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捉虫)
陈家表姑娘被赐婚给许嘉玄的消息一夜不胫而走,引来京城官宦人家热议。
两家有仇怨众所周知,皇帝怎么就这样凑一对了。众人免不得四处听,奈何两家都极低调,只听到威武侯的继室刘氏今日一早就去了陈家。
未来的婆母上门,梓妤自然是要见,一番梳妆,盈盈来到厅堂。
厅堂里已经坐满人,她的两位舅母都在,这几日被拘在屋里做针线的陈莹玉也在。正朝她抿嘴笑,眼珠子一劲往高坐上的刘氏瞥。
梓妤当没懂她的趣,来到老人跟前福一礼,陈老夫人就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威武侯夫人。”
刘氏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眼前一亮。前两日有听闻陈家表姑娘貌美,今日一见确实惊艳,特别是笑起来时那双眼,从眸底深处涌出的光柔柔笼罩着你,如雾似风,竟让人止不住心跳。
“快快别多礼。”刘氏伸手扶她,这样一个儿媳妇谁瞧着不喜欢。
梓妤重新站好,不卑不亢地微笑谢过,落落大方。
等到落坐,刘氏这边就缓缓道明来意:“钦天鉴那边明日是吉日,世子明日就过来下聘,一并议定婚期。”
陈老夫人对不端架子的刘氏颇有好感,这种事情其实派个人来报信就成,偏她本人来了,这会也是笑容满面:“往后鱼就劳你多照顾了。”
赐婚已定,老人心里再不满意许嘉玄,为了外孙女能在许家舒心些,当然知道不能一味强势。
刘氏闻言有些受宠若惊的笑,嘴里连连道应当的:“那么个可人儿,我这是多了个闺女呢。”
陈老夫人稍稍放下心来,就带她到园子里转转。刘氏婉拒:“不怕您见笑,府里头正乱着呢,我这边得早些回去。”
赐婚到下聘的时间太短,其实谁不是措手不及。
陈老夫人也就不多留,笑吟吟让梓妤相送。
走在游廊下,刘氏侧头量梓妤精致的五官,想了想,还是宽她的心道:“外头那些流言非语你不必要理会,侯爷不是那种迁怒的人。世子爷是不大爱笑,却也没有外边的那么不讲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梓妤倒没想到刘氏会跟她这些,可见刚才在外祖母跟前不是假意,遂笑道:“我只管听您的,外头的那些话不理会。”
这也是她表示亲近,刘氏大喜过望,拉着她手一直笑。其实刘氏有担心自己这个继母身份尴尬,眼下是真正松一口气。
梓妤将人送到垂花门,结果正好撞上前来的卫国公老夫人婆媳下车来。
她神色一顿,刘氏更是愣了愣,没想到会见到大长公主,忙朝她见礼。
乐平大长公主表情有一瞬的尴尬,很快又被挤出的笑掩盖,跟刘氏道喜,寒暄几句匆忙先往内宅去了。
梓妤送走刘氏并没有着急往里头赶,而是走得慢慢悠悠。她知道大长公主来是做什么的,武安伯的事情肯定压不住,大长公主不能装聋作哑,再丢脸也得先拉着儿媳妇过来明白。
所以她要是赶回去了,那才叫一个尴尬。
陈老夫人是在来迎人的半途就遇上她们婆媳,见到卫国公夫人低垂的脸颊隐约还红肿,先是怔愣,听到大长公主明来意有气也不好发了,只能干笑着就是个误会。
等到梓妤回到厅堂,乐平大长公主已经要回去,临离开前拉着她手一定会添份厚礼祝贺,即便笑着眼里还有浓重化不开的惆怅。
两府准备着婚事,许嘉玄却面无表情抓了武安伯入宫,告诉明德帝已经去查看过武安伯发妻的尸骨,头骨有裂缝为钝器所伤。
武安伯直接吓瘫软在大殿里,明德帝当场就削他的爵位和夺了官职,又让拉出去了三十大板。可是老武安伯功绩在那里,明德帝不好做得太难看,想起许嘉玄生母的嫡亲妹妹是武安伯府三夫人,直接就把爵位转到三房头上。
许嘉玄哪里不知明德帝这是在施恩,替姨母谢恩。
等到从宫里出来,鲁兵就候在宫门,跟他起别的事情:“兵部那个主事在牢里自尽了,刺杀的兵器怎么流出去一句未提,此事太子那头恐怕没法避责。”
那日从兵部拿来帐,顺着一查就抓到了一个主事,结果那是个硬骨头,居然到死也不开口是谁指使。
许嘉玄心里正为定亲一事烦着呢,太子那头的事情还理不清,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一拂袖策马离开了。
鲁兵被甩在宫门口,低头摸了摸鼻子,可怜他们副使了,居然被乱点鸳鸯谱。
许嘉玄策马无目地走,正准备出城跑一圈的时候,那么巧遇到收到消息回城来的方景铄。
方景铄喊住他,又拉了他到芸娘那里喝酒,不知该是恭喜还是同情。
“怎么才两三天,她就成你未婚妻了!”
许嘉玄抿酒不语,方景铄又道:“其实你也不算太吃亏,她成了你媳妇儿,陈家又疼她,怕你们过不好,以后不就得低三下四哄着你?”
就是那个姑娘有点怪力。
方景铄想着要提醒一下好友,可当初拍胸脯保证过不外扬,这下憋得那一个叫难受。
许嘉玄还是没话,芸娘就在边上积极地给倒酒,不过一个时辰桌上已经空了四个壶。
等两人从芸娘那出来的时候,满街找许嘉玄的锦衣卫终于见到人,一个红色的册子就送到他手里,上面赫然是他与那个表姑娘的婚期。
“翻了年的元月二十六?!那不就只剩一个多月?谁择的日子?!”
方景铄瞅了一眼,惊出声。
来送东西的锦衣卫:“是钦天鉴那头择的,似乎陈首辅也已经知道了。”
陈家明知道仓促,居然没有换日子?
许嘉玄握着红册子,被酒意冲得微红的眼眸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他们是嫁,哪由得他们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罢,把册子往身上一揣,马又走了。
方景铄紧张地在他身后喊:“你上哪?”
“回府!”
他丢下两字,方景铄知道他不是去陈家吵架也就不管了,自己半醉半醒地爬上马,亦是往家去。
次日,许家下聘,不少官员借口祝贺都跑到陈家看热闹。
这是喜事,陈家也不好赶人,许嘉玄更觉得自己被人当山里猴一样围观,一张脸沉得能滴水。
“许副使,笑一笑,大家都在看你,传到陛下那头有所误会就不好了。”礼部尚书适时在他边上暗中提醒。
许嘉玄我行我素,一点面子也没给,仍是板着一张脸。
陈老太爷跟陈二老爷看在眼里,脸上亦没有什么喜色,陈老太爷甚至朝许嘉玄冷哼一声,催着礼部尚书快走完程序。
前院热闹得很,绿茵偷偷去瞄了眼,把新姑爷的不耐烦看得真真的,回头就给梓妤告状:“您是没瞧见,许副使的脸和灶里头的锅底一样黑。”
梓妤正在屋檐下喂东西吃食,闻言笑道:“他要是面带笑容那才叫可怕。”
无端被赐婚,还是有仇的人家,谁能笑得出来。
主仆两这头正着,管事却是跑着过来,见到她焦急道:“表姑娘,表姑爷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老爷也不好阻拦,这会人就要到了。”
梓妤就往院门的方向看,已经看到阔步走来的许嘉玄。一身大红的飞鱼服,一副不苟言笑的凶相,可能是因为来下聘要避讳,随身带的绣春刀倒是不见。
管事见人来得那么快,悄悄站到她身后,仿佛是要保驾护航。
梓妤在此时:“前头肯定很忙,你辛苦了,快去帮着些。”
她这是支开自己,管事踌躇了一下,绿茵就笑吟吟奴婢送管事,给两人让了地话。
许嘉玄在院门口便看到那个明艳的少女,倚着美人靠,大红的裙摆逶逶散开,惊艳了萧瑟的冬日。
他眯了眯眼,来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东西见到他不安地从架子上飞下来,跳到梓妤裙面,紧紧贴着她。梓妤摸摸它翅膀安抚,抬头冲来人微笑。
许嘉玄对她的这份淡然绷紧了脸,顿了片刻才话:“婚期定在年后,元月二十六。”
“一个月,似乎有些仓促?”梓妤也略惊讶。
许嘉玄见她吃惊的神色不像作假,心里奇怪,难道陈家没有告诉她?便道:“那就延后。”
梓妤眨眨眼,很无所谓地:“好。”
她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抗议,完全不在乎地就应下,许嘉玄呼吸滞了滞,心头莫名觉得不爽。她要嫁自己并没他想像的欢喜,改婚期也无不悦,那日要赖上自己的明明是她,怎么现在闹得他像是能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一样。
他眸光沉沉盯着她看,梓妤被看得也莫名奇妙。
他不想那么早成亲,她应下了,做什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怕她反悔,还是觉得外祖父那头不好开口。
她迟疑片刻,道:“我会与外祖父去,推迟个半年或者一年。”
不想看到许嘉玄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是时间太短?
梓妤就朝他伸出两根手指:“要不两年?”
许嘉玄低头看她细白纤长的手指,她还真是觉得无所谓!心里头的不爽就成了一股邪火,他先是狠狠地磨了一下后牙槽,倏地一笑。
梓妤的两根手指头就被他手掌给捂了下去,他弯着腰凝视她带疑惑地眸子,:“不,就一个月后。”
梓妤:“……”不是他要延后?
什么毛病。
但他既然不改,那就不改了,好脾气地再微微一笑:“管事你过来是有东西给我?”
许嘉玄在她笑容中心情再度变得诡异,又因为离得她近,竟能在她眼里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还不知道熏了什么香,甜丝丝地融入到他呼吸里。
他心头一惊,松开她的手快速直起腰,不想动作太大,放下手时把腰间的玉佩给勾了下来。
他就眼睁睁看着生母给的玉佩落在她裙面上,还砸了那只讨厌的鹦鹉一下,惊得它飞起来扑他一脸冷风。而且玉佩的穗子勾在它爪子上,这下连着玉佩和鸟都上天了。
梓妤抬头,正好看到许嘉玄黑着的脸,忙道:“快下来,别把许副使给我的东西摔坏了!”
许嘉玄:“……”
他来这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许嘉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