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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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腾着一阵水雾,梓妤略嫌弃地往侧边躲了躲。许嘉玄失态过后忙去翻身上, 想找帕子, 但他现在穿的是太子的便服,宫人自然不会再为他备一条, 空空的两只手只能尴尬地放下。

    “给。”

    正是尴尬的时候,一条素白的手帕就递了过来。

    是梓妤给他递去的。

    许嘉玄没转头, 伸手拿过, 压了几下嘴唇。手帕上淡淡的香味就窜到呼吸里, 让他忍不住多吸几口气。

    梓妤在这时却:“这帕子可能是太子的陆选待准备的,多半是哪个大宫女的绣活。”

    许嘉玄吸气时一下就呛到了,还把手帕甩了个八丈远,任它飘落到在地上沾灰。

    他一惊一乍, 可把梓妤逗得再忍不住笑出声。

    谁让他刚才对那帕子一副舍不得用似的珍惜着, 还闻呢, 都不知沾的哪个女人用的香。

    许嘉玄很快回过神来她是故意的, 止不住黑了脸。

    偏她笑得不能自已,额头抵在自己肩头上, 细柔的头发蹭得他脖子有些发痒。他低头, 看到她恢复些许红润的脸颊, 如同三月的桃花瓣, 那样娇艳的颜色,才最适合她。

    他又移开视线, 看到对面透进窗格的阳光。眼前是暖暖的几束金光, 耳边是她愉悦的笑声, 方才被她点破心思的尴尬竟也没有了,他也一扯嘴角弯了个浅浅的弧度。

    梓妤笑过后就郑重跟他先前未完的事:“我还是认为太子不会做下这种事情,你且先放下成见,再看后续可好?”

    她话的声音向来是又轻又柔,让人听着就不忍反驳。

    可她对太子似乎十分信任,让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板着脸点点头算是暂且应下。

    很快,去追惠和公主的人回来。

    惠和一脸紧张进到绛雪轩,先是闻到汤药的苦味,抬头朝帝后那儿一看,发现吴皇后正皱着眉喝药。太子站在吴皇后身边,为她捧着杯清水。

    她视线再一转,见到坐在侧边的许嘉玄和他新婚妻子。许嘉玄神色极冷,无形的目光都似乎有了棱角,直刺向她!

    惠和迈开的脚就轻轻颤,硬着头皮要给父皇问安,她心中早惶恐地想是不是事情暴露了!

    还没等她跪倒,明德帝已经一拍桌子,怒道:“惠和!你差使人推威武侯世子夫人落水,是也不是?!”

    惠和公主当即就身子一软,大脑都有瞬间的空白。

    果然是事发了,被发现了!

    可是怎么会被发现。

    惠和公主害怕又心虚,张口就想喊冤,但明德帝没给她这个时间,当即让锦衣卫把奄奄一息的黄衫宫女给拖了进来。

    明德帝一伸手指着那宫女:“这个宫人在你出宫前曾伺候过你,是不是?!”

    “父皇!肯定是这个宫人诬蔑女儿,女儿和世子夫人无仇无怨,怎么会陷害她!”

    惠和终于喊出声,手指狠狠抠进了地砖的缝细里,连指甲都快被折断都没有发现。

    许嘉玄眸光一沉,冷声道:“那这个就要问惠和公主你自己了,公主是真的算一点体面也不要了?如若是,臣就大不敬一回,替公主出来是什么仇和怨?”

    面对质问,惠和公主抖得如同筛糠。

    她明明还另安排一个人要再除掉宫女的,怎么就能事发,她们明明都应该死得无声无息!

    惠和公主自在宫里,时候就亲眼见过生母如何整治敢媚上或争宠的无地位妃嫔,耳需目染下,她跟生母一样精于算计。

    只是最后是算计到了父皇的一份宠爱,可她最想要的还是没能得到。

    如今,那份她算计到的宠爱也要毁于一旦!

    惠和公主神色惨白,明德帝再度一拍桌子,厉声道:“究竟是不是你!难道你也要朕用刑不可?!”

    用刑……宫女的惨状就在跟前,惠和公主吓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哪里还敢再隐瞒,一边哭一边老实招来。

    明德帝听得怒火心中烧,在惠和爬到他脚下要求饶的时候抬脚就揣开!

    屋子里响起一声惨叫,惠和正好跌在梓妤脚边,梓妤忙把露在裙子外头的鞋子一缩,缩到裙下还往里坐了坐。

    她可不想挨着这个要自己命的人。

    许嘉玄听到惠和公主还准备让另一个太监除去宫女,神色一凛看向太子,站起来朝明德帝拱拱手,沉声道:“陛下,臣有不情之请,想让人去把那个太监带来。”

    现在事情十分清晰,即便他怀疑也没有漏洞,因为惠和招得清清楚。但如若那个太监就是太子所已经服毒身亡的,那太子的嫌疑绝对洗不掉!

    因为惠和口供中,并没有让那个太监去给太子传信。

    许嘉玄为抓住这关键的一点紧张,然而,等到那个太监被活生生带到跟前来的时候,他终于没办法再去怀疑太子在这件事上有关联。

    那名太监招了自己见到宫女落水,梓妤却好好的,他就从埋伏的灌木丛中出来偷偷上前,再把人推水里。当时四下无人,他以为成事就匆忙走了,结果太子却阴差阳错被人传话来到湖边!

    梓妤听着这一层一层算计,心中发寒。

    在这些贵女眼里,人命抵不过一口怨气。

    如若她不会水,她肯定逃脱不掉,也不能把那个宫女推上水面,呼救引起重视!当然,最重要还是那个泼了自己茶水的宫女。没有她的感激,想把自己唯一的私物,要拿那一坛子腌菜当谢礼折回景阳宫去,遇上许嘉玄,这事情也不会被揭发那么快。

    梓妤垂下了眼眸,双手藏在袖子里,让人看不出情绪。

    事情到这个地步,明德帝除了心惊就是愧疚,对梓妤的愧疚。

    “你自请去出家吧。”

    明德帝闭了闭眼,在惠和的哭泣声中无情无绪地丢下一句话。

    惠和尖声哭着喊父皇,明德帝摆摆手,让锦衣卫的人把她拉了下去。

    吴皇后这个时候眼神还有些空洞,见到惠和被拖走,也还是发愣的那个样子。直到惠和的声音远去,吴皇后终于转了转眼珠子,抬头看太子:“没有人要害我们了,陛下为我们作主了。”

    太子听得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嘴里一片苦涩。

    处理惠和只是因为她陷害别人,并不是为他,但吴皇后神识不清,只当是皇帝整治了要害他们的人。她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惠和公主。

    明德帝闻言沉默着,吩咐太子先把吴皇后送回宫。

    吴皇后这会连梓妤都不认得了,眼里只有帝王和太子,动作极缓慢地朝帝王福一礼,任太子扶着往外走,嘴里还在喃喃地他们不敢再来害我儿。

    随着太子和吴皇后离开,明德帝看了好几回女儿,不管是惠和的冲击,还是吴皇后又发病,还有暗中有人藏着要对太子不利,一样一样都让他又愧又烦心。

    他到底没能再什么,这都是他作的孽啊,都是他的罪啊。

    明德帝扶着几的边沿慢慢站起身,想喊女儿闺名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而是朝许嘉玄:“嘉玄,今日的事委屈你们夫妻了,朕记着……”他罢,心里都觉得自己可笑。

    他记住又如何。女儿不要他认为的帝王之女的尊荣,除了送去一些补品礼物金银,他还能如何!

    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明德帝扶上戚公公的手,叹着气吩咐禁卫送两人出宫,还让人抬了撵给梓妤。

    一场虚惊由惠和招认结束,明德帝甚至没有有人暗算太子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许嘉玄心中对太子怀疑不减,可这次落水的事上,不管怎么推敲确实都与太子无关。他知道是自己因为先前火场的事情,还有太子额角的伤而产生偏见,如今也只能承认自己此次判断有误。

    在梓妤上马车的时候,绿茵发现她衣裳换了,还是宫装,张嘴想问。梓妤跟她摇摇头,她又拎着鸟架子退到一边,东西许久没见着梓妤,高兴地飞上前落在她肩头亲热地喊鱼。

    自家乖巧的鹦鹉讨喜,梓妤一路都凝重的神色化作笑容,带着它进马车。哪里知道许嘉玄后脚也跟了进来,绿茵看着,只能到后头去给同来的婆子挤一辆。

    许嘉玄进车后放下帘子,在她投来不解的目光中:“我们还是去一趟玄灵观,晚上就住那吧,我有些事情一定要亲口问玄真子。”

    他直呼师父其名,梓妤挑挑眉,想着这对师徒关系可真奇怪。

    “好,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道长。”

    太子额角上会留疤的事。

    玄真子让她远离这样的一个人,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让梓妤忍不住想是不是玄真子也有乌鸦嘴不灵的一天。

    在梓妤出宫后,惠和公主已经被按着也要送到皇寺去。

    明德帝信道,皇寺几乎都不去了,皇寺里多是先皇的太妃在那边,也有个别犯事却不能处死的妃嫔。

    惠和公主此时钗环已被卸,哭喊挣扎得连发髻都散了。她不想去那个地方,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她几乎所有好话都完了,想求着再给她行一次方便,让她再见见父皇。但锦衣卫哪里是她能求得动的,甚至不知哪里找来一块破布直接塞她嘴里。

    惠和在这时绝望了,不知道父皇为何会处罚自己那么重,明明这种事情顶多就是禁禁足,偏将她发配到皇寺去。

    她眼泪横流,再没有身为公主的高贵雍容。

    就当她被塞进马车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太子殿下到。

    她黯淡的双眸霎时升起了光,拼命地再挣扎着要见太子。

    太子哥哥来了,太子哥哥不像她父皇那么绝情,因为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表姑娘就重罚自己。

    但她已经被推得坐在车辕上,挣扎的时候,锦衣卫们回身行礼,她就狼狈地滚到地上,摔得全身骨头都在疼。

    可她也管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模样,她要去求太子,让他去给父皇情,饶她这一回!

    太子来到,锦衣卫的人并没有再去揪她,惠和公主就跌跌撞撞再爬起来,跪倒在太子跟前,得了自由的手把嘴里的布也扯掉,哀哭道:“太子哥哥,惠和就知道太子哥哥最疼我了。您快跟他们,带我去见父皇,我去求求父皇,我再也不敢了。惠和再也不敢了啊!”

    惠和公主哭着拜了下去。

    太子却往后退了一步,惠和公主看着跟前的靴子离远,她猛然抬头去看太子。只见平素温润爱笑的太子哥哥此时眼底都是厌恶,她被那样的眼神狠狠扎了一下。

    “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常常能哄得母后高兴,结果也是个蠢物。父皇不会轻饶你的,而我……也不会去给你求情。”

    惠和听着太子冷厉无情的话直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还是那个自笑着跟自己最喜欢惠和了的太子哥哥吗,即便她有任性的时候,太子哥哥也是迁就自己的啊!

    那样温柔的太子哥哥呢?

    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摇头着,嘴里喃喃着:“太子哥哥,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太子闻言倒是笑了,是她熟悉的那种温润笑容,眸光柔柔地笼罩着你。惠和的眼泪刷地再度留下来,却听到太子更残忍地:“对,不能就这么对你,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你在皇寺苦修赎罪,任何人都不得给你资助。”

    惠和睁大了眼,在太子的笑容中猛然了个颤,嘴里一个不字还没能出来,已经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太子看也没看软倒的惠和,转身前笑容不变,双眸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

    许嘉玄在车子走到半途的时候,突然和梓妤了一件事情。

    “我对太子有偏见和疑心,是因为上回东宫失火,太子的伤来得有问题。火场里根本找不到太子磕到额头的地方。而且抓到那个太监自尽了,一句话没自尽了。”

    梓妤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这些事情,而且还是该保密的事。

    她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太子伤得蹊跷,那个太监可能没有推过太子。”

    “对。”他肯定地,“如果那个太监没有推太子,却自尽,实在叫人奇怪。所以我怀疑太子根本是在自导自演,今天太子有人给他传信,他才到湖边,我也不相信的原因就在此处。”

    梓妤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侧头去看微微晃动的帘子。

    细微的光束从缝隙中透过,随着颠簸明明亮亮,有粉尘在那片光亮时隐时现。

    她沉默,许嘉玄也没有别的想法,只当她是惊吓到了。

    哪个女子听到这样的秘闻会不害怕,他也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来提醒她:“以后能不进宫就别进宫了,太子太过可疑,如若可以,我想你还要去提醒一下你外祖父。”

    首辅从太子三岁的时候就是太子太傅,这么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为帝王和太子办事,如若太子有什么问题,首当其冲的可能是陈家。一个连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即便利用老师又如何。

    何况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

    许家虽也有为太子做事的时候,但那都是明德帝吩咐下来,他们身为帝王亲卫必须执行。

    从今天起,他在对太子上肯定会慎之再慎。

    梓妤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哦了声,还是看着晃动的门帘出神,就连东西拱她身上逗她也没话。

    到了玄灵观,许嘉玄还是背着梓妤上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等爬上去后回头一看,他发现梓妤睡着了。

    睡得很沉,连自己喊了两声都没反应。

    绿茵上前来,把她的兜帽再盖得严实一些,大家都默契的噤声。绿茵就引着他去先前她们一直住的院子。

    走着走着,却是成了东西飞到前头引路了,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故意的,就飞在许嘉玄两步前面,然后露着它秃了片毛的屁股对着他。

    飞着飞着,当着他面就不要脸的放暗器,落下的鸟粪差点就滴到他鞋面上!

    许嘉玄黑了脸,先前不确定,现在他能确定这该死的鹦鹉就是故意的!

    然而,没等他的怒火升起来,东西居然突然飞到他鞋面上,他感受到它爪子牢牢抓了自己一下,眼睁睁看到它还拿秃屁股在自己鞋面上蹭了蹭。

    许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