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浴火之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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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炀川冷了眼中笑意, 居高临下的看着楼泽。

    “楼泽,你不要同我,你是因这区区一人类, 才突发善心, 阻止我杀戮。”

    片刻逝去, 楼泽抬起眼帘, 手持风神戟,一身肃穆之意。

    “近些年来你身上的杀戮之气愈发严重, 若再不收手,恐会吞噬你自身。”

    炀川略一动眉,清隽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当是听了个笑话。

    “就凭这三言两语,你也想让我停手。楼泽, 你怎变得如此天真。”

    “人我带走了。”楼泽微不可察的压着唇角,眸意幽深, “炀川,好自为之。”

    风橪思绪未明,见他离开,跑着跟了过去。

    保命咬紧, 跑!!!

    年筱晓比她更快的追了过去。

    炀川留在原地, 面色平静如常,一双清眸含煞,忽地笑了声,重复这一句。

    “好自为之吗。”

    挽萝盯了他背影几瞬, 咬了下唇, 移身而去。

    “站住——”炀川背对她,一声令下, 身上杀气四溢,“我没你也可以走。”

    她脚步瞬间僵住,急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他。

    “不知火神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的话你几时听过。”炀川话音刚落,人已闪至她面前,手掌狠捏过她的手腕,“火凰,你都不知怕的吗?”

    “怎会不怕。”挽萝目光如炬,神情异常坚定,眸中却闪着泪光,声音微颤着,“我怕这烈火日夜燃烧不息,终有一日也将会吞没你。”

    “巧言令色。”炀川手上又渡了几分力,在她手腕上压出一片暗红来,“还嫌死在我手上的次数不够多是吗?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般同我讲话。”

    “你从没杀死过我。”她双眸直直盯着炀川,又向他走近半步,“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倒是你,身为火神却只会终日杀人为乐吗。在你大开杀戒之时,可曾想过,六界中那些曾被你杀死亲友至爱的生灵,又该如何存活下去。”

    猝然间,炀川眸中燃出火色来。

    他一瞬松了手,握拳时迎风挥袖,一剑疾刺过去。

    挽萝没能回过神来,右肩就已被他用火刃刺穿。

    火燎燎的痛一寸寸染在骨上,她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刃坠落而花,一瞬开败。

    “啪嗒——”

    她抬眸对上他无情视线,忍痛又往前一步,伤口被利剑再一次刮开。

    “你是火神炀川,如今你最应做的事,便是寻回神器白虎珠。”挽萝脸色脸白,疼的抽了一口气来,“那是你的东西,亦是神界的东西,只能由你来寻回。”

    她曾三次在火海中重生,却哪一次都没有这般痛。

    他这一剑下来,岂止是刺中了她肩膀。

    “我要做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指挥。”炀川面色铁青,毫不犹豫拔剑而出,迅捷扔了那剑。

    炀川力气极大,挽萝被他拔剑动作一引,她身体前倾一瞬,险些摔倒在地。

    他走过去,一掌用力握住了她的伤口。

    挽萝没有防备,忍不住“嘶——”了一声,环在眼眶边的眼泪掉了下去。

    炀川落眸盯着她,面露不屑,手上再重了三分气力。

    “方才还一副无惧生死的样子,现下知晓痛了?”

    挽萝不禁弯眉狠蹙,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扶住他胳膊。

    仅是一瞬,她又心松开。

    旁人皆言火神喜怒无常,滥杀无辜,杀人如芥,无恶不作。

    挽萝却知道,他并非如此。

    他杀的都是恶人和命数将尽之人。

    可火向来是有路即踏,不死不生的。

    在他出手后,不免有无辜者丧生。

    即便炀川无意杀尽那些人,可火神的火,一旦燃烧,除非全数皆毁,否则断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遂火神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他从未后悔和愧疚过。

    其他少数人的生死,根本无法撼动他。

    对炀川来,他的目的就是除恶,人本脆弱,伤亡皆是在所难免。

    他没有怜悯和心痛这种感情。

    所以任何人的生和死,对他而言,具同无物。

    冰神如明知他此为欠妥,仍是选择了无视。

    炀川生性狂妄不羁,众神的规劝与惩戒,他从未放在眼里。

    但挽萝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深渊的尽头,会噬灭他的骄傲、硬骨和锐气。

    如今六界动荡之际,神界断不会准许他再行杀戮,亦不会再继续对他置之不理。

    炀川的过错,终究要来一人承担。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近愈合,挽萝眉眼轻动一瞬,讶然盯着他看。

    “火神大人,你这是……”

    “你只能由我来寻回那白虎珠,如今换我——”他的声音鲜活张狂,似那日月星辰下生生不息的野火,“我命你来为我带路。”

    漫无目的的路上,风橪十分罕见的没吭声。

    楼泽伴她身侧,尾音下挑着问她:“我来见你,你不高兴了。”

    “啊——?”风橪一下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六神无主的瞄向楼泽。

    “在想什么。”他视线温柔过来,轻声问她。

    “楼泽……”意识到自己叫了他名字,她神情一乱,笨拙的补上了两个字,“大人。”

    以往她都是偷偷唤他名字。

    第一次见他名字被发现的时候,那场景眼前还依稀可见。

    她可不想被冠上袭神之罪。

    楼泽见她忽然慌了双眼,慢慢轻笑一声,偏头看着她。

    “无妨,你怎么喜欢就怎么称呼吧。”

    “真的可以吗?”她眸中偷闪过一瞬欣喜,心翼翼的望着他。

    “当然。”他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发,声音清和平稳的叫人安心。

    因他轻轻的触碰,风橪微红了脸,壮着胆想要去捉他的手时,楼泽已收回了手。

    “楼泽——”她慢慢叫着这个名字,唇角不自觉挑起,眸中漾着清泽、罩着窃喜之绪,低头问他,“方才你怎么会来?”

    “你很意外。”

    “是啊。”她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两手指尖点了点,“虽然之前每一次你都能救我,但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处的,明明离得那样远。”

    楼泽站在她身侧,满身清贵之气,眸中灌着淡漠,悠悠回她。

    “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能感知到你。”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话间皆铺着轻描淡写,“只要我想,就会来到你身边。”

    风橪被他宠溺的语气蛊了耳朵,睃着眸瞧他,不正经起来:“那你是——想我了吗。”

    “想啊——”他忽地弯了身,手握成拳叩了下她额头,俯身盯着她,行止有度,“想是你又闯祸了,这才前来。”

    “……”

    她就知道楼泽不会什么好话,亏得她瞎期待了一番。

    饶是躲不过他那双好看的眼眸,风橪凑近了些,直直望着他:“那你还回去吗?”

    “你想留我。”几字离唇,一席暖风饶过他身侧。

    “可以吗?”她心下一横,软了语气问他。

    “你已无事。”他直起身,定定看着她,声音凉润,“我便不再耽搁。”

    风橪被他这话一下敲回现实,回头找了找,已寻不见年筱晓的身影。

    ……

    这个年筱晓,怎么总是关键时刻开溜。

    银两本事皆无,一双腿跑的倒是极快。

    “既然你走都走了。”风橪垂头丧气的抬眸。

    楼泽闻声看回来,垂眸不言。

    “能不能送我去找挽萝,我需要她的帮助。”她继续道。

    “只因此?”他眼神探究。

    “还有……我在她身上用了困兽锁,还未解开。”

    “……”

    风橪垂眸间,听见楼泽轻轻一声叹息。

    “这困兽锁,只需你轻轻一拽,就能让她来到你面前。”他视线轻柔,仿若一瞬看穿她心里,“你留住我,究竟为何。”

    她低头不答。

    楼泽亦不问她,直接拂身而去。

    风橪哪里会让他走,一个箭步过去,抬手捉住他衣袖:“好好好,我不就行了吗,你别走。”

    楼泽微敛双眸,回身看她。

    须臾,她已被他盯得有些脸红心跳。

    风橪别开眼,“现下火神大人必定在挽萝身边,我拽回这困兽锁,岂不是将火神一并带过来?万一他又要杀我,那我恐将命休矣。”

    楼泽偏头扫过她微红脸颊,下一瞬,挽袖去碰她的指尖。

    “别——”风橪猛地开口,话音一止,就见挽萝和炀川齐齐站在她的面前。

    此时,炀川一只手还握在挽萝肩膀处。

    “非,非礼勿视。”风橪匆忙背过身去,用手蒙住双眼,话结巴起来,“我不是……有意扰你们的。”

    炀川在风橪背后乜了眼,一瞬松了手,走向她。

    “方才那一战未分输赢,你再与我……”

    “既知她怕你,又为何吓她。”楼泽站在风橪身边,冷目视他,很快断那句话。

    在炀川的认知里,没有怕这样东西。

    他面朝楼泽,轻蔑勾着唇。

    “区区人类而已,伤便伤了,死就死了。楼泽,你莫非是心疼了不成。”

    “嗯,心疼。”楼泽直白迎回去,几个字毫不犹豫的落下。

    风橪背对众人,立于这风中,心跳忽然一空,接着乱了阵脚。

    这一瞬间,好像迢迢六界,天地沧海,只剩了她这一个人。

    独自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