种被觊觎的感觉并不糟糕,反而对他来很有挑战性就是了。

    训犬嘛,要展示给对方足够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就会一直听话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婼颜。

    看上去似乎是个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女人,那个游离的强者居然会对她俯首称臣,这就很有趣。宋航与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露脸的人见了一面,却意外发现对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独自狩猎,而是在给npc们帮忙。

    脸上的笑容比天使还要真诚,实在是令他作呕,可是却无法掩饰对方身上已经浓郁到快要溢出来的杀性。

    看到宋航的时候,眼神明显狠戾了许多。

    却只是打个照面而已,很快婼颜就找到了那个人,是要一起去做些什么。那副狠戾的面孔立刻收敛起来,变得比野雏菊还要温暖治愈。

    令人惊叹的天赋。

    “好了,你在我怀里呆得时间够久了,现在我要休息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总感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治鸟一把将这人从自己怀里推开,转身铺好被褥,准备进入第三个梦境。

    他试探过婼颜,对方也对他的外貌没有任何看法。

    似乎只有细子一个人能够看到,除此之外,婼颜给的相也可以做到。

    治鸟问过婼颜,那个相,是有一定灵能力的。于是他猜测,细子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因为见到太多灵世界的东西,才会对现实世界的色彩完全失去感知。

    难道那些花也是直接生长到他身上了吗?

    不在意背后宋航迷茫的神色,治鸟直接进入梦境。不过这一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与自主睡眠相比,不如是被什么东西带入梦境之中,这一次他只是自己,身上既没有白无垢,也没有见到诡异的蓝花。

    房间四周也很熟悉,就是细子的家,他们寄宿的旅店。

    “果然,进入这里的不止我一个呀。”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很熟悉,是婼颜。跟在她旁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穿着白色衣服,中举着象征裁决的十字杖,“没关系,我不会对别人出这些秘密的,毕竟我也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婼颜朝他友好地点点头,治鸟这才留意到自己只是自己。

    “你似乎有对亡灵友好的能力,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找你的。”对亡灵友好,治鸟想起来,自己在第二个世界里为了安慰圣子,向系统兑换过一个技能,原来那就是他一开始就被缠住的根源。

    “哪个女人?”

    婼颜直直地伸出臂:“喏,你背后那个。”

    回身,与他贴近的背后,站着一个身高比他稍矮的女性,身上穿着熟悉的白无垢,只是女人船型帽子下,并不是一张正常的面容,而是一束极美的蓝色凤仙花。

    那些花朵纠缠盘踞,从女人断掉的脖子生长出来,染上猩红的颜色,散发出幽幽的青蓝色光芒。

    与其是女人身上长出了花,倒不如是那些花占据了女人死去的身躯,用根须抓住那些将近散乱的肉泥。头上顶着的帽子,像是固定在那个位置上,原本应该是头颅的位置。

    “帮帮我。”

    从那些幽蓝色花朵中,再次穿出来熟悉的振翅声,几乎取代了女人的声带,变成她的声音替代品,仿佛是许多昆虫发出的人类的声音。诡谲与浪漫的美感同时纠缠在女人身上,形成令人厌恶却又无法挪开目光的荒诞感,如同一处黑色喜剧。

    “帮帮我,阻止他们。”

    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着,并不看旁边的婼颜,只是朝向治鸟的方向,似乎在她的意识中,只能感知到他一个人。

    “我要如何帮你呢?”

    听到治鸟的询问,女人大约总算是放下心来,周遭的场景开始变换。

    女人的身影在变化的空间中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颜娇美的年轻女子,周围的景象正是他们寄宿的宅邸曾经的模样,似乎是这个家里从前的主人。

    然而却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更华美,也更寂寞。

    那不是一种心灵上的寂寞,而是整个世界如同被埋葬在坟墓中一样,中庭中流淌的是死水,一遍又一遍来回循环着,假装还活泛。来来往往的侍女侍者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涂抹着苍白的粉面,只是像个木偶一般做着被要求的事情,每日固定时间来为女人送上饭菜,下午固定地邀请她出门走一走。

    生长在这样的坟墓中,女人渐渐也开始习惯,变得丧失思考的能力,比家里的仆从更加像一个人形木偶,只是被妆点地更加美丽。

    直到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家中有话语权的大人:“到时间了,送她出嫁吧。”

    没有任何感觉的女人自然也就没有回绝的能力,顺从地穿上白无垢,躺在棺椁中被抬进后山神庙里。

    治鸟熟悉这个庙,正是他第一次梦到的地方,头顶上是一个白面细目的神灵像。同来的侍者中拿着屠刀,要求她张开盖住腹部的臂,剖开后,往肚子里塞进一抔土,随后撒上种子,又重新缝回去,神庙的门慢慢关闭。

    人偶一样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她仰起头,看着最上面的像,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忽然听到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那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在她的身体里。

    治鸟却看到了,女人躺在棺椁中,很快就死去。

    死去的身体为土壤提供了特殊的养料,第一朵蓝色的花从她身体中绽放出来。

    可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她的世界里并没有死亡的概念,就像是被掏去心脏的比干,仍旧以为自己还活着。

    在大殿中等待了好久好久,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一直顺从安排的女人终于开始考虑“要不要起来走走呢?”,饥饿慢慢占据她的大脑,想要吃点儿什么作为养分,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思想还是花的想法。

    某一天晚上,她打开了神殿大门,从里面走了出去。

    四周是一片浓雾,她看不清前路,也没有必要看清路,总归她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不论往那边走都是一样的。

    治鸟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渴求养分的饥饿感驱使他沿着山路不断向下走,眼前被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晰,好在身上的蓝色花朵能够为他引路。

    那些蓝色的花朵如同的青行灯,在浓雾中点燃通往幽冥的前路。

    “好饿。”

    宋航眼看着自己的宠物就这么把他丢到一边,自顾自地陷入睡眠,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正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用惯常的法,将这个人从床铺中揪起来,却发现身边的环境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已经翻新的墙皮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斑驳的铁锈一样的颜色,似乎什么东西在今天晚上发生了变化,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伴随着女主人的呼喊,房门外略过一道影子,向外冲出去。

    飘起来的裙摆和长发,已然昭示了影子的身份。

    一路都在做自己事情的宋航显然还没有明白副本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掏出中的兵器,骤然听到来自自己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其中夹杂着昆虫振翅一般的声响。

    “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