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宫人在吴皇后耳边轻声了一句什么, 吴皇后惯来温婉的面容变了色, 问道:“太子?你确定?”
“是先问的殿下身边的池公公, 奴婢奇怪殿下去那里做什么,又问了路上的人没见着殿下,却是见到……”宫人眼神看着不远处翠绿的树叶, 脸上还有着受惊后的恍惚,“确实是威武侯世子夫人也往那块儿去了。”
但那块儿也不单单是太子殿下帐营的地方,有几处是放了陛下的日常用品, 帐里都有人守着的。
吴皇后脸上的惊色成了急色, 又似乎有些生气, 手紧紧抓住宫人的手腕,指甲掐进了她肉里。
“你跟我偷偷去瞧瞧。”
宫人被掐得疼,却死死忍着不敢吱声, 找了个借口跟宫女交待几句,跟着皇后匆匆就走了。
吴皇后一路往宫人探到的地方去。
四处帐营相似, 并无明显标志, 又是禁卫林立巡逻,她越走越得奇怪,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头顶是苍翠的树木, 几颗松树叶翠似针,她视线一扫而过, 仿佛被扎了一下就连忙移开, 又再抬脚往帐营中间去。
吴皇后边走心里却边想, 四处都是禁卫, 太子真的可能会在此处见梓妤吗?
但是太子也有调动禁卫的权利。
她心里极乱,脚下步子也越发的快,宫人都已经喘着跑着。
明德帝那头回了自己帐营里更衣。猎出了一身的大汗,戚公公特意让人烧了炭盆,叫人来热水给皇帝擦身。
到底是人到中年,以前结实的肌肉已经微微松弛,肚子上的肉也下垂了。
戚公公视而不见,在边上凑趣:“陛下今儿一展身手,可叫一众将军都看傻眼了,那一箭双雕,精彩绝伦啊!”
明德帝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上过战场,虽然多是在帐中指挥,可那也是他身为帝王的自豪。眼下一听戚公公这样,原本觉得自己体力渐不如从前,这会把这些都给忘在脑后,高兴得直笑。
笑过后想到太子和许嘉玄,道:“要不是太子和嘉玄赌了一场,朕可不给他们让猎物,让他们两个大出风头。”
“太子殿下最随您,奴婢估摸着,太子殿下肯定是占的上风,那一堆的猎物,比许副使的眼看着就多。”
什么叫不动声色拍马屁,就是戚公公这样的,兜兜转转一个圈,还是夸的皇帝。太子都是皇帝的儿子,儿子赢了那还不是老子的功劳。
明德帝被哄得眉开眼笑,觉得这场围猎真是来对了!
此际,马程快的女眷已经归来,几位宫妃换过衣裳,却发现吴皇后并不在女眷所在的地方。
一问之下,是吴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先去歇一会了。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人,把话一传再传,直接传到明德帝耳中。
明德帝擦过身,通身舒爽,听到吴皇后身子不适,就往她的帐营里去。
“皇后人呢?”
他去到,却是扑了个空,看着空空的凤床,被子整齐得根本没有人翻动过。
宫人哪里知道吴皇后去了哪里,当即跪了一地,噤如寒蝉。
这让明德帝想起吴皇后的疯病来,心中十分不安,转身就出去,边走边问:“派人去太子那里问问。”
结果折回的人禀报也没有见着太子。
明德帝眉头一皱,心中疑窦丛生,突然一声尖叫由远处传来,惊得他捧茶的手一抖。
“谁在大呼叫!”
戚公公转头就朝外吼,禁卫马上出去,一听又回来:“似乎是后边的帐子。”
就这一会功夫,已经有人跑了过来:“陛下,陛下,太子殿下那头出事了!”
明德帝这回真是被吓出个好歹了,茶直接就跌到地上,把下摆泼湿了也顾不上,站起来怒道:“什么叫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侍卫支支吾吾,就是没敢张嘴,只能一低头:“还请陛下移驾前去一看。”
明德帝就一阵风般往外走,急得戚公公跑在后边连声喊陛下。
这一声惊叫不但引得帝王注意,连女眷那边也被惊动。
在皇后离开后,最尊贵的莫过是乐平大长公主,她身边围了一众的女眷,正好让她更有时间细细地观察这些姑娘家。
她的孙儿因为被儿媳妇一搅和,好好的亲事便宜了许家,如今亲事还没能有着落呢。虽然还不知道吴皇后看上了谁,但她在这么多里挑一个总不会就挑中吴皇后看上的吧。
在场的人都是懂眼色会来色的,身份低一些的自知太子妃是选不着,可有个国公府正等着不是,便纷纷往上凑。
而在这人群中,一个老妇人被挤得连连退后,最后居然被直接就推搡出去了。那老妇人正是武安伯老夫人,林氏没跟着前来,她仗着诰命硬是把两个庶出孙女也带着攀高枝来了。
只是今儿她谁也没能上话,发现自己比去威武侯府更不受待见,几乎是就在坐冷板凳。
此时出了动静,众人注意力都被分了过去,纷纷看向禁卫军奔跑过去的方向。
宫妃们也惊疑不定站起来,都在想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妃嫔里就有人声了句:“似乎是陛下那头的方向。”
此话一出,就有人呆不住了,提着裙子就往主帐方向跑。
其他宫妃见有人抢先了,自然也不愿意落后,不管是什么事,此时能在明德帝跟前露露脸也是好的。跟来的虽然多有荣宠,可谁也不想把更好的机会给到别人。
武安伯老夫人终于是挤到了乐平大长公主身边,堆着笑脸要话,结果乐平大长公主一抬手就将她推到一边,扬声道:“众位夫人莫要着急,我们只要呆在此处就好。”
大长公主的威仪在此时尽显,让心中有好奇的夫人们都当即回过神来,各归各位不再话。
武安伯老夫人和两个庶孙女就那么傻傻站在原地,与已经坐下的夫人们一比,显得鹤立鸡群,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
大长公主身边的妈妈当即斥道:“哪家的,怎么那么没有规矩!”
把她臊得老脸通红,抬袖掩脸,忙跑到最末的位置上坐着。
在一众女眷都翘首往事出方向看的时候,明德帝已经大步来到被禁卫围住的地方,他还听到了吴皇后的尖厉声音。
“——拖下去!往死里!”
明德帝心头一突,这是要谁,在侍卫起帘子的时候忙走了进去。
这个帐营里放的是他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件没熨烫好的正铺在长案上,而太子扶着那张长案,脸颊嫣红,眼神也有些不太对。
“怎么回事?!”他一眼先扫到太子,可是一转却又惊诧的看到梓妤与许嘉玄也在帐子里。
许嘉玄把梓妤护在怀里,沉着脸搂着人一块弯腰向帝王行礼。
好好的,女儿和女婿也在这屋里,明德帝实在是闹懵了。
太子见到帝王想要拱手请安,结果一收回扶着桌沿的手,人就先倒在地上,吓得禁卫七手八脚将人扶起来。
吴皇后已经扑到明德帝脚下,哭道:“陛下,这里有个贱婢给太子不知喝了什么,若不是许副使在,恐怕那个贱婢已经得逞了!”
明德帝这才看到屋子里还倒了好几样东西,一瞧就是刚才发生过斗,至于吴皇后嘴里的贱婢,此时已经滚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最不堪入目的是那个贱婢上衣已褪,只穿着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都露在外头,能晃花人的眼。
明德帝看到这里,勃然大怒。
“拖出去弄醒,朕要看看这贱婢究竟要做什么!”
帝王发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众宫妃遥遥走来就听到了,但是有禁卫拦住,她们已经近不了前。
戚公公收到消息,在人被拖下去之际进来禀报:“陛下,一应娘娘被禁卫拦在外头了。”
“谁让她们过来的!滚!!”
明德帝抬脚就踹翻一把椅子,屋里响起一阵乒乓声,让屋里的人都瑟缩着往后一步,梓妤却是一下子就握住了许嘉玄的手,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宫妃们被拦在外头,一会先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带出去了,都捂嘴低呼。丽嫔躲在众人后头,眼里闪过精光,可是片刻后又觉得不对。
即便皇帝再暴怒,也不能就那么把威武侯世子夫人拖出来的。
可是她们站得远,看不见人脸,心中略有不安。
戚公公已经带着皇帝的口谕出来,要众人各自回帐,否则便即刻返宫。
一众宫妃原以为是明德帝有什么意外,听到这样的圣谕都知道来错了,纷纷领旨匆忙再往回走。
有宫妃已经气得在:“是哪个多嘴多舌让过来的!”
众人相视一眼,丽嫔眉心跳动,但到底没人能出个所以然来,此事不了了之。
被拖出去的宫女被用水泼醒,挨的惨叫声当即传进帐营里,明德帝正听许嘉玄和梓妤禀报。
许嘉玄拱手道:“陛下,臣去迎了陛下便想再找臣的妻子,不想派去的婆子臣妻有事离席了。臣正想是什么要事,暗哨的锦衣卫就臣的妻子竟是往这处走,臣心中疑虑,自然就往这里来。”
“来到后,正好找到妻子,是我给了信让她赶过来。哪里知道帐里就发出声响,一进帐发现太子殿下正被那个宫女扑倒,殿下嘴里是斥着大胆。”
“于是臣便擒了这个宫女,结果就发现殿下已经神智不清。”
梓妤在这时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字条奉上:“这就是一个宫人交给臣妇的字条。”
明德帝开扫一眼,上面果然是落款着许嘉玄的名字。
“混账!”
被禁卫军扶着坐下的太子,虚弱地:“父皇,儿臣亦收到许副使给的字条。”
罢抖着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两张字条连字迹都是一样的,气得明德帝站起来又是把一边的灯台给推倒了。
这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引两人到一处的,又是吃了什么神智不清的东西,这是要做什么!
帝王了个冷颤。如若暗中没有锦衣卫,许嘉玄又不够警惕的话,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外头仗宫女的声音还在继续,帝王听到惨叫声,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了血丝,不想帐子又被撩起,禁卫捧着把匕首上前跪下道:“禀陛下,这是那个宫女身上掉下来的。”
一个宫女,先是让太子吃了什么东西,然后身上还有匕首?!
“这是要反了!”
明德帝看着那把匕首,倒退了两步,吴皇后也已经软倒在地椅子里,受惊得连眼泪都止住了。
太医被人一路催着前来,来人禀报一声,就推着他进内。老太医颤颤巍巍先给太子把过脉后,才到震怒到已经半天没话的帝王跟前道:“陛下,太子殿下中了合欢散。吃得不算多,老臣要给殿下熬药水和扎针,应该能散去,不然势必有损元精。”
明德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神仓皇,看向女儿和儿子……一时间竟是又愧又后怕,浑身都如同坠入了冰窟窿。
太子被带了下去,离开前谁人也没有察觉到,太子无声跟梓妤交换了一个眼神。
外头的宫女被得皮开肉绽,许嘉玄跟明德帝要了审讯权,出去外边后惨叫声不绝,有血水一直就蔓延到帐门前,明德帝终于听到虚弱的一声:“……皇子指使的。”
然而,那宫女到底没能出来是哪个皇子指使的,就已经气尽身亡。
吴皇后又是一场大哭,太医连着又被召来,给吴皇后扎了针才算冷静一些。
梓妤被许嘉玄带着离开的时候,眼中都是愧疚:“居然是让皇后娘娘都过来了!这人真是歹毒!”
许嘉玄净过手,但手上还有浓浓的血腥味。他找了条帕子包着手,去牵过她:“如若不是你警惕,那才是最可怕的。你这反间计用得巧妙,又让太子正好除去四皇子留在身边的一个探子,叫陛下连带着连几位皇子都要一同猜忌,他算是占尽便宜双赢了。”
原来,在梓妤察觉到一路上没有禁卫军的时候就起了警惕心,这附近有锦衣卫的暗哨她当然也清楚,而且知道哪一边是许嘉玄的人,就绕了过去让报信。
太子那头一开始觉得是梓妤找自己,已经到了地方,但是闻到屋里的香有点问题,马上就猜到可能是中了计。许嘉玄的人已经找过来,把他喊了过去,于是一合计,便有了后来的一计。
那合欢散也是太子自己喝的。
梓妤听出他话里有几分不高兴,眼眸一转,嘴角往上翘了翘,含笑问他:“你们北镇抚司的人倒是有本事,这来围猎,手上居然还带着合欢散。恐怕你这也有吧。”
本还觉得便宜太子的许嘉玄头皮一麻,低头看到她明亮的桃花眼,连嗓子都发紧了:“不、不是。这是用来刑讯用的,都备着,有些男人能受刑,却受不住这等淫|药。”
梓妤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板住脸。
似乎是解释不清了。
好在她也没有揪着不放,很快敛了那笑,低声:“我要去会会丽嫔,让你的人给开个道,行个方便。”
“谁让你给太子出这样的计谋,让他弃掉丽嫔,改用这件事情来算计别的皇子。不然,今儿丽嫔就得死在陛下跟前!”
外人不知道两人是兄妹,可明德帝清楚,丽嫔揭发出来,可不就是个死字!
“丽嫔还有用。”
梓妤不在意地笑笑,可是眼底并没有什么笑意。
锦衣卫要查究竟谁给的字条,哪里会查不到,北镇抚司不行,她却还能指使南镇抚司。
知道是丽嫔,她也觉得诧异。
因为丽嫔给太子的字条,是以她名义写的,为什么丽嫔知道,以她的名义写上太子就会乖乖中计。
这点太诡异了,诡异得让她细思极恐,就好像有什么被窥破一样,让她全身毛孔都张开着,忍不住地颤栗。
许嘉玄知道她是想出气,他也确实想弄死丽嫔,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后怕。
他想都没想,直接就让人撤了丽嫔那边的暗哨,跟梓妤二人乔装成太监,借口御膳房送东西进去。
丽嫔这会心里正发虚,让心腹去听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为何好像又安静了下去,屋子里此时也没留几个人。
听到御膳房的人送吃食,也没有疑心,让人进来后,许嘉玄直接一掌就把屋里唯一伺候的宫人给晕了。
丽嫔想要叫,梓妤却先行一步道:“娘娘如若不想被人知道今天做了什么事情,你只管叫,有多大声喊多大人,最好叫陛下知道。”
丽嫔一听居然是女子的声音,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梓妤。许嘉玄沉着脸走到梓妤身边,差点又把丽嫔吓软要倒在地上。
“你、你们……”
丽嫔连连后退,但梓妤已经逼近,在她转身要躲的时候,一只手拽住她胳膊就跟拽住鸡崽一样。丽嫔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了,惊道:“你要做什么,我是陛下的妃嫔……”
但是一句话没完,就被梓妤拿帕子堵了嘴,在她还没明白什么事情的时候,腹部重重受了一拳。冷汗当即从丽嫔额头滑落,疼得她把眼珠子都快睁得掉出眶了。
看到梓妤一言不发就往人肚子上砸拳的许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