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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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谁拥有解药, 只要景匿一天不想变成毫无理智的杀人魔,就得被人当提线傀儡操纵一天。

    一番思量后, 景匿还是来了东宫。

    景姒似乎嫌墨汁干得慢, 启唇吹了吹,景匿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 能清楚看到如花蕊般艳红的唇轻轻嘟起, 在宣纸表面吹拂。

    他这模样, 实在太过于无害, 与那日在御花园初见时一般。景匿闭了闭眼, 做了决定,“你有什么条件,不必拐弯抹角, 直吧。”

    “条件么?”景姒轻飘飘道,“暂时没有,想到再告诉你。”

    这样可以任意填充的条件, 比确切地让他去做什么, 更让景匿心里没底。他捏紧拳头,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索性先出自己的条件,“我要的, 是药方。”

    若景姒只给他制成的药丸,那与余贵妃所为便没有什么不同, 景匿自然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景姒终于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 他看着景匿紧捏的拳头, 轻笑一声,“那是自然,难不成皇兄以为,我是想借此控制你么?”

    经过景姒这一番压,景匿心里对他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现在被景姒中了心中所想,景匿再也绷不住脸色,冷哼一声,“若是太子处在我的位置,恐怕也会这么想。”

    “皇兄会来找我,不正明,本宫在皇兄心中的位置,还是比三皇弟略高一点的,”景姒道,“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辜负了皇兄的信任。”

    景匿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景姒璀然一笑,将手中早已干透的纸递了过去,“这药方我留着也无用,便给皇兄吧。”

    青梧精通医术,景姒在这方面也颇有天赋,便跟着她学了几年,这药只是景姒闲来无事时,照着毒经记载的各种奇毒制的解药,没想到那日在御花园中,正巧发现景匿中了血修罗。

    景匿是真的惊住了,他没想到景姒当着他的面,写许久的东西,竟然是他心心念念药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就是药方?”

    “如假包换。”

    景匿看他不像谎的模样,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不可置信。

    他身边的人,包括他的母妃柳婕妤,无人不厌他惧他,在金碧辉煌的雍宫中,他从未体会到过一丝温暖。而景姒先是制止他杀斛律铖、犯下大错,现在又无条件为他解毒。饶是明知道这些事情背后都有他自己的考量,这都只是上位者恩威并施的手段,景匿的一颗心还是不争气的动摇了。

    他看着景姒,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景匿必当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送走景匿之后,景姒在东宫门口站了半晌,还是白蘅在他身后出声提醒,“殿下,起风了。”

    景姒“嗯”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进了宫。

    白蘅回头看了一眼,景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东宫门外的甬道里,那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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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七载年月荏苒而过。

    这七年间,先是斛律弈大将军大破钵盂人,阙都大捷,再是春闱之上,帝瑋出题“水患”二字,在场之人的作答,要么抱残守缺,照背着书上的条文,要么天马行空,出的构想不切实际。就在此时,年仅十岁的太子排众而出,在金銮大殿上出口成章,献上治水七策,引得众臣诸子皆惊艳侧目。

    也有大臣质疑,太子年幼,又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计策,定然是提前知悉了题目,找大家拟写了文章。举人之中自然也有这般想法的人,他们以请教之名,盘问了太子景姒许多问题,却发现太子皆对答如流,且对工、耕、织等多方面都有着十分的了解,提出的治水七策,皆有实际的地形、事例做参考,若是他人代笔,决不可能会有如此表现。

    而后,素来刚正不阿的大学士也出面,表明太子之聪慧,天下无双。

    又因为治水七策的实行,拯救了许多深受河水泛滥之灾的百姓,在得知这是太子提出的之后,他们纷纷在家中供起了景姒太子的画像,奉他为大雍河神。

    此后,景姒太子之名,响彻大雍。

    大雍上有英明帝王,下有骁勇大将,再加上景姒太子提出的屡屡妙法,国土风调雨顺,昌盛的势头越发迅猛。

    那七年前还能与大雍鏖战的钵盂人,如今已经连进犯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们主动向大雍提出,愿成为大雍的附属国,且派出了他们的王子前往雍都朝贡,意欲迎娶一位大雍公主回去,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

    时间已是深夜,距雍都还有几十里的梅城外突然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不多时,一行近百人的马队便抵达了城门下。

    守城副将令士兵们拉上弓,往下问话,“来者何人?”

    马队散开,一匹黑色的大马里面走出。马上坐着个身材高大的人,那人身穿玄色盔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甚是瞩目,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满是坚毅,“阙都斛律铖,奉命护送钵盂王子前往雍都。”

    他旁边人拿出阙都兵券,在煌煌的火光下,城上的人看得分明。

    “开城门!”

    若是一般女子,见到这样激烈的场景,就算不夺路而逃,也是会羞红了脸,而景柔却是脸色都未变一下,她甚至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以平息心里的愤怒。

    待到那边云雨初歇,一壶茶水也已经见了底。

    床榻中有悉嗦声响起,身材修长男子站起身来,一边穿着衣物,一边安抚还躺在床上的女子,“芸妝,你好好休息吧。”

    方才叫了许久的女子嗓音沙哑,“谢三皇子体恤。”

    景柔把空了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哼了一声,“三皇兄,还真不愧风流皇子的名头,对区区一个低贱妓子都这般怜惜。”

    纱幔后的女子沉默了一瞬,开口向三皇子寻求庇护,“三皇子您是清楚的,芸妝虽沦落风尘,但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若不是倾心于三皇子,也不会……”

    她辩护的话还未完,一把匕首便飞射而出,带着寒光,撕破了那薄薄的纱幔,“嗖——”的一声,钉在了芸妝头上三寸的床板上,只差一点,便能划伤她娇美的脸颊,直接戳进那双潋滟着春水一般的眸子里。

    芸妝被吓得失语,脸色煞白,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也是她最近被三皇子景谟临幸次数太多,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这外表柔弱的五公主,一张美人皮下是掩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柔儿!”景柔当着他的面,差点伤了他的人,景谟再怎么样,也得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万一伤了芸妝的眼睛,可如何是好?”

    这话听来奇怪,就像三皇子在意的只是芸妝的眼睛一般。

    但被吓坏的芸妝无暇去在意这些细节,她感动得哽咽了声音,“谢三皇子为奴家话。”

    景柔透过破了一个洞了红纱幔,看见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的确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但她那姿色,大多得益于那双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扬,眼睑内含,像春天盛放的桃花,带着撩人心神的魅意。

    这乌篷船里的摆设,分明就是缩版的东宫。景谟想要金屋藏娇的对象,景柔心知肚明。

    “一个赝品而已,坏了便坏了,有什么可惜的。”景柔收回视线,语带引诱,“真正值得珍惜的,应该是那天下无双的正品才是。”

    景谟安抚芸妝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匆匆几句,将芸妝哄得破涕为笑,捏着衣襟着离开了,才折返回来,看着景柔,“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景柔眨眨眼,“皇兄这些年装作沉迷女色的样子,有时皇妹都不由得疑惑,皇兄究竟是厌倦,还是乐在其中?”

    景谟也镇静下来了,他身上的衣物已穿戴整齐,除了发丝还有些乱以外,儒雅温润得几乎可以出现在大雍的任何一个宴会上。

    “皇妹一向对我的拉拢若即若离,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次这么主动?”他微微一笑,抬手想为自己倒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只好遗憾放下,“至于我是否乐在其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皇妹就不必多问了。”

    景柔也不愿与他弯弯绕绕,只了自己的算,“那钵盂王子,我方才见到了。”

    景谟明白过来,却不动声色,“听他是来大雍朝贡,顺道求娶一位公主的,四皇姐去年已下嫁新科状元,现在适龄的公主,似乎就只有皇妹你了。”

    “本皇子还未见过那钵盂王子,不知是怎样一个人物?”

    被戳中了痛点,景柔玉牙紧咬,“一个十足十的蠢货!”

    “所以,皇妹是答应了我之前的提议了?”没了茶,景谟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若这大雍是我做主,绝不会让皇妹你去钵盂那样的蛮夷之地受苦。”

    景柔现在只想摆脱即将到来的和亲命运,除了景谟,她已没有其他选择。

    “时机到了,我会尽力帮你便是。”

    景谟饮下一杯桂花酿,笑得风光霁月,“那便谢谢皇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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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更半夜,一队队身穿甲胄,头插白羽的御林军,突然从皇城中整齐划一地涌出,封锁了整个雍都,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

    其中一队,由大皇子景匿亲率,直直往雍都城边的画舫连船疾驰而去。

    已陷入梦乡的恩客优怜们,被一个个从被窝中抓出来,丢到地上。

    被扰了清梦的他们刚想挣扎,却在看到冰冷的刀刃后退缩了,他们有的浑身赤|裸,不得不蜷缩起来,勉强遮掩。

    一个穿着华贵的青年男子,一间间房地查看着,阴翳的眼神如冰霜冻结,看得人遍体生寒。

    那冰霜下面,又似乎压抑着极不安分的怒火,准备随时择人而噬!

    御林军将领随侍左右,满头大汗,“不知殿下可有找到那刺客?”

    “这里没有,”景匿攥紧拳头转身,“接着搜!”

    江边连片的红灯笼,再次被点亮,这次伴随着的却不再是娇声软语,而是死寂沉默里间或突兀穿破夜色的女子尖叫声。

    斛律铖靠在床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他被一声尖叫惊醒,看景姒睡得正香,便没有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

    醉金舫的灯也早就亮,煌煌火光中,为首的景匿很是显眼。

    老鸨陪着笑脸,“军爷,我们这醉金舫可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景匿一脚将她踹开,直接下令,“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黑压压的御林军便如流水般,闯进了醉金舫。

    斛律铖阖上窗,回去床边叫景姒,“殿下,醒醒。”

    景姒惺忪着睡眼,话都带着水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