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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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 叶朝独自从床上起来。

    走出去后, 厨房里没有熟悉的声音和身影, 桌子上不再是营养而丰盛的早餐,更没有人递给她一杯暖暖的豆浆, 告诉她:“我新榨的, 起来先喝杯热的,对身体好。”

    明明天气还这么热,屋子里, 安静到发凉。

    叶朝极力让自己忽略这种感觉,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 看到成对的牙刷杯子,没用完的剃须膏, 两条毛巾整整齐齐的挂在一起。

    看的人心里十分发堵。

    赶紧上班吧。

    叶朝快速收拾了一遍, 下楼开车到律所。

    工作忙活了一上午,脑子里一丝杂乱的思想都没有,这才觉得好多了,心下放松,算晚上找甄青泉聚聚。

    一个电话过去, 吐槽完毕, 心里彻底充畅了。

    甄青泉语气不忿的为她抱不平:“那个叫陶陶的是哪个戏精学院毕业的, 这么多事!”话头一转,又安慰:“那子走了也好,住的也够久了,反正你俩又不可能。”

    对于这种露水姻缘, 甄青泉见得太多,分分合合,不过缘聚缘散,更因为自己没有经受过感情,所以十分看得开。

    听到这话,叶朝心底有点闷,她问:“晚上有空么,一起出来聚聚?城东新开了家料理店,风评不错。”

    “唔,不行,我最近要拍个封面,现在还要见个人,最近两天都没空。”

    他们两个人的职业都属于忙起来没边儿的,叶朝也明白。

    “那改天吧,你好好注意休息。”

    “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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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后,甄青泉长舒了一口气给自己镇定心情。在卫生间里整了整头发,戴好墨镜,确定不会被人认出,周围也没有狗仔偷拍后才回到饭厅的座位。

    她今天主动约了霍京霖摊牌,这次他倒是难得的痛快,微信上直爽的回复:【可以。】

    哎呦喂,这次连标点符号都上了呢,科科!

    坐在软椅上,甄青泉用咖啡勺磕了磕杯沿,心情有点不耐烦。

    刚刚吐槽别人是戏精,实际上她也有自我认知的。

    估计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傻逼的戏精了!

    又是扮又是装相,结果落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场大戏,鬼知道霍京霖是不是得意的看着她演。

    想想都差点要气疯!

    丢死人了啊!

    真想一辈子不见了,但不行……

    ————

    没多久霍京霖终于出现了。

    看的出来他应该是抽空从医院里出来的,脱下了熟悉的白大褂,里面的黑色衬衫与休闲长裤的扮显得他身材高挑颀长,周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质,连嘴角淡淡的法令纹都很有味道。

    在他这个年龄段来,算是极品中的男人了。

    他扫视片刻,发现了角落里的甄青泉,没有马上过来,先不动声色的盯了她片刻。

    哼!

    隔着墨镜甄青泉翻了个大白眼,看到他就生气。

    霍京霖走到甄青泉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他选择靠近她旁边的座位,并没有坐到对面。

    甄青泉很想一句:你能不能坐对面去!我和你又不熟!

    但是不能。

    她还惦记着自己报复大计呢。

    “霍医生想喝什么,我请。”她忍着情绪,扯出一个略僵硬的笑。

    霍京霖倒没像之前在酒吧那样调侃她,更不似以往或冷或热的态度,真点了杯饮品,价格让人肉疼。

    真不客气啊。

    都是为了报复,为了她一雪前耻!这点钱值得!

    甄青泉边给自己建设心理,边试探着问:“霍医生,你是什么时候,咳咳,知道我的?”

    霍京霖挑眉看了她一眼,眼中微光一现,竟然有着精致的漂亮,这种神情给他不出众的面容增加了一番出奇的光彩,特别摄人。

    见过无数美人的甄青泉竟然忍不住心口一跳。

    心里想:见了鬼了。

    怎么感觉霍京霖……特别帅呢,一定是眼瞎了,错觉错觉!

    霍京霖慢条斯理的:“这个,起来就长了呢,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之前你电视剧的发布会现场,我是在看直播的。”

    一瞬间恨不得在地上钻个东进去。

    不能怂!

    输人不输阵!

    甄青泉稳住心情,在心里冷笑,实在憋不住了,“你知道我在骗你,你为什么不?”看她傻子似的演戏好玩么!

    “我以为你是为了演艺事业在体验生活,而且很有意思呢,只不过甄姐,我以一个观众的角度,不得不,你的演技很差。”

    这一刀,瞬间戳到心口,太特么狠了!

    我忍!

    甄青泉憋着气,冷笑:“那你是我去医院开始就在看我笑话是吗?”

    霍京霖摆出一张义正言辞的脸,声音平稳低沉:“怎么会呢,医院开门是为了治病救人,甄姐既然是来治病,我总不能赶你出去吧。”

    至于是什么病,彼此心知肚明。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

    甄青泉在心里狂骂,提笑讽刺他:“哎呦,原来霍医生还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我瞎了眼呢。”

    霍京霖举起杯子,微微一笑,“客气。”

    他谈笑风生间将自己摘的干净,甄青泉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

    这时候电话来,甄青泉一看,是自己经纪人的,估计是要催她回去,她放下电话转向霍京霖,赶紧正事。

    “反正已经这样,我直好了。秦甜甜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

    “那好,我要你陪我演个戏,价钱你提……等等!”她瞪大眼睛,声音突然拔高,引的旁边的食客侧目。

    她惊的都口吃了,“不不不、不是?!什么、什么不是!”

    霍京霖细条慢理的喝一口茶饮,缓缓道:“我认识秦甜甜,可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事实上,现在我处于单身状态,并没有找女友的算。”

    一句话,仿佛有一个惊雷在甄青泉的脑子里炸开。

    不是……不是……

    那她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啊。

    自己简直蠢如猪。

    一瞬间,她都想干脆昏倒了。

    “怎、怎么可能呢?”她喃喃,“我见过你俩一起出席酒会啊。”

    “她大约是对我有好感的吧,”霍京霖微微歪头,眉梢一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沉定,“她再三邀请,我实在不好拒绝。”

    “不对,你、你之前还在楼下抱别的女人……”

    霍京霖甚至没有问是哪一天,或者甄青泉是如何知道的,“哦,大约是之前手术成功的患者来感谢,对方激动了点,我自然不能推开。”

    的确,一个拥抱,根本明不了什么。

    从前一切断定被推翻,甄青泉开始有点怀疑世界了。

    霍京霖还在补刀,状似疑惑的问:“甄姐怎么会认为我和秦甜甜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呢,你来医院这么多次,应该一次没有碰见过她吧,如果是男女朋友,怎么会一次都不见面呢,哪怕我是一名医生。”

    甄青泉的心在滴血,脸都开始抽搐了。

    霍京霖轻轻一笑,看着不断变化脸色的甄青泉感到新奇极了,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多表情。

    很有意思呢。

    他的舌在牙龈边缘抵了抵,那里,在微微发痒。

    等等,甄青泉回过神来,就算他们俩不是男女朋友,按照秦甜甜的态度来,想必也如同霍京霖的,应该是对他有好感。

    以霍京霖的长相身家,秦甜甜一定是对他有意思的!

    那更简单了!

    让霍京霖陪她在秦甜甜面前演一出戏,让秦甜甜内心嫉妒的出出血也好,自己更不用担上三的罪名,岂不是一举两得!

    给自己点赞,给自己CALL!

    甄青泉嫣红的唇角一弯,声音低低的,对霍京霖:“霍医生你得帮我个忙。”

    霍京霖面不改色,对眼前柔媚妖冶的女人毫无感觉似的,“什么?”

    “陪我在秦甜甜面前演一出戏,就当我俩是男女朋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霍京霖沉吟片刻,有点为难的样子:“这个,虽然我很乐意,但想必她不会相信。”

    甄青泉一愣:“为什么?”

    “之前她向我表白,我已经拒绝了,理由呢,比较特殊,”霍京霖的唇角渐渐绽开一个诡秘的笑,他低头凑到甄青泉的耳边,微微的热气拂向她敏感而纤白的耳际,“其实,我不举。”

    啥?

    甄青泉没懂,侧过脸看他,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她的唇擦到他的脸颊,这令她不禁心口大跳。

    “就是,我有性`功`能`障碍,”霍京霖突然抓住她的手,作势往他下面的方向按,“甄姐不信,可以试试看。”

    甄青泉惊恐脸:hat the 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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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叶朝回到家,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还和之前一样的整洁,毕竟祁臣人还没离开多久,只是厨房里再没有做好的饭菜,更没有洗好衣服后淡淡的香气。

    像以往一样,叶朝在APP上叫了外卖吃。

    外卖哥送餐的时候笑:“姐你好久没叫餐了啊,是不是对我家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外卖哥以为叶朝最近一段时间换了其他APP点餐,所以才长久没有再要他送餐,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争取回客户的机会,这种工作态度积极地令人敬佩。

    叶朝挺欣赏的,回他:“没有,最近自己弄饭才没点的。”

    “哦,那下次还用我们家哦。”

    “好。”

    “祝姐用餐愉快!”外卖哥风风火火的走了。

    回到屋子里,叶朝开外卖,和以前一样的排骨盖饭和山药鸡骨汤,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食不知味的吃完,把盒子扔到垃圾桶。

    突然脑子里想起祁臣的声音:“食物垃圾最好单独放一个袋子,第二天一早扔掉,家里不会有臭味。”

    她扶额一叹,感觉自己受他影响太多了。

    不要想了,离开这个家,他应该过得很好吧,不用再干活,不用讨好她,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受她管制,哪里不好呢。

    他长得那么好,又是大好的年纪,人生应该璀璨放光,而不是和自己在一起,蜗居在这个房子里。

    实在无所事事,叶朝又开始工作了,到时间睡觉的时候,她蓦地想明白为什么叫的外卖吃起来没滋没味了。

    那里面,少了家的味道。

    ——

    祁臣并没有叶朝想的过得轻松。

    他跟老板商量了下,最近在员工休息室借住两天,洗漱用品去超市买好,再一套换洗衣服暂时够用了。

    离开了叶朝的家,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没有根的飘忽,人生没了方向,又开始浑浑噩噩。

    他忍耐着情绪继续工作,告诉自己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可老天并不放过他。

    家里来电话了。

    祁臣让曹顶替自己的班一会儿,从酒吧走出去接电话。

    这一次,电话的人是他爹。

    一如既往的口气恶劣:“你子长能耐了是么,把你妈都给气病了,你妈什么身子你不知道?养你这么些年,你挣钱了家都不管了!”

    祁臣心里闷得慌,沉默着。

    他爹吼:“话!哑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爹,两万我一下子拿不出来,我现在住的地方都没着落。”

    他爹根本不信,“你不是在你朋友那儿住么?”

    “她那边不方便,我就出来了。”

    “你傻不傻!我不管,这事你自己解决,”他爹态度强硬,“这钱是拿来给你弟当婚车用的,否则女方家不愿意,你当哥的,弟弟要结婚你一点钱不出对么!”完又忍不住和以前一样埋怨,“当初要不是你,咱家早从村子里出来了,否则至于现在买个车还得找你要钱?”

    怒意如海啸般卷起,他黑色的眼瞳中卷起海啸般的漩涡,他难得强硬的回:“难道现在我们家从村子里出来不是因为我吗!”

    “当初不是我,你们能从村子里搬出来,还有房子住吗?那个房子我可一年都没住过!”

    “对,我欠你们我知道,但我不欠老二的,他结婚要钱让他自己挣!我不管!”

    他爹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似乎被这样突然反抗的祁臣弄蒙了,对面传来压抑的呼气声,“行,你子行,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反正你也不是我们祁家的人!”

    啪的一下,他爹猛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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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臣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压抑着不断翻滚的怒意。

    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出口:爹,今天我生日呢,你记得么。

    缓了好一会儿,他用指腹拭掉眼角的湿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他爹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他家早从村里出来立户,不至于现在穷的车都买不起。

    和他爹同辈奋斗的人几乎都发达了,只有他爹,还是农民,还在种地。

    他爹怪他,他可以忍。

    因为他爹本来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命的。

    在村子里,无论是他爹自己或者是其他同辈人,都觉得他爹是个胆大敢闯的人,当初所有人都在种地的时候,他爹就带着他妈就进城工去了,要赚一笔钱回来建设村子致富,当时这种思想很突兀,而事后在全国所有地区证明,有这种思想的人都赶上了时代的大潮流,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本来他爹也有可能成为这些人的一员。

    可他的事业被断了。

    他妈怀了他,害喜害得厉害,躺在床上动不了,出门在外没个人照顾不行,他爹又要工,实在分不出身,最后只能决定先回乡生孩子。

    没想到半路上还是出了差错,他妈意外早产,在路上的一个城里生了他,因为产后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身上落了病根,缠绵病床许久,一家人再回乡的时候年都过完了,他爹妈之前赚的钱全搭在了医院里。

    他爹的娘早死,家里没人照顾母子二人,他爹只能选择待在村里照顾他们,进城赚钱的梦想算是碎了。

    所以,自他爹就不待见他,可他妈对他是真的好,所以导致现在只要他妈每次向他提出要求,他都很难拒绝。

    如果只是这样,祁臣的负罪感并不会这么大,任由父母予取予求。

    他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妈又怀孕了,这一次,因为他妈的身体,再加上之前的早产经历,他爹妈非常重视,心翼翼过了十个月,终于顺利生下一个儿子,他也有弟弟了。

    和对他的冷淡不同,他爹很宝贝弟弟,事事偏向,他妈也是,爱在怀里搂着,可那时候,就算他们冷待了他,也不曾棍棒相加。

    之后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做了错事。

    因为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于是他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和村里的伙伴玩,有一次不知是谁拿来了一堆炸炮来,有人提议,去鱼塘炸鱼玩。

    大家一起去了,包括他。

    孩子最是疯闹,从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当看到鱼塘里的鱼全翻白了肚子飘上水面的时候,他们都兴奋的鼓掌大叫。

    直到鱼塘主吼着带人过来,他们才开始怕。

    其他大孩子跑得快,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同年纪的孩子被抓到了。

    被鱼塘主和一群人拽着气势汹汹的扭送到家里的时候,他爹妈的脸黑的像锅炉里的灶台,眼睛盯着他冒火,好像希望他不存在似的。

    赔钱的时候才知道,他爹这么些年又攒了一笔钱,本来要去县里与人合伙做买卖,结果这笔钱不得不用在赔偿身上,还欠了外债,这次,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那个要和他爹合伙做生意的人如今在县里已经开了三家酒楼,生意火的不得了。

    两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全都被祁臣毁了,从那儿以后,原本只是冷淡的境况改变,他们开始他,骂他,甚至于虐待。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祁臣觉得自己时候就会被他爹活活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从到大他听他爹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都是你欠我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爹恨他,他妈也怪他,总骂他是讨债鬼,这时候弟弟总是在看笑话,因为从看惯了爹妈嫌弃,他弟有样学样,不尊重他,甚至陷害他,看他被爹妈,他总是乐的咯咯笑。

    但对于爹妈的态度,长大之后的祁臣理解了,是他的错,他欠他们的该还。

    可只要他能做的都做了,连自己都赔上去,他们还要他怎么样呢,真要逼他死了才高兴么!

    祁臣长叹了一声,去街角的ATM机给他妈的账户上转了三千元,他爹他妈病了,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无论怎么样,她也是他妈。

    这个月的所有提成都给了他们,兜里还剩下一千当做生活费。

    现在从叶朝家里出来,环境变了,暂时不能再直播了,收入少了主流,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还有叶朝,他抬头看看天空。

    夜晚的永兴市永远亮如白昼,把天上的星星都比了下去,遥远而触不可及。

    如果能有一颗星星属于自己就好了,他不贪心,只要一颗就好,足够在漫长的黑夜里照亮他前方的路就好了。

    “叶朝。”他低低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点开手机的相册,里面是之前偷拍的照片,手机里的她睡得很沉,安静乖顺,是属于他的女孩。

    他要重新把他的女孩拉到怀里,把他的星星藏到身体里,只照亮自己。

    已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