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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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夭夭上了望岐山, 却是找遍了大殿和所有房间都未曾找见师兄的影子。甚至往日的婢女, 都是一个也不见了踪影。仍是往外奔走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苏夭夭慌忙追去,到底是身子更轻灵些, 一把便将那人揪住。

    “黎老先生?”苏夭夭惊异地看着他,“您怎么在这?”黎老先生不是一直在江南那一片吗?怎的突然来了望岐山?还是……

    她心底隐隐升起无端的妄想,却又无法阻止它扩散开来。

    黎老先生颇有些怨怼的白她一眼:“你这丫头, 怎的才回来?”

    “师兄呢?”苏夭夭看他这般神色, 心下死寂到底是氤氲起波澜。她紧紧地握住他的衣袖,急急道,“他是不是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是不是?”

    黎老先生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双手负在身后, 幽幽道:“你还没回答老夫呢?怎的这时候方才回望岐山?山下有什么好东西勾着你呢?”

    “老先生!”苏夭夭眼巴巴的凝着他, 心下焦急万分,偏生他死活不,她只好愈发心哀求,“您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师兄没有死?他还在是不是?您告诉我, 他现在在哪?”

    黎老先生冷哼一声,骄横的别过脑袋,明摆了一副不想搭理她的神情。

    “……老先生。”苏夭夭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摆,嗓音里已有了哭腔。

    黎老先生瞥见她眼中盈盈的泪花, 到底是心软。然他再度开口,却仍是冷硬的姿态,没有半分平易近人的意思。

    “为什么不回来?”黎老先生冷声质问她,“明知道陶令死了,竟还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苏夭夭的气势陡然颓了下去,闷声道:“师兄果然离去了么?”

    “丫头!”黎老先生重重叹息着。

    “我真的很想见到他,可是逃出宫那一刻,我又不敢了。我去了霁风山庄想要替他报仇,后来又送柳如风回去见杨姐姐。我不敢见他的那一刻就想好了,我是陪他去的。所以晚一些,就当多骗自己一刻,他兴许还在望岐山笑盈盈的等我呢?”苏夭夭着,泪水到底是不停地流落。

    黎老先生终究是不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方才沉沉道:“他在后山。”

    苏夭夭一怔,这才想起她找遍了每一处,偏偏遗落了师兄往日闭关的地方。那里是这山上最是严寒的地方,想来也是最适宜保存身体。

    “多谢黎老先生。”苏夭夭着,转身就要想着后山飞奔而去。

    熟料,倏地被人握住手腕,黎老先生极是严肃地凝着她:“丫头啊,见他之前,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苏夭夭知晓,多半与师兄有关,遂静静伫立着听老先生缓缓道来。

    “二十多年前,这望岐山在江湖上也并没有多大的名头,不过是神秘些。后来,我在山下捡到陶令,他的性命大约比着你落在山下那日垂危一线的多。我救下他,却不能将他治愈。”

    苏夭夭微怔:“您便是这望岐山的先主?”

    “嗯。”黎老先生淡然的应着,苏夭夭这才恍然惊觉,方才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可见老先生也是个中高手。亦是怪不得,师兄当时在黎老先生那般随意。怪不得老先生教授她医道之事非要她拜师不可。

    如今种种,她总算是懂了。

    黎老先生要她去拿江湖盟主的令牌,大约便是为了看她对师兄的真心。可她最后,却是逃了。怪不得黎老先生眼下这般不待见她。

    然而黎老先生所言,救下,却不能治愈。

    苏夭夭思及所知医人的法子,又念着往日师兄明明如常人一般无二。忽的凝向黎老先生道:“您……给他下了蛊?”据她所知,确有一种蛊虫蚕食人身体之时却也能保人性命。只是那个蛊,老先生从不曾与她细细讲解,她不过是看了医书方才知晓一些。

    “果然是聪颖!”黎老先生诧异的看她一眼,冰冷的面色到底是好转些,甚至带了些赞许之色。“那你可知,那蛊虫缘何保了性命,却没有蚕食他的身体?”

    苏夭夭拧着眉,怎样都想不通?

    自她来到山上,师兄的身体一贯很好,素未出过差错。仍是在入了天牢之后,身子才有了衰败之色。

    “罢了!”黎老先生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与他的恩怨情仇,我便做一回中间人,细细的与你上一。”

    “他生来就被人抱走,不得已做了死士。”黎老先生缓缓道,“但他与你不同,你遇见了他,他遇见的却是个真正的魔鬼。后来怎样残忍的训练便不了。只你所知晓的,他杀了你的外公全族,并连累你母亲致死。”

    “丫头……”黎老先生沉沉地吸一口气,“这话若非是我,你此生都不会知道实情。陶令那子盼着你永世无忧,怎会与你道当年之事?”

    苏夭夭心口跳得厉害,她隐约猜到了缘由。兴许,这一次楚玉珩所皆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当年,我留下他,便紧接着将他调查的一清二楚。他确然是杀了你的外公,但他也不过是为他的生身父母报仇罢了。当年,姜大人看中了他的母亲,意欲据为已有,但他父亲身手极好,在江湖也算有些名望。姜大人便趁着为楚瑾选择死士的时候,挑了还未出生的陶令。而后,灭了陶家,陶夫人宁死不从,当时便去了。”

    苏夭夭惊异地不出话来,却原来,这才是师兄从不言当年之事的缘由。他做所之事分明无一丝一毫的错处,却还是心心念念不想她为难。是以,宁可在两人之间划了不能逾越的仇恨,也还是不想她在中间难过。

    “再者,有关你真正的身世,姜大人也并非你的亲人,当年那位娘娘也并非你的母亲。”

    “是璃妃娘娘?”苏夭夭倏地开口,有许多莫名之事似乎都能够解释了。

    “你知道了?”却是换做黎老先生略有些诧异的凝着她了。这些往事,应不会有人特意与苏夭夭提及,况且,知晓之人也不过几个。“是谁告诉你的?”

    “上山前,我遇见了楚玉珩。”

    黎老先生了然的点点头:“当年江山易主,楚玉珩是唯一被留下的王子。多半是后来陶令曾与他提及,至于你的父亲……”

    “姐!”黎老先生正着,忽的被人断。青荷急急走来,走至苏夭夭面前便道,“你终于回来了,快跟我去见公子吧!”

    苏夭夭再是顾不得黎老先生,当下便随着青荷向着后山走去,一面急切地追问:“青荷,师兄他……是不是还活着?”及至此刻,她心下仍是惴惴不安,生怕听见那个令人惊惧的答案。

    青荷略有一丝迟疑,到底是重重点头:“是,公子还活着。”

    苏夭夭这一颗心终是沉沉坠下,落入心口。见到黎老先生那一眼,她便生了这样的妄念。而这时突然成真,还是欢喜地要命。

    ……

    黎老先生双手负在身后,凝着那一双身影渐渐远去,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忽的懂了方才青荷那丫头怎会突然出现,想来,是他了不该的话。

    “哎……”他长长地叹一声,“这子欢喜苏夭夭果真是欢喜地紧。”

    当年之事,索性就让它淹没在尘埃里吧!

    至于苏夭夭的父亲到底是谁又有何妨,总挡不住陶令那子一颗心巴巴的往上送。他不过是要那丫头去取江湖盟主的令牌,看一看那丫头对他的心思到底如何,他已是生了担忧之意,结果差点丢了一条性命进去。

    纵是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是计策,不过是要世人清楚,世上再没有了陶令这人。但为了一个丫头,这般费尽心神,也是够了。

    想来当年那位璃妃娘娘绝色倾城,末了,却是那样一个结局。受尽侮辱,拼尽性命生下的女儿却是不知是哪个侮辱她的人的孩子。好在,她的女儿总算有个好结果。

    “罢了罢了!”黎老先生甩甩手,到底是离了望岐山。陶令不愿苏夭夭知晓这段真正的往事,那便不知道吧!想来,知晓真相的人,也没几个在世了。

    ……

    眼见得就要到山洞了,青荷却是忽的在她眼前跪下,挡住了去路。

    苏夭夭原本满心欢喜,这时倏地怔住。“奴婢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青荷极是严肃道。

    来,这些年她与青荷相处不多,但也约摸知晓她的性子,从不是胡来之人。当下便耐着性子道,“你。”

    “请您再也不要下山,如是您做不到,就当公子从未醒来吧!”青荷沉沉道,面色极是冰冷不近人情。

    苏夭夭下意识蹙了蹙眉:“你这是何意?”这话来得没头没脑太过突然,她一时不解。

    青荷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您只,您是否愿意吧?”青荷自知,她这般确然是逾距,但是为了公子,逾距一次又有何妨。

    “我愿意。”苏夭夭没有迟疑的应下。不论青荷这话是师兄的意思,还是青荷的意思。她都是愿意的。

    她下山这一年多的折腾,到底也不过是在幼时曾体会过人间四季变化。而她长大后,想要知道是否会喜欢世事繁华。她体会过了,她的心底里兴许还觉得山下温暖。可是不论怎样的温暖,都抵不过师兄心口跳动的温度。

    青荷长长地凝着她,起身后目送她进了山洞,眼眶突然就红了。泪水落下,滑过她脸颊上始终无法去除的伤疤。

    她这些年,心内不过是公子一人。可公子心里,却只有姐。她真的是讨厌极了苏夭夭,她一次次下山,一次次要公子去追。明明公子的身体是不适宜在山下生活的,唯有这望岐山的冰冷才能压制他体内的蛊虫。

    可是,姐也是唯一能让公子开心的人。所以,她便继续讨厌着,却又盼望着他们好。至于在她离开那日,终于鼓足勇气与她表明心意的男子,就当他从未出现过。那人见过她所有的耻辱和肮脏,她很快就会忘了他。

    苏夭夭一进去,便望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冰床之上坐着。

    苏夭夭走过去,蹲下身伏在他的膝上,像幼时一般。

    陶令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宠溺的笑了笑。

    苏夭夭不知趴了多久,大抵泪水早已浸透他薄薄的衣衫,方才抬起头迎着他温柔地注视咕哝道:“师兄,若非楚玉珩半道截住我,若非黎老先生所,你便算瞒我一辈子么?”

    陶令摸了摸她的脸颊,上面的肉愈发是少了,他下意识就是感慨:“夭夭,你太瘦了,手感太差。”

    苏夭夭本刚刚收了眼泪,想正经同师兄几句话,此时被他招惹,泪水又是汹涌怎样都忍不住,哼唧了好一会儿方才嘟着嘴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之间明明什么阻隔都没有。你若是早就告诉我,不定我们早就做了寻常夫妻。”

    陶令收回手,重新摁在冰床之上支撑着身体,愈发是宠溺道:“若我告诉你真相,你仍想离开我,我就要接受或许你并不像我一般心悦的事实。这样,岂不是更击人。”

    “你胡!”苏夭夭咕哝着嘴,“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当年的事,怕我难过,原来我的生身母亲曾有过那样的经历,原来楚瑾对我存的是那样令人恶心的心思。师兄,你盼望着我的眼中永远都是美好的事情,你宁愿我们之间隔着仇恨。”

    “傻丫头。”陶令略有些虚弱的笑笑,他醒来也不过这两日,但身子完全恢复仍需一些时日。“你喜欢俗世温暖,而我却不得不待在这常年冰冷的望岐山,我困了你十年,总该放你自由。”

    苏夭夭懂得师兄所言何意,多半是那蛊虫当年救了师兄,却也束缚着他不能离了这冰冷的地界。黎老先生和青荷的话都没有得完全,她却也该猜出来了。

    “你想要的我都想尽力给你。”陶令微微笑着。

    苏夭夭直直的盯着师兄的眸子:“我想要你。”

    陶令怔了怔,凝着她的眼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待我调养好身体,便给你。”

    苏夭夭正要用力地点头,转瞬一张脸唰的就红了,连带着耳朵根都是软软的。

    两日后。

    苏夭夭正如往常一般待在山洞里照料师兄,青荷进来禀告:“十六回来了,一同随行的还有楚玉珩。”

    苏夭夭本要径自道,将那楚玉珩发出去。但转念一想,楚玉珩到底也算是她正经的兄长,犹疑的片刻,衣袖被人拽了拽。苏夭夭遂低头,听师兄低低道:“将他带来。”

    “师兄?”苏夭夭略有些惊异的凝着他,师兄逝去在江湖上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楚玉珩虽是她的兄长,却也未必能够保守住这个秘密。

    “无妨。”陶令宽慰道。

    楚玉珩被人推到山洞门口,便自己转动轮椅缓缓走了进去。

    当他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坐在冰床前,他的身子下意识地便向后退了退,如见鬼一般惊悚。

    楚玉珩的手指紧紧扣着轮子,良久方才滚动轮椅缓缓向陶令走去。

    他还活着,竟还活着?

    楚玉珩满眼不可置信的凝着他,好一会儿才是迟疑道:“陶令,是你?”

    陶令莞尔,眸中竟无一丝往日的阴冷戾气:“你来到望岐山,不就是来确认我是否还活着?”

    楚玉珩在他对面坐着,再一次惊异于他的了然透彻,这一切世事仿佛都不曾瞒过他。是!他确然是心有疑虑,纵是那个武林盟主何等本事,也不该是陶令的对手,且还是在众人眼前死去,更是令人生疑。

    原本,他见到苏夭夭那般绝望,已是确信了十有八九他是真的死了。可眼下见到,正经是吓了一大跳。

    楚玉珩在他两步远的位子坐着,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扶手上,褪去恐惧仍是满眼疑惑的凝着他:“我实在是不懂,你既是活着,又何苦废这样大的周折假死?”看他如今的模样,当时纵是没死,也是受了重伤。只怕当真动起手来,连他这个废掉的人也不过。这样大的代价,像极了他当初自愿被困入天牢。然而这一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还是喜欢夭夭?”

    “我……”楚玉珩一时怔住,不知他何出此言。“她是我的妹妹,我不会逾距。”

    “你不会逾距,但你的心未必受控。”陶令径自戳穿他,“若非如此,你不会在夭夭回望岐山的路上拦住她,不会这一刻出现在望岐山。”

    “这……”楚玉珩咬牙,偏又无可辩驳,好一会儿方才揪回方才的话头问他,“即便如此,这与你费尽心思假死,又有何相关?”

    陶令不以为意的笑着,仍是不正面回答,转而道:“你可知,我与夭夭之间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是什么阻止我们不能在一起?”

    楚玉珩心下明镜似的清楚,随口便道:“自是你与她之间的仇恨。她以为是你杀了她的外公,并因此导致……”楚玉珩着,忽然住了嘴,满眼不可思议的凝着他,“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楚玉珩紧锁着眉,这是太容易便能解释的事,既是容易解释,便不是真正的问题根本。

    陶令凝着他,一双眸子愈发是深沉不可探究。良久,方才缓缓同他道:“你不妨想一想,我死后,有什么最直接的结果,是不死便不能达成的?”

    楚玉珩拧着眉,半晌方才猛地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的凝着他大声道:“这竟都是你的手笔?”

    陶令晓得他都懂了,遂只是微笑着,并不多言。

    楚玉珩仍是瞪圆了眼睛,没了半丝坐在轮椅之上的安静儒雅,像个将要发疯一般的人道:“你死了,不论是江湖上追杀你的人还是朝廷派的人,都自认了了一桩事。更紧要的却是你在死之前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苏夭夭,你是她的仇人。到这种地步,她唯一可去的地方便只有王宫。”

    楚玉珩愈想愈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她在王宫不过呆了几日,便听你死去的消息。她定要见你一面,但楚瑾……啧啧!”楚玉珩不住地叹息着,“陶令,你果真是拿捏准了每一个人的心思。楚瑾眼见着就要得到的人怎会让她离去?而后,你同时让夏王爷逼宫,苏夭夭自可顺利的逃脱出王城。”

    “你的很对,但有一样是错了的。”

    “哪一样?”

    “是夭夭定要离开王城,夏王爷才有了十成的把握逼宫成功。”

    “这是何意?”

    陶令坐了一会儿,已有些疲倦,微微喘了口气方才缓缓道:“楚瑾手下有一批死士,夭夭离宫那日,楚瑾动用了几乎所有人前去困住她,便是因此失了保住他自己最后的屏障。”

    楚玉珩闻言,到底是下意识滚动轮椅后撤了半步。他不住地摇着头:“陶令,你果真是狠心,那可是你最爱的女子,你的计划竟也将她算进去了吗?若她不敌呢?”

    陶令下颌微扬:“她由我一手教养,我知道她的本事。”纵然,他假死那日,便请了江林在暗中护佑她,夭夭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任何的差错。至于后来,江林绑了柳如风那个书生,不过是他不能确信自己这一场假死会不会真的不能醒来。如是有杨婉婷那个女子同夭夭劝几句,兴许能变了夭夭的心思,让她好好活着。

    “陶令啊陶令!”楚玉珩哭笑不得地凝着他,“我果真是输给你,彻彻底底的输给你。”这样的心思与筹谋,他怎敌得过?

    “不!”楚玉珩倏地开口,“一定不止如此。”陶令莞尔笑着,楚玉珩眉心一跳,这次却是整整撤了一圈,方才心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甚至包括了……我来见苏夭夭,是不是?”

    陶令没吱声,等同于默认了。

    “有些事,你不愿开口,便要有个人替你开口。你一个死去的人,我自不会觉得有任何威胁。陶令,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楚玉珩缓缓着,到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吧,世人皆知你已死去,你却要告诉我你还活着,陶令,你预备如何处置我?”

    陶令算计好了每一桩,不可能算不到今日两相对阵。

    陶令长久地凝着他,本是略有些严肃的神情忽而笑了:“楚玉珩,你怕死了?”他这般后撤,可不就是怕死的模样。

    楚玉珩亦是一惊,他生无可恋许久,怎的这时生了惧意?

    “我既是将这些事告诉你,不过是望你懂得,不该招惹的人断然不要招惹。不然,死亡也会是很愉快的事。”

    楚玉珩心口发怵,陶令这话的神情分明是微笑的,却是要人胆寒。是啊!当他被废了双腿那日便该懂得,陶令此人,正经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怎会是他的对手?

    然他一贯骄傲,纵是最后剩了些微,仍是拎了最后的逞强道:“你就不怕苏夭夭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筹谋?”

    陶令忍不住嗤笑:“夭夭一惯聪颖,你以为她想不到,不过是她因此看见的是我更浓烈的情意,因而当做看不到罢了。再者,纵是她当真不曾多想,楚公子,你想着她会信你?”

    楚玉珩轻咳两声,险些咳出血来。

    陶令气人的手法,亦是高超。

    然而陶令将人气得要死,偏生他自己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现在,你既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日后便安稳在山上住着吧!”顿了顿又是补充,“对,仍由十六照料你的日常起居。既是有了生了意念,也该将心思收一收,用到该用的地方。”

    楚玉珩这一口气闷着,怎样都发泄不出来,到底是冷哼一声,顾自转了轮椅出门。

    这山上的婢女比着上次来少了许多,想来是陶令遣散了。不过住在哪处也没甚差别,住着便住着吧!

    自此后,时日流转,西楚在夏泽之的治理下渐渐好转之势,正经是民生祥和。而望岐山,因为陶令的逝去也成了人们鲜少提及的地方。

    两年后。

    这日,王城有新的消息传来,道是夏泽之的王子已然会走路了。

    自两年前,望岐山便不大关注俗世的消息,因而这消息来得便是慢了些。然苏夭夭听此事,仍是开心的紧,当即便跑到师兄面前一五一十的同他。

    陶令懒散的迎合着,一面又道:“王后曾陪在夏泽之身边多年,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师兄……”苏夭夭拖长了尾音,一张脸皱着,看着很是不悦。

    “这是怎么了?”陶令走过来捧住她的脸,微微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心下却是了然,眼下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夭夭在他手中略有些恼意的晃了晃脑袋,又是哼了哼才道:“你明知道我在什么。”

    陶令凝着她粉嫩的唇,和她那般微微嘟着嘴的模样,默然咽了咽口水,松开她又是后撤一些才道:“这时方才黄昏,你可不要勾我?”

    “我……”苏夭夭的嘴角抽啊抽的,好端端的质疑怎到了他的嘴里成了这般模样,正经是哭笑不得。

    但师兄他始终视而不见,她只好仰着脸直直的凝视着他道:“师兄,你的身体早就调养好了,我的身子也还好,我们到底何时才能要一个孩子?”

    陶令立时附和着板正了脸:“随时都可以。”着,便是将她横抱起,走下山巅往他们房间走去。自他体会过另一种不可言的愉悦,这早上起床的时间便是愈发的晚了,只是夭夭的身子一直没有动静。

    直待苏夭夭被轻柔的放在温软的床榻之上,苏夭夭方才身形利落的自他怀中溜走,转而便是站在他身后,夹带着脸颊上的红晕一面竭力紧绷着脸质问眼前之人:“师兄你不要每次都用这招,我告诉你,不好用了!”

    她着,便是故意狠狠地白他一眼,双手掐在腰上,好整以暇道:“所以,师兄你在我饭里下的药,到底是要什么时候才停?”那药断不会伤害她的身体,但却是要她无法身怀有孕。

    陶令头一次被人这么拆穿,脸色一时有些绷不住,但仍是迅速一手揽了她的腰身,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呼吸都是滚烫灼热的。

    苏夭夭的脑袋略有些懵然,下一瞬被人堵住唇,再是一个字都没力气出来。

    及至躺到床上,苏夭夭好不容易能够喘一口气,赶忙出口的却是“还没吃晚饭呢!”罢,又是赶忙闭上眼,脸颊绯红滚烫。

    待她终于能够沉沉睡去,身侧之人手指轻轻勾画着她的眉眼,嗓音低哑沉静:“夭夭,生孩子是件极其凶险之事,我不能让你冒险。”况且,夭夭在望岐山长大,虽是身子还算不错,但生子一事总比寻常女子凶险些。

    陶令低喃着,心下到底是生了浅浅的不安。他不能允她自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方才要她甘愿留在山上。现下,却又不能给她一个孩子。

    怀中的女子似睡得不大安稳,翻了个身愈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手臂搭在他的腰上,紧紧地环抱着。

    陶令终是扬唇笑起,而后安然睡下。耳边是她模糊不清的呢喃:“师兄,你以后要温柔些。”苏夭夭脑子不甚清醒的想着,除却头几回,师兄越发不晓得怜香惜玉了。

    多年后。

    一双白色身影站在望岐山山巅,若非两人皆是墨发飞扬,几乎要与那满山雪色融为一体。

    “夭夭,你可曾后悔过?”——

    苏夭夭侧过身,下颌微扬颇有些骄横的反问:“师兄又可曾后悔捡了我,平白削减了多年寿命?”师兄的身子虽是早已复,但寿命终不长久。不过也是无妨,不论生死,她都会随着他。

    陶令微微低下头,微凉的唇轻柔地抵在她的额头,宠溺地笑着:“如是有幸,一瞬即是一生。如是不幸,要这漫漫岁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