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子隐晦示好, 却被不懂内中真正原因的许嘉玄给顶了回来, 碰壁过后,太子知道是跟这个煞神不通了。
气得他沉声一笑, 道:“副使这般行事, 就不怕他日有什么不妥。”
他日?
许嘉玄闻言亦一笑,眸光渐冷:“殿下此言臣更是听不懂。臣恪尽职守,忠君报国,有何不妥?且殿下也不是那短视之人,是臂膀是鸡肋, 殿下心中自有计较, 臣又何必去忧日后。”
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按现在来看,继承大统的机会最大, 所以他也不能将两人的关系闹得太僵。
罢, 许嘉玄还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可能还会对一事感兴趣, 事关于上回在诏狱咬舌自尽的内侍, 臣晚些把详情写下来,给殿下送上。”
太子倒没想到许嘉玄还有巧舌如簧这一面,知进退得很。事关那名内侍,不就是跟大火有关, 南镇抚司并没有查到那太监身后之人,他倒是有了消息?
太子定定盯着他看,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此际过来请两人, 两人间的事情就那么先搁下。
许嘉玄在回到长桌前心情并不好, 不动声色扫了太子额角的疤一眼。
他要查那个内侍的事情,是想弄清楚太子在谋划什么,如若有对梓妤或陈家不利,他也好有防备。
结果出了太子算计他们夫妻的事,梓妤气到甩了太子一巴掌,虽然明白短时间内太子不能发作,但却不敢保证登基以后又是什么光景。
所以他把这事的幕后人拿出来,全当化解太子与梓妤间那场不愉快。
如若太子是个聪明的,自此就该不提了,此事也就揭过,或者以后太子也会有更多要用到他的地方。
梓妤一直没回归皇室是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但身份是尴尬的,吴皇后那头明显不清楚好友与明德帝有这么一段,还把梓妤当故人之女怜惜。只要太子不提那此事吴皇后那边应该也不会再知晓。
他只希望梓妤莫要再受什么委屈,这么些年,京城传她身世传得沸沸扬扬的,她以前还不知道怎么难受。
“许副使,许副使……”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连喊了许嘉玄几声,总算把他喊回神,指着猎场的山林图重回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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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妤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也没能等着许嘉玄,心想他应该有事情绊住了,不动声色地陪着林氏用过饭,坐在花厅里喝茶。
有了二房的闵氏在,还带来嫡女和四个庶出的姐,一场请宴倒是十分热闹。
此时姑娘们都聚在一块儿声话,似乎半天就有了情谊,武安伯老夫人高兴得直眯眼笑,心想下回再进许家的门就要容易多了。也不用她总求着三儿媳妇一样,那个胳膊肘不知往里拐的,她早早来许家,她大儿子也不置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武安伯老夫人想及此,心里对三儿媳妇更加埋怨,想着回家再好好收拾她,省得以为如今当了伯夫人就不知天高地厚!
林氏若有所觉,一转头,果然就对上婆母对自己带着冷意的眼神,当即抿紧了唇。
喝过一回茶,梓妤拉着林氏要叶子牌,林氏已经生了告辞之意。可是外甥媳妇对自己十分亲热,那种善意她已经许久没能感受,一时竟是贪恋着,在心里服自己左右就只走这一趟,那就再呆会儿吧。
梓妤是想多留林氏一些时间,好等许嘉玄家来见一见,不想叶子牌又耍了半时辰,外边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她也免不得有些着急。
武安伯老夫人已经输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陈家这个表姑娘跟能窥探到她的牌一样,总是输给对方。
她得满头大汗,在又输了一回后,偷偷伸手摸钱袋子,发现已经瘪了。连赏下人的银钱都给输下去了!
再输,她就该没钱付,那里可是不少碎银子的啊!
武安伯老夫人在那里肉疼,梓妤把她脸上的灰败和焦急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
如若不是许嘉玄未回来,她不好妄动,哪里就是那么点银子的事。
当然她心中还是没能消气的,林氏在任家过得不好,可跟这老婆子脱不了干系!
武安伯老夫人终于把最后一颗银子都输掉了,她转头去看林氏,林氏不知道在低头想什么。她心里一着急,就在桌子下去踢了林氏一下。
梓妤就盯着她看呢,见她身子微微一动,当即就跟着哎哟一声:“谁踢着我了。”
武安伯老夫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心惊怎么就踢错人了。林氏被脚踝上的疼痛惊回神,却是听到梓妤那么一句,眼底闪过茫然。
梓妤在喊过后,很不客气就朝武安伯老夫人伸手:“老夫人,该结帐了,我们还得再下一圈呢。”
武安伯老夫人额头的汗就落了下来,腌得眼晴生疼,心里恨死呆板的三儿媳妇,老脸都臊红了:“少夫人手气好,可把老身这兜都给赢干净了。”
陪着牌的是许嘉玄二婶闵氏,闻言一愣,诧异看向武安伯老夫人。
这才多少银子,武安伯府居然就落魄到出门应酬就带个十来两?
有时候连赏下人都不够的吧。
闵氏是个耿直不懂掩饰心思的,不然陈二老爷也不会嫌弃她不够温柔体贴,老是在外头沾花惹草,家里还养着一大堆姨娘。
武安伯老夫人被这一眼看得更是面红耳赤,刘氏就在边上看牌,见到自家妯娌的老毛病犯了,忙轻轻扯了扯她衣袖,才让闵氏低头。
梓妤听到也装做诧异,林氏这时回过神,解开自己的钱袋子:“母亲的银子,自然是要由我这儿媳妇来给。”
哪知梓妤却:“牌可没有一家亲的,要不老夫人拿身上的一个物件来抵吧,就当我这辈占你便宜了。”
刘氏闻言眸光一闪,嘴巴动动,到底没有什么。
梓妤虽然刚嫁进来,可她不是眼皮子浅和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可见这里头还有什么原因。刘氏不动声色去看了眼林氏,想到之前武安伯府一通的乱子,也低头装锯嘴的葫芦。
武安伯老夫人神色几变,最终也不好意思丢这个脸,在头上摸来摸去,到底是把成色极好的玉簪子给拔了下来。
给了次货,不显得她气,她一把年纪可丢不起这个脸!
强装大方:“第一回见,就该给少夫人见面礼的,是我这年纪犯糊涂,一时竟给忘记了。少夫人可别见怪。”
“这水头真好,通体碧绿,谢过老夫人了。”梓妤装做很高兴的接过,却也不往头上簪,而是就放在手边。
武安伯老夫人哪里还敢再留,趁机就告退。
梓妤见这个时辰许嘉玄还没回来,她也不好再留人了,顺势去送林氏。
走到垂花门的时候,梓妤似乎无意地拉住林氏的手,道:“听朝廷里有围猎,四品官员以前家眷也去的,姨母若是有空,也去凑凑热闹。您若是不去,等你下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儿可还没尽兴呢。”
武安伯老夫人还在肉疼自己的簪子,听到她这话,眉心一跳,当即又有别的思量。
“今儿世子没能家来,下回我让世子抽个空就在家等着姨母,姨母还带着业宸来。”
她三两句藏了不欢迎任家其他人的意思,让正有计较的武安伯老夫人眉心又是一突,就见她盈盈看过来,朝自己笑:“老夫人别见怪,世子心里就只念着姨母,总念着什么时候能跟姨母单独叙叙旧的。姨母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不好,我瞧着脸色苍白,也好在世子今儿不在家中,不然瞧见了还以为任三爷也跟任大老爷一样呢。”
她明里暗里都在点醒武安伯老夫人,林氏身后还有着许嘉玄这个外甥,让任家掂量掂量。
一番话下来,武安伯老夫人却是听得心惊胆颤。
大儿子的事情就是许嘉玄办的,难不成许家知道了什么?!
还是林氏跟许家了?!
林氏听到这儿,也是心头一跳,惊疑不定地去看梓妤。
梓妤却是拍了拍她手,笑得极甜:“世子爷一直都惦记着您的,句不中听的,上回若不是有世子爷的关系,陛下肯定要是削了任家的爵,而不是再给到任三爷手中。”
林氏听得眼眶一热,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梓妤是在为自己撑腰,在敲婆母,她就真是蠢笨如猪了。
她紧紧回握着,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原本她就不想再让外甥沾上任家的事情,这些年才一直避而不见。她再苦都忍了,但现在……
“您可不能辜负了世子爷一片好心。”
梓妤着,亲自把她送上马车,在她撩开帘子的时候,轻轻朝她挥手。武安伯老夫人一手心都是汗,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正是这个时候,她也在帘子缝隙看到梓妤握着她的簪子,然后转头就簪到她那个叫绿茵的丫鬟发边,听到她俏生生地:“这簪子翠绿,正好配你名儿。”
居然是把她最喜爱的东西赏了下人,无疑是一巴掌就甩她脸上!
武安伯老夫人气得眼前一黑,林氏已经放下帘子,等马车离开的时候,武安伯老夫人气得抬手要去林氏的脸。
“都怪你这个没眼色的,让我丢了那么大个脸!”
平时总是会缩着躲一下或喊母亲息怒的林氏却是定定看着她,连眼都没眨一下,武安伯老夫人要落下的这巴掌硬生生的止住了,脑海里都回响着刚才梓妤的话。
——我们世子爷还以为任三爷跟任大爷一样呢。
武安伯老夫人第一回在儿媳妇面前露了怯,抖着手半天,还是放了下来,闭上眼晴独自生闷气。
林氏也闭上了眼,眼中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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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玄收到信,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见林氏。
他回到安静的清竹院,就见梓妤脱了外裳,在炕上歇。
东西也站在一边的铜架上,低头闭着眼,似乎也睡着了。
他轻声去把刀放下,走到炕边,梓妤还睡得香甜。他想了想,出去净手净面,再回来直接上了炕搂着她也闭上眼。
不想他才刚闭上眼,梓妤倒是醒来了,往他怀里靠了靠:“你回来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像是他吃的甜汤圆,让他忍不住低头含了她唇吮了一下,仿佛能吮出甜味来似的。
梓妤推开他,还是闭着眼:“跟你正事,姨母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你和绿茵都瞧见了有伤,肯定错不了。”他沉声,里面带着些许凌厉,“虽然这些年林家也不与我联系,但姨母能瞒着我,肯定也瞒着林家,当初她嫁去武安伯府还是我母亲觉得姐妹俩这样能离得近。”
林家并不在京城,他母亲离世,其实就只有林氏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恐怕连朋友都没几个。
偏她还疏离自己,让他到最后也怕惹得她心烦,没敢再去联系,虽然有叫人留意武安伯府,却没想到内宅里还有会这种事情。
他自责自己疏忽,如若不是梓妤,他可能到现在也想像不到,姨母疏离自己是因为不想让他跟任家有上牵扯,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去扶持一下任家。
梓妤猜到大该是有这原因,轻声叹气:“那你下步怎么做。”
“我去见见任三。”
“嗯,我跟姨母了围猎的事情,姨母大概知道我们是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如若她去了,我自然还是要替她出气的。”
着,把今天她对武安伯老夫人的不客气都一一道来,完了还冷哼一声:“这可是新仇旧恨了!”
许嘉玄听着她咬牙切齿,想起当初武安伯老夫人要她嫁过去做继室,这还有鲁兵惹出来事。
“那个老虔婆!”
他没有风度的骂人,惹得梓妤发笑,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引得他心头也一阵荡漾。手不老实往她腰间摸,被她一下就抓住:“老实些。”
他哼哼,只能将她紧紧搂到怀里:“姨母的事情,我见过任三再跟你,到时你也好问问姨母是什么意思。”
她嗯了声,抬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觉得他面部线条其实很好看,每一处都透着刚阳气息。
“围猎的事情安排好了吗,宫里的娘娘都去吧。”
“都去,太子今儿还找我了。”
太子?
她问:“什么事情要找你。”
“是想让你不要去围猎,他猜到我知道你们是兄妹的事情。”
太子不让她去围猎?
“有原因吗?”
许嘉玄低头,对上她清亮的双眸:“并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身份的原因吧,他估计是不太喜欢你。”
怎么也是他的妹妹,太子在这点上确实是有些奇怪。
梓妤却一下就先想到吴皇后一事上,但许嘉玄觉得太子不喜欢她也是对的,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和太子是同父同母。可即便是同父同母,太子恐怕也真的不太喜欢她吧。
上回太子那样做,让她总是心里难过的。
她沉默着,许嘉玄安抚她似的亲了亲她眉心,道:“你别担心,有我呢,我会跟他周旋的。你不过是个姑娘家,太子是当权者,会权衡利弊。”
梓妤闻言心中一动,有种被呵护的感觉。
她偷偷抿了唇笑,又哪他起今天在正院的事情,东西差点闯祸。
许嘉玄听到它在父亲面前也放肆,真是气笑了,可是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是一笑置之。
太子是在近傍晚的时候才收到许嘉玄送来的信,上面写着那个内侍身后居然有跟着二皇子相关,让他略有诧异。
也不得不承认,许嘉玄确实有着能耐,居然心细如发,抽丝剥茧一直查到二皇子身上去。
他把这事情送到自己手上来,其实是为了梓妤吧。
他是觉得自己会把梓妤真怎么着不成,今天早上也针锋相对,许嘉玄护着梓妤的做法明明该高兴,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至于长辈间的事情,他无法置喙,心中不满明德帝当年的决定也不能表露。他必须要稳住储君这个位置,不然恐怕连着陈家都要遭难。
上回让他到湖边的太监还是没能找出问题,是真的有人在针对他或是陈家,他在想,要不要再跟许嘉玄细这件事情。
太子犹豫着,在用晚膳前去了吴皇后那里一趟请安,吴皇后很高兴地拉着他:“你父皇多半要准备给你选正妃了,后天围猎恐怕得很热闹,各家闺秀都会到场。”
选妃吗。太子笑笑:“到时母后做主就是。”
吴皇后听着却是觉得可惜似的叹气:“如若是早知道,就先给你定下了。”
太子太阳穴突地一跳,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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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就到了围猎那日,许嘉玄要亲自跟在明德帝身边,梓妤的马车就早早来到城门口排队候驾,等到帝王御驾来到,跟着山呼万岁请安后,她才再回到车驾里。
一路上十分顺利,对于去围猎的路虽然是第一回走,但梓妤连帘子都没有掀。她久居道观,这种山野的风景已经看多了,也就不觉得新鲜。
经历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到达地方。
也不知道太子是有意无意,那么恰好就出现在她下车的地方,边上都是女眷和千金,见到太子路过,多数羞哒哒地垂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抬头看他的英姿。
梓妤来前听过明德帝有为太子选妃的意思,心想太子此举算不算是招蜂引蝶?
她略看了太子一眼,就侧头伸手拨弄肩上的东西,轻轻摸它的喙。
太子在经过她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了下脚步,看向她那张明艳的面庞神色不明,也是通过她的面容在描绘他毫无记忆的生母。
东西正百无聊赖,见到有人瞅着自己这边,张嘴就道:“鱼,他瞅你。”
梓妤一愣,太子也一愣,周边的夫人与千金们都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