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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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彩球正式入场, 两边的少年郎也飞快地纵马向着彩球奔去, 站在场边的娇娘看见一道红色的耀目身影率先将彩球纳入杆下。

    是雍乐侯那方的一个郎君抢到了球!

    人群里也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显然是买了雍乐侯赢的那些,而买了世家赢的则是扼腕叹息, 不过倒也没有特别失望, 毕竟这才开始, 最后哪一方进的球多得分高还未可知呢!

    也不知道他们是商量过的,还是凑巧了, 场上的两拨人一边是大红的衣裳, 一边是大绿的衣裳, 倒是能叫围观的人分得清清楚楚, 球在谁的杆子底下也是一眼就能瞅见。

    娇娘开了球又回到谢静菲身边,不过这会儿谢静菲已经来不及跟她什么, 一脸紧张地看着场上, 两只手握成了拳头摆在胸前,仿佛在给她阿兄鼓劲儿。娇娘看她可爱, 抿嘴一笑也转过去看场上的情状。

    彩球此刻换到了另一个红衣裳郎君的杆子底下,但是这个郎君显然已经被对手分批包围住,隔绝了他与同伴之间沟通的可能。

    对手这是要趁势夺走彩球。

    红衣裳的郎君一手提杆一手驭马,眼见着周围都是对手的身影, 突破无门, 索性提了一口气,将彩球狠狠一击,彩球顿时从马腿间溜着缝儿翻滚出了包围圈, 只是那彩球终究没有到红衣裳的同伴手里,半途被一道飞速奔来的青色衣裳截住了。

    红衣郎君懊恼地一挥杆子,低声咒骂了一句,被这时候赶上来的同伴安慰了一句:“无妨,且看咱们再抢回来!”着就一扬马缰,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场上情状瞬息万变,精彩至极,场下围观的众人也跟着或惊喜或懊恼,时不时发出一阵呼喊或唏嘘声。

    娇娘坐在世家这一群人里,心头却记挂着侯爷那边的情形,跟他们喝彩都喝不到一起去,只好暗自沉默着攥紧了衣摆。

    “娇娘,你看!”谢静菲是个很活泼的娘子,场上但凡有一点儿动静,她都要抓着娇娘叫上一句。

    不过这回却真是有事儿了,雍乐侯与谢敬崇对上了!

    两人都是各自马球队伍里的核心,是负责进球的那个,这会儿彩球正在谢敬崇杆下,谢敬崇在三四个同伴的帮助下准备进球,霸王这方自然不会同意,也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要阻拦顺便借机抢下彩球。

    双方的马速都很快,相距不过一个马身的距离了,霸王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狞笑,他将手中的杆子提高了寸许,这并不是一个准备击球的姿势。

    这是一个准备阴人的姿势。

    即便谢敬崇已经看见了他的动作,然而现实却根本没有时间来让他做出反应,虽然他已经极力想要避开,但是腿处仍然被雍乐侯狠狠挥了一杆子,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对球杆的控制。两边本该帮他护住彩球的同伴也被霸王的人盯上,同样是狠狠敲了一记猛棍,那巴掌大的彩球顺着势就被一旁等待的红衣裳郎君轻而易举地撬走了。

    看着霸王面上得逞的放肆笑意,谢敬崇的眼睛都瞪红了,狠狠地盯住他远去的身影,恨恨抽身再去抢球。与他同样遭到偷袭的两个同伴却是忍不下气来,冲着方才对他们动手的苏昱瑾就凶狠地冲了过去。

    纵马相交间,两人一面迎上苏昱瑾,也顾不得其他挥杆就要朝苏昱瑾身上砸去,苏昱瑾却是猛地一侧身半滑下马来避开了这一击,霸王在后头看见此时已经赶了上来,当先一杆子将其中一人挑了开去,回转过马身时一手用力抓住苏昱瑾的手帮他坐回马上,一手已然将球杆伸到另一人面前。

    霸王神色严峻,开口却是讥讽:“就这点本事?”

    那两人勃然大怒,也是使力避开了霸王的球杆,又飞速压近,想着两个人总该能叫他吃点亏了,谁知霸王当仁不让,这二人还没靠近他就自己欺身上前,飞快地两下就将人直接从马上掀了下去!

    这厢四人对峙情形紧张,那厢带着球的红衣郎君在同伴的帮扶下趁机冲开了谢敬崇等人包围圈,成功进了第一个球!

    边上围观的众人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枚鲜艳的彩球,直到彩球被一杆入球门,买了霸王胜利的众人抢先欢呼了出来,然而紧接着就看见离着球门不远处的骚动。

    马球比赛还没有结束,马球的人却先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向那处张望,却也只能看见几个青色衣衫和红色衣衫的郎君扭在一起,仿佛很是激烈的样子。

    “姓苏的,你还真是雍乐侯的一条好狗啊!我呸,你们家是被世族除名之后连脸皮都不要了吧!”

    “苏昱瑾,你还真当自己是跟雍乐侯一样的皇子凤孙不成,你不过就是给人家当下人的!”

    “真是给世家丢人!”

    “跟你主子一样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就你们会阴人是吗!”

    失了球的世家郎君们转念又想起来,适才就是苏昱瑾帮着雍乐侯一起偷袭,这次才能把谢敬崇即将入门的球给抢去的,因此起话来也是尖酸刻薄得很。

    他们的话也确实狠狠戳中了苏昱瑾的伤处,苏昱瑾是睿王妃的亲侄子,也是雍乐侯的亲表弟,然而他们却已经不是肃州苏氏的人了。他的父亲官任朝中御史中丞,顶顶的实权官职,也是睿王妃的亲弟弟,肃州苏氏被除名的嫡系后裔。

    听着这群郎君恶意的辱骂,苏昱瑾眼底愤怒的火苗愈烧愈旺,烧红了瞳孔,也烧红了眼眶,他们骂他什么都无所谓,但不能骂他苏家,这群孙子!

    苏昱瑾高抬的手被霸王一把拽了回来,适才先动手阴人的是他,这群人冲着苏昱瑾去不过欺软怕硬罢了,是要的,但先出手的不能是苏昱瑾:“你们可是连给本殿下当狗的资格都没有,想当本殿下的狗,也得看看本殿下愿不愿意要吧。”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怂货也好意思在本殿下面前摆世家的谱儿啊,世家的脸是被你们丢光的,这脏水可别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泼!”

    “阴人谁不会?可你们怎么就没成功呢?”

    “宁昊谦,你不要太放肆!”霸王嘲讽起人来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留,间或发出两声鄙夷的嗤笑,把那欠揍的泼皮无赖样展现得淋漓极致,终于有忍不住要和他呛声的了。

    霸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正要再接再厉非得让他们先动手再个痛快——方便事后被找茬儿的时候哭惨。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现在是谁在谁面前放肆?一帮弱不禁风的废物也好意思找上本殿下跟你们比赛,本殿下这边随随便便抽个人出来都能把你们干趴下!嘿,穿得跟个娘们似的,没想到起球来还不如娘们呢!”

    霸王在军营里耳濡目染,这等肮脏的污言秽语简直是张口就来,与他一起的也都是在西山大营里操练过的,他一,几人就齐齐笑着起哄,将对面那群面生的世家郎君们臊得面红耳赤,个个手紧紧在身侧攥成了拳。

    “呼!”

    终于有个忍不住的飞身扑了上来,霸王正等着呢,嘴角咧开恶劣的笑,带头就冲了上去,剩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再忍,一场混架就这么了起来。

    等那头球进了,众人才见着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奔过来下了马要劝架的,凑近听见了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索性也加入了混战。

    这一下,比赛可算是不得不中止了。

    郎君们在球场上扭,围观的可都是没闹清怎么回事,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

    谢静菲一脸茫然地拉着娇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起来了?”

    一直没错眼盯着霸王的娇娘先前就看见了霸王拿着杆子在谢家郎君腿上,抢走了球,后来更是看见他跟人家起了冲突,没几句话就厮起来。可是这会儿她又不能直接跟菲娘“是因为侯爷了你阿兄他们才起来的”,只好保持沉默。

    不过心里到底有些抱怨,雍乐侯这是刚出了禁闭才没多久又闹出这种事情,真不知道这回他会被罚什么。

    是的,娇娘已经预料到了霸王这回只怕要糟。

    她们在这处坐立不安,并不敢闯入场中,周遭来观看比赛的也跟她们一样茫然,彼此凑着头不知在什么,更有那等下了重注的直接冲着场中大喊:“你们还比不比赛了!”

    这场风波最终还是皇家那边不知哪位从哪里叫来的右金吾卫把这群得鼻青脸肿的郎君们一个个分开,上报到右金吾卫将军那里,右金吾卫将军也不过擅专,最后扭送到了宫里。

    这一场令长安城瞩目的比赛仅仅持续了不到了半个时辰便草草结束,无疾而终。紧张有序的比赛最终没有意外地演变成了一场聚众斗殴事件,参与人:名震长安的雍乐侯与他的弟们、诸多世家的嫡子嫡孙们。

    开盘的赌坊最终只能无奈宣布流盘,然而买霸王胜的人却是不依不饶——因为他们进了一个球。不过这就是另一段道了。

    ***

    六月初八是大朝会的日子,下了朝,皇帝按着惯例将几个心腹重臣留下,于延英殿议事。

    今儿要议的却是一桩几个月以前的事儿,常州官银被劫一案。

    “陛下,大理寺调查的全部结果都在这里了。”大理寺卿卫少坤从身上取出他带来的卷宗呈递给皇帝。

    皇帝并未翻看,而是问他:“何继文被刺杀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卫少坤迟疑了片刻,才又重新拱了拱手:“臣有负陛下所托,至今未能查明刺杀何寺丞的人是谁,目前能够确定的只有那并不是流寇,应当与劫走官银的人并无干系。”

    他完,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叫道:“高元九,你有什么看法?”

    高元九乃是骁骑的统领,常州官银被劫以后便是骁骑最先被派去常州地界调查,这几个月大理寺接手官银案以后,骁骑也没有停止他们自己的调查。

    高元九看起来就是个高大沉默的北方汉子,一张晒得黝黑的面颊上有几道经年的伤痕,乍一眼看上去还有些恐怖,平素里站在一旁时常被忽略,要不是皇帝问起,他能叫身边的人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

    “回禀陛下,官银被劫一事骁骑调查的结果与大理寺并无太大出入,已经与大理寺一同上报,都在卷宗中。”

    他的声音干涩,有些低沉,听起来像是许久都没有过话的感觉,竟有一丝生疏。

    同样站在殿中的几个大臣除了与他共事过的卫少坤,其余皆是眼底滑过一丝讶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高统领的声音,往常高统领从不话,连陛下分派差事的时候也只是拱手一应罢了。

    听见他也这样,皇帝终于开了那卷案宗,他漆黑的眸子滑过页面上的字迹,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终究不如这一张白纸黑字来得清楚明确,也更叫人心痛。

    仿佛知道他的心情,卫少坤和高元九俱是低垂着眉眼,殿里静悄悄的。那些不知内情的大臣也似有所感,极力将自己模拟成一粒空中的微尘,随风轻轻扬扬,不惹人眼。

    “她,知情吗?”良久的沉默以后,皇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卫少坤面无表情:“据罪人交代,淑妃娘娘并不知情,她只是无意中提供了一些方便而已。”

    常州官银被劫乃是史泓监守自盗,勾结流寇,犯下的重罪。当日骁骑一到常州,勘察了现场以后便觉得事有蹊跷,便修书禀报天听,皇帝派大理寺丞何继文前往常州继续调查,方才查出史泓乃是借了淑妃的便利才得了这个差事。

    淑妃位份重,牵涉进这样的事情大理寺自然慎之又慎,何继文将一切调查清楚确认无误以后方才返京,然而返京路上却又遭到不明人士的刺杀,这才耽搁了结案。

    原先大理寺认为刺杀一事或许与官银被劫一案有牵扯,时至今日才确定两件事并无瓜葛,所以今日方才了解常州官银一案。

    闻淑妃,底下的臣子这才明白方才圣人的态度缘何,不禁头低得更沉了。

    然而皇帝这会儿却好似从方才的情绪中醒了过来,朗声叫了中书舍人钱新禄过来拟旨。

    史泓监守自盗,私通流寇劫走官银,杀害数名官兵,犯下的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淑妃后宫干政,德行有亏,但念其不知实情,且抚育三皇子有功,着其十年不得出含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