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谷秋擦干眼泪，抬头，看着唐昊和景元风站在一起，哑然，眼中复合了太多的情绪，只愣愣地坐在原位，忘了呼吸。

    “谁？”唐志毅病重，视力也在退化，用力地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楚远处的两个人。

    穿着蓝色外套的人他知道，是天天守在床前的唐昊，可旁边那个穿着西装的人，是谁？

    景元风上前，在床前站住，慌张地鞠了个躬，想要开口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

    唐志毅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唐昊，想起唐星宁刚刚的话，心里大概有了分寸，吃力地抬了抬嘴角，指着凳子：“坐。”

    “您的身体怎么样？”景元风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只是仍旧愣怔地站在床边。

    唐志毅点着头，明明胸口疼的要紧，却还是逞强地还好。

    他看了景元风两眼，终于是没忍住，抬了抬：“你凑近一下，让我瞧瞧。”

    景元风听话地坐在床边，弯下了腰。

    唐志毅的指虚空地描了一下他的脸，点着头：“好，好比昊昊生得俊俏。”

    “爸。”后面站着的唐昊不满地叫了一句。

    “昊昊也好看，好看。”他补了一句。

    许熠亭扶着唐星宁的肩膀，低头看了她一眼，却被她低头闪避了。

    他能猜到唐星宁这时候眼底的失落。

    这样才是一家人，多好啊，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顷刻，安静的病房里又传来一句：“还有，星宁，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孩儿。”

    唐星宁抬头，隔着几个人对上了唐志毅的眼睛，尽管浑浊，却又难得一见的慈爱。

    唐星宁咬着牙，保持着笑容，抬头眨了一下眼睛，最后转身，往许熠亭的肩膀蹭了蹭，把眼泪都擦到了他的外套上。

    许熠亭抬，用大拇指揩走了她眼里的泪水。

    唐志毅的悬在空中，抖了好一会儿，最后慢慢地放下。

    景元风握住了他的。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

    唐志毅有些惊喜，反握住他：“你在景家过得还好吗？”

    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人景元风在景家丰衣足食，过着好日子，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一句，他过得好不好。

    景元风迟钝地点着头，目光有些闪躲。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了景家，多亏了，没有苦了你。”唐志毅的声音苍老艰涩，躺在这里这么久，脸上终于是有了些许笑意。

    他的精神比前几天都要好，看着景元风，艰难地把视线聚焦：“你叫什么名字？”

    景元风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唐志毅听力衰退吗，景元风了两次他才听清。

    “这个名字挺好的，”唐志毅还是点头，“我以前啊，还给你取过名字，叫”他停顿了一下，像在思考，偏头看了尹谷秋一眼。

    “叫唐烨。”尹谷秋帮他。

    “对，唐烨，这个字好啊，我听别人，是前途光明的意思。”

    景元风低着头不话，鼻涕在往下流，他胡乱地擦了一把，心虚地笑了笑。

    “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景元风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表情有些不安。

    他只能出来半天，晚上0点前要回到警局，算上来回的路程，他停留在医院的时间只有一个时。

    父子俩没了话题，有些尴尬。

    唐志毅慈爱地看着唐烨，将自己的抽了回来。

    “知道你过得好，我就心安了。我以前想要到b城看你一眼，只是也不知道景家在哪。我亏欠了你，这些年，没跟着我受苦，那也好。”

    “您别这么。”景元风看着唐志毅，鼓起勇气对上了他的眼睛，发现他的视线始终是模糊的，聚焦不到的。

    唐志毅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眼皮撑着越来越用力，看着远处的唐星宁，对她招了招。

    他的身体，自己有数。

    唐星宁魂不守舍地站了半天，直到许熠亭推了推她的腰，她才回过神来。

    “我有些话想跟星宁。”

    景元风起身，想把位置让给唐星宁，又抬头看了眼时钟，咬了咬牙，喊了一声爸。

    整个病房安静了半分钟，连点滴落下的声音都变得尤其清晰。

    景元风有些尴尬。

    唐昊也有些尴尬，他不想跟这个坏人当兄弟。

    景元风转身，只想当做自己从来没有喊过这一声。

    他讨厌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怕是不想认。

    可是他的被抓住了，一只粗糙冰冷的。

    身后响起一声“好。”

    他回头，见唐志毅用力地笑着，眼睛眯地看不见：“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景元风点头。

    如果有会，他一定会的。

    唐星宁擦了把脸，站在床边，也没有坐下。

    唐志毅多少有些拘束。

    “我这些天，看了你拍的那个电视剧，还挺好看的。”

    “嗯。”唐星宁点头，父女俩很久没过一句好话，除了上次新年一起吃饭。

    父女的正确相处模式，两个人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对不起。”他揣着，不敢看唐星宁。

    唐星宁不知道回什么，目光定在床头的呼叫铃，拧巴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我这些年，烦你，吵你，闹你，要了你不少钱。我知道，你心里不把我当成爸爸，其实我自己想想，也觉得很过分，你为了救我的命，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为了挣钱给家里，没日没夜地工作。”

    唐星宁轻咳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要是没把你当成我爸，我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唐志毅听了，表情有些僵住。

    然后默默抬擦了擦眼泪。

    大限将至，人会反思自己这辈子的遗憾、错事、悔恨。

    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醒来的时候，都会想起唐星宁。

    试问自己，有多少时候把她当成女儿呢。

    他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不敢多想，越想，就越愧疚，越难过。

    唐志毅哽咽住，不出话。

    许熠亭走了上来，站在唐星宁身后：“叔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星宁的。”

    “好咳咳好”他被一口痰噎住了喉咙，含糊地着。

    岑以珍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