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捉虫)
清竹院正房的灯再度亮起, 是梓妤起来吩咐值夜的丫鬟去热水。
吩咐过后,她又回到床边,哭笑不得看向拿了她手帕堵鼻子的许嘉玄。
“你中午把整只羊腿都吃了,当时想让你少吃点的, 又见你吃得香。”所以她才没有阻止。
许嘉玄扯扯嘴角:“是饿的。”他鼻子被堵着, 话就瓮声瓮气的。
梓妤扑哧一笑,映着烛光的眼眸璀璨。
他有些别扭把头转向里侧, 觉得自己的威武形像在她跟前恐怕是立不起来了。
回回都在她跟前出糗,让他觉得真邪乎!
很快丫鬟用铜盆来热水,梓妤亲自绞了帕子递给他,他胡乱抹一把脸和手,看到她身前的中衣也染着血迹。
“你去换衣裳吧。”就跟丫鬟, “生个炉子过来, 去伺候少夫人更衣。”
梓妤自去了, 在屏风后慢慢把染血的中衣褪下,指尖不经意抚过左侧锁骨,之前被猴子抓的伤痕不平。
他刚才似乎没注意到,估计全看她别的地方了,不然也不能鼻血横流。
她心里就呵一声——
男人。
许嘉玄止住鼻血, 也不敢再乱动手,规规矩矩躺好。可在梓妤回到里侧睡下的时候, 他却是伸手过来, 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也不话, 就那么搂着, 梓妤不太自在,可想到自己反正睡相不好,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许嘉玄将人抱过来的时候,心情难得的紧张,耳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甚至还想着她若是要推开自己该怎么做。哪里知道她动也没动,很乖巧地闭上眼就睡着了。
他在许久后低头,听着她悠长的呼吸声,竟是觉得这刻温情脉脉。
他脑海里就都是今日在陈家她的细心和关切。
多少年了,他也记不清了,可能自他母亲离世后,就没有人这样在生活事上为他算。即便是李妈妈想劝他休息或是用饭,都只是心翼翼地提示。
她倒是理直气壮,不怕他拒绝地直接安排。
也许这就是夫妻了。
夫妻二字在脑海里闪过,又被他在舌尖上一滚,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
陈家的表姑娘挺好。
***
次日早,梓妤在梳洗后首要一件事就是给东西喂食。
东西在侯府也转了有两日,她现在也不拘束它,给解开脚链,任它满屋飞。它飞一会,过来啄一下她手心里的食,再又高兴地飞一圈,就是险些要撞到从净房出来的许嘉玄,吓得没把翅膀毛都给拍掉几根,落到她肩头就不动了。
梓妤就带着它坐到明间的圆桌前,跟许嘉玄商量:“昨儿陛下给了册封,还赏下东西,我今天递牌子进去,看陛下何时有空召见去谢恩。”
当臣子的就是这点不好,皇帝有点恩惠都要巴巴赶进宫去叩谢。
许嘉玄闻言倒是先端起茶,抿了口才:“此事我直接上折子请示圣意吧。”
梓妤看着他喝茶的侧脸,英俊深邃,一双半垂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她点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劳烦的,许嘉玄心里嘀咕一声。
李妈妈带着丫鬟来上饭的时候,梓妤顺口跟她交待:“世子总爱吃肉,又喜炙烤的,长期这般吃对身体也不好。你让厨房以后世子用饭都减两个肉菜,补两个时蔬或是清火的。”
许嘉玄一口茶险些就没喷出来。
她什么意思!
东西站在她肩头,似乎听明白了一样,拍着翅膀嘎嘎嘎的笑,一只鹦鹉活脱脱笑成了鸭子。
许嘉玄淡淡撇它一眼,亦在心中冷笑。
且先让它先得意些时日。
两人成亲后,许嘉玄的婚假休得零零散散,有了这两天,他才发现梓妤身边那个叫绿茵的丫鬟并不长时间呆她跟前。
这一早上也没见她出现,梓妤似乎是习惯了,也不着人听过问。
他就思索着这丫鬟怎么有点儿不知道规矩。
是在道观里过得太自在了?
而且李妈妈昨晚还跟他了一件事,梓妤昨儿家去,有那丫鬟的一半‘功劳’。
他留了个心眼,正好心腹探子回来,他就到书房先去处理事情。
探子名唤六喜,长得很周正的一个伙,身材在一众侍卫里显得要娇一些。
六喜关上门后,来到主子跟前轻声把探得的事情来:“少夫人几乎是不出门的,她身边那个叫绿茵的丫鬟倒也不常出府,但有时候会去珊瑚姑娘那儿坐坐。”
珊瑚?
许嘉玄低头写谢恩的折子,闻言一抬头:“她还没改名?”
六喜被问得一愣,珊瑚姑娘又改名儿了?
结果就看到又再继续写字的世子:“以后喊她翠花。”正好和那个绿幽幽的绿茵凑一对儿。
六喜险些要被自己唾沫给呛着,好好一个美人儿,怎么改个名儿后就怪怪的。
“继续,重点是少夫人有没有给皇后或陛下送了东西进宫。”
六喜忙回神,神色凝重,似乎也没有想明白:“少夫人根本就没派人往宫里送过西,绿茵出府去的时间也和世子您的时间对不上。”所以是不是世子记错时间了。
这就是又查不清了?
许嘉玄沉了脸,盯着六喜看的眼神闪动着不明光芒,直看得六喜脊背发寒。
“世子……”六喜忐忑喊一声。
许嘉玄此时折子也写好了,大掌往椅子扶手一拍,随之站了起来:“让人多注意着那个绿茵,把折子递进宫。”
六喜忙应是,目送他回屋,往外院去的时候,遇到抱着只奶猫儿的六顺。
他正把猫往树上送,送上树后又伸着双手慌慌张张地做接住的动作,嘴里还喊着:“乖乖,慢一些哦,别摔着了,咱慢慢来。”
六喜听得嘴角一抽,这什么毛病。突然嫌弃自己的名字跟他排了同一个辈。
在许嘉玄去了书房的时候,绿茵已经回到梓妤身边,解气地跟梓妤周锦成的倒霉事。
“昨儿下午就闹到陛下跟前了。那个周夫人也是个狠的,把周锦成欺男霸女和受贿的事情都了出来,还是给他死对头的言官听。首辅没理这事儿,但也没去压,言官一把捅到陛下那里,气得陛下直接就降了周锦成的职,等江南的人回来,再一块儿办他的罪!”
“周夫人到言官那里去了之后,带着银子跑了没影,让周锦成要抓人回来找不着!”
周夫人逃了。
梓妤也听乐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狡诈。
不过周锦成是锦衣卫,哪怕从指挥使降到同知,权利还是有的,查个人的行踪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些事情就不归她管了,她也懒得管。
就是想收拾周锦成,败败他的气焰。
许嘉玄回来后,就见绿茵在梓妤跟前嘀咕嘀咕什么,梓妤笑得眉眼弯弯,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查不清事情,原本觉得能很快解决的疑惑偏卡在那里,叫他心里一时十分难受,疑团也越滚越大。
“今儿有空,我们到玄灵观走走?这个时候玄灵观后山的枫叶也该都冒芽了,虽不及深秋漂亮,但比家里那片林子好看很多。”
他大步上前,询问她的意见。心里的不安,让他想去找玄真子。
绿茵听着却是皱眉。
姑娘身上还不舒服呢,腰间的指印都没消,更别提其它的,还是爬山。
梓妤却也想见玄真子。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休息了两天晚上,只要不是太大的步子,走一走也无碍。
她就在绿茵话之前应下了:“好啊,我也想念那片后山了。”
确实挺怀念的,当年有个狼狈的男孩儿就在那里被猴挠,她想看看他旧地重游会有个什么表情。
梓妤觉得自己有时心眼儿挺坏。
许嘉玄听她一才想起来她常住玄灵观,哪里有什么不比他看得多,自己这样巴巴献殷勤的,反倒显得有点傻。
可是话都出口了,他也不能再收回。东西已经高兴地喊:“道长,道长!”它要去找道长跟前给这煞神穿鞋!
在临出门前,许嘉玄猛然想起梓妤身上还有伤。一回头,却见她已经高高兴兴地戴好斗篷地帽子,他抿抿唇,想到自己的疏忽,很快却又心中释然。
她不好走路,总归还有别的办法。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浩浩荡荡出门。芷儿知道自己被改名叫翠花,本想跑来跟梓妤诉苦的,哪知遇上许煞神带着她出门,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梓妤离开,然后咬咬牙,一甩帕子回了屋。
许嘉玄到底是坐不惯马车,又有绿茵在马车里杵着陪同,他是骑马走在马车侧边一路保驾护航。
经过汇满楼的时候,他忆起第一回跟她见面就是这里,而且当时三皇子还派人来刺杀企图嫁祸太子。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她当时吓没吓着。
他正入神,耳边传来一个青年人的声音,略窘迫。
“这个胭脂膏多少银子。”
他侧头看过去,是一位书生扮的在路边上贩买东西。买女人用的东西,连脸都是红的,就差没把脖子埋到胸口。
那个贩了个价,书生付了银子抓起一盒就跑得飞快。
这个时候他们也渐远离,他收回视线。在大庭广众之下买女子用的东西,叫人看着是不怎么正经,还是个读书人。
他嘴里就啧一声。
到了玄灵观,马车只能停在山下,到观里要爬上长长的近千阶石梯。
做为信徒们一万阶也愿意爬,但许嘉玄却是头回觉得这些石阶碍眼,一点也没有自己在藐视师门的自觉。
梓妤扶着绿茵的手下车来,见到熟悉的山门,不由自主弯眼笑,喜悦之情洋溢。
正是此际,许嘉玄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着。她抬头,见到他有坚毅线条的下巴,然后就见着他居然转过身,弯了腰两手往后示意:“我背你上去。”
梓妤愣了愣。
许嘉玄有会儿没听到她的声音,直接挨近她,反着手就抱了她腿往身后背。
她忙去圈住他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
他已经稳稳往前走,开始拾阶而上。趴在别人背上的体验梓妤从来没有过,因为身高的原因,眼前的景致都变化不少,仿佛豁然开朗,她乐得直眯眼笑。
笑着笑着,无意扫到他通红的耳尖,这才发现边上的香客们经过他们时也都抿着嘴笑,不少妇人还投来羡慕的眼神。
她眨眨眼,扑哧一笑,依在这难得体贴人的煞神耳边:“他们都在瞅我们呢。”
许嘉玄耳根的红色就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蔓延到脖子,让她趴在他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许嘉玄却在前头咬牙切齿,她果然就喜欢看他笑话!
石阶一直延绵到庄严的道观门口,许嘉玄即便从武,这一千阶石梯一口气爬上来,他也有些微喘。
梓妤见他一头是汗,就掏帕子想递给他擦汗,哪知看到一个本该在下边值守的侍卫快速赶上来。
侍卫来到两人跟前,撑着膝盖直喘道:“世子,您早上送进宫的谢恩折子,陛下批了,让您和少夫人这会就进宫去。六喜追了一路,这会瘫在山下呢。”
梓妤递帕子的动作就一顿,目光从许嘉玄冒着汗的额头转到那陡峭往下的石阶上。
许嘉玄神色一僵,顺着她视线也看到那一千阶石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