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雷神篇(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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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波澜顺风而起, 千离轻踏于水面之前,偏眸看着另一边的楼泽。

    “时辰已到,我已给过她机会, 楼泽。”

    楼泽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眸子静静盯着那片海。

    他始终相信着她。

    就在千离准备修补屏障之时, 一道光顿现于海平面之上。

    紧接着, 一柄剑横刺出来,深探入血肉之中。

    那是风橪的剑。

    风橪半个身子染了血, 几步来到桑如茵面前,弯身踩住她的肩膀,干净利落拔剑出来。

    “将朱雀灯交出来。”

    桑如茵受了那一剑,整个人虚弱无力的躺在地面上,轻轻动了动唇, 清灵双眸多了分惮色:“没有。”

    “那你是定主意不交出来了。”风橪冷目看着她,利剑贴着她脸颊刺进地里, “我知道你们早已设了埋伏,可以让你哥哥现身了。”

    “几年不见,你锋芒更甚了,风橪。”桑暮军从林间走出来, 手里拿着青龙盏, “青龙盏就在此,就是不知你是否有这个本事拿到它。”

    风橪闻声顿时收了剑,凌厉抬眸看向那处。

    “俯身在柳慧尸身上的媚骨妖,与你是何关系。”

    桑暮军自觉荒唐的笑了笑, 偏头看着风橪。

    “若真要是什么关系, 那我只能回答你,她是我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倾慕者。你这样问, 难不成是杀了她。”

    “还没——”她微动了下手腕,转瞬间,一条铁链乍现后又消失,一个人影被快速的从海里拖了出来。

    是媚骨妖百娇。

    “单凭她还不足以将我困在那处。”她微抬眼睫,转动了下手中剑身,直指桑如茵喉咙,“交出朱雀灯和青龙盏,我让你们走。”

    “风橪——”桑暮军轻笑了声,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我分明过了,让你自己过来拿。”

    楼泽正欲上前,光璟却突然出现他面前,挡住了他:“她若能靠自身力量夺回朱雀灯与青龙盏,我就承认她在神界的位置,无论是诅咒之神,亦或是其他神。”

    “她无需任何人的认可。”他面色一凛,已将风神戟握在手中,“我只要她安全。”

    “你不信她,楼泽。”光璟目光凉凉看过去,“就算她受了伤又如何,她得到的——会比她失去的多。”

    “桑暮军,你以为我不敢吗。”风橪剑上浴了血,刚迈出一步,伏身在地的百娇已伸出手抱住她的右腿。

    那一双眼恨恨的盯着她,声嘶力竭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不过一瞬,一道法阵平地而起,连同着百娇和桑如茵一起被彻底困在此处。

    风橪眉头轻蹙了下,转身向前,一脚踢开了她的手。

    没想到这个桑暮军竟会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抓住自己,连他的妹妹都不放过。

    没有再多犹豫,风橪运气将手中剑推出去,直取桑暮军咽喉。

    他翻手将青龙盏挡在身前,顷刻间,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一片血海漫过她的剑,直接向她而来,一瞬染了她的身。

    她下意识闭紧双眼,正要将剑收回来,却忽地心口一痛,整个人栽了下去,半跪在地上。

    怎么会……偏偏在此时。

    利剑脱手掉了下去。

    风橪嗅着那气味,只觉头亦疼了起来。

    这是妖血。

    他们收集这妖血,就是为了对付他。

    可是为何?

    忽然间,一道声音落入耳中,仿佛要将她从这血腥之地拉出。

    “风橪,快出来!他们的目的是你,万妖之血会冲破你身上最后一道封印。”

    风橪霎时间睁开眼,此时,她的双眼已再无清澈之色。

    是年筱晓。

    千年前,万魔之王墨霁苍被诅咒之神彻底封印。

    而如今,他们要的是诅咒之神,亲手解开这封印。

    “多事!”桑暮军见年筱晓企图破阵法,直接拔剑朝她而去。

    年筱晓抽出身上匕首,几步迎了上去。

    “年筱晓,快离开!”风橪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又一股力压了过来,让她再次跌了下去。

    那一瞬,耳畔又出现了画念的话。

    “当你失去你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你会成为诅咒之神。”

    桑暮军,会杀了年筱晓。

    “不,不可以。”风橪在地上无措的摸索,想要找到她的佩剑。

    她要出去,要从这里出去。

    她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了。

    可在这血幕之下,她已找不到自己。

    两股力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直接将她击垮。

    “你资质不错。”借着朱雀灯的力量,桑暮军一瞬掉了年筱晓手中的剑,手中利剑架在她白皙颈上,唇角抹了笑,“可惜你必须死,年筱晓。”

    年筱晓被他压制着,身上早已没有半丝力气。

    短短一瞬,她颈上溢出来疼痛,艳丽的红溅出来,迷了她的视线。

    在桑暮军动手之前,桑如茵丢出怀中暗器,已一击没入了她的心脏。

    她无力的退后几步,紧接着身体倒了下去。

    视线模糊一瞬,她看见桑暮军的身体先她一步倒了下去。

    是陌白接住了她。

    她看着他,瞳中画面却再次清晰起来。

    “陌白,你是不是……救过我。”

    你是不是——爱过我。

    他没有回答。

    陌白一手揽着她,一手捂住她的脖子,刺目的鲜红片刻便染了上来。

    “你你记得我,我特别开心。”年筱晓声音沙哑,话一顿一顿的,眸子盯着他,每一眼都是不舍,“可是陌白,你为什么总是这副忧郁神情,就像是……这世间万物,不曾有什么动过你。”

    “我救不了你。”陌白看着她,眸中冰冷与恐惧绞做一团,罢就要抱着她起身,语气仍是冷静的,“我带你去见水神大人。”

    她却拽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水神大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救我的。那日你无意弄伤了我,问我疼不疼,我回你不疼。但其实,是我骗了你。”

    陌白复回了神,不再启唇话,只是望着她。

    眼里仍是那刮不尽的沉郁。

    年筱晓一直手抓在他胳膊上,无力的握了握,生怕他走了一样,忽地又笑出声来。

    “你分明同我过,让我忘掉那日之事,我也答应你了。可我怎么会忘了你?”

    完这几句,她的呼吸又急促了些,眼眸半阖着,再强撑着睁开。

    “我哪怕做梦也想再见到你,如今我见到你了。”

    年筱晓没有到下一句。

    或许,根本也没有下一句。

    她沉重的闭上了眼,手臂松力搭了下去。

    隔了几瞬,陌白僵硬的身子才动了动,轻轻将她扣入自己怀中。

    那一刻,与她初遇的场景再一次浮现上眼。

    年少时的陌白顽劣心狠,下手没个轻重,可也从没害过人。

    遇见年筱晓的时候,他只偶然途径,因看了她一眼,这才救下她。

    但却在无意义伤了她。

    他一瞬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就要离开。

    年筱晓却跑过来,拦在他面前,一双眼狡黠明亮。

    “我叫年筱晓,你是谁。”

    陌白避开她眼睛,不话。

    “你是……龙,对不对?”她歪头略一抬眉,试探着看他。

    他轻轻回眸,与她对视,还是没有话。

    “谢谢你救了我。”年筱晓忽然间露出明媚的笑容来,“还能呼吸,还能行走。”

    下一刻,她的目光来到他身上。

    “还能看见你,真好。”

    陌白被她望着,眼眸却只凝住那一片红。

    忽然,他开口问她。

    “伤口,很疼?”

    她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我天生察觉不到疼痛,不疼的。”话时,眉间难忍着轻轻一拧。

    他又岂非不知她是骗他的。

    若是如今眼前这一幕,也是她骗他的,那该多好。

    怀里的人毫无声息的待在他身边,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记得你,年筱晓。”不知为何,他再了一遍这句话。

    随后,陌白直起身,依旧将她抱在怀里,雨声骤临。

    而他眸中,葬着一片被悲伤侵蚀的孤地。

    他活着一天,就会记得她一天。

    陌白带着年筱晓一步步往前走,雨水落下来,却一滴也没染在她身上。

    “年筱晓,你怎么舍得抛下我。”

    你怎么舍得——不要我。

    桑暮军倒在地上,心口钝疼压着他,让他喘不上一口气。

    而他看见了泪眼婆娑的风橪。

    她还是没有变成诅咒之神。

    哪怕她已浑身鲜血。

    那一刻,她一剑粉碎了靠神器力量维持的法阵,将他击倒。

    她将剑又往里刺了刺,神情盖着几分决绝,眼中的泪落在他脸上。

    “桑暮军,你怎么……能杀了她。”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面前这个人,再一次粉碎了她心中的希望。

    桑暮军肆无忌惮的扯弄着唇角,满意的看着她,一手握着那剑身:“我就是为了看见你这副模样,才杀了她。”

    “她这条命,不该被任何人夺走。”

    风橪话音刚落,脑海再次浮现出年筱晓的模样。

    她她不怕死。

    可最终,她因自己而死。

    “你们想要诅咒之神解开墨霁苍的封印,扰的六界不太平,引出夜狼妖的亦是你们。”风橪从怀中拿出一道符纸贴在他身上,硬是留着他一口气,漠然看回去,“可你们终究无法如愿,因为我还在这里。”

    “与其被众神追杀,不如成为诅咒之神。”他望着她这一身红衣,心中慢慢溢出一丝甜意来,“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想要的,其实已经都拿到了。

    桑暮军没有听到风橪的回答。

    她一剑刺穿了符纸,黑色的火悻悻燃起,灼了他的身。

    她弯身拿起朱雀灯,慢慢走到桑如茵面前,剑上鲜血随风滴落在地。

    桑如茵伏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中惊恐盖过其他情绪:“你也要杀了我,是吗。”

    “我不杀你。”风橪将另一处的青龙盏拾起,身上黑息缓缓漾了出来。

    她垂眸一瞥,目光寻见落在桑如茵身上的龙鳞。

    这条命,本就该同年筱晓一并陪葬。

    只不过动手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