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宫廷变(七)
秦宗言的话, 在场的人都不敢接口,他们总不能拓跋家男子是挺有血气的, 拓跋怀即使不得已当了秦家的傀儡, 死前也差点反咬了秦宗言一口。秦宗言本来是计划逼拓跋怀联合贺兰英雄对付自己,然后把杀拓跋怀的罪名按在贺兰英雄头上,自己成为救主大功臣。没想拓跋怀居然会亲自下手对付他, 逼得秦宗言不得已将他杀了,即便亲自动手的人不是秦宗言,可谁不知道永安侯是秦家养大的,秦家几兄弟都把他当儿子。
拓跋怀会亲自对秦宗言动手,也不是一时激愤,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能被拓跋曜看重继承皇位, 即使是不得已的选择, 也证明他不是傻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秦家有反心把自己当傀儡, 贺兰英雄又何尝不是?他防着秦家也防着贺兰英雄,这次秦家把自己逼到不得不跟贺兰英雄联手, 就代表秦宗言已对自己动了杀心, 他早就走投无路, 留下是死, 跟贺兰英雄走也是死, 且贺兰英雄能不能斗过秦家还不好。
拓跋怀思来想去, 最后决定奋力一搏, 运气好跟秦宗言同归于尽,能让秦家元气大伤,也能让拓跋氏缓口气;要是运气不好没伤到秦宗言,也能让秦宗言担个杀君的名声,让后人知道秦家的狼子野心。当然这也是拓跋怀最无奈的选择,若他还有第二条路,他肯定不会如此。
拓跋怀不信贺兰英雄,但他信任拓跋贺,他是父亲的心腹,或许他才能比不上父亲别的心腹,可他对拓跋氏是绝对的忠心,所以拓跋怀在唯一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把儿子托付给拓跋贺,一旦秦家真做了最后一步,留着他儿子不定拓跋家还有反击的机会。他们魏国太|祖不就复国成功了吗?拓跋怀带着这么一丝奢望,将儿子郑重托付给了拓跋贺。
拓跋贺才能平庸,虽他是宗室,可他却是因为跟谢宁馨成亲而入了拓跋曜的眼,也正因为这点,即使大家都能看出他是拓跋曜的心腹,也没人真把他当一回事。即使是秦纮,他都下意识忽略了拓跋贺,他既没有兵权也没有实权,跟宁馨离婚后一直待在范阳王府闭门不出,谁会把他当一回事?因此在玉娘调查出是范阳王带走皇长子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谢宁馨在崔府养胎,她到底岁数有点大了,怀胎有些艰难,之前就流了一胎,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敢告诉她,陈留流着泪来将军府找谢知,只想求谢知留几个孩子一命,她都没想拓跋贺能干出这种事?他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孩子吗?
“他怎么会担心?有我和阿菀在,难道我们还能坐视他孩子去死?”谢兰因冷笑的对谢简道:“倒是您越大越心软,连几个外孙都来找我求情。”当初他跟阿娘把他们兄妹阿弟丢下,可半点都没犹豫过。
谢简:“……”他抛妻弃子来魏国的事要被子女一辈子,这是他理亏,所以也只能默默任女儿发泄。
谢知眉头紧皱,对谢兰因和谢简道:“大父、阿娘,我出去一趟。”她这会哪有闲心管拓跋贺的儿子,她担心的是初一,这子怎么就敢大庭广众下杀了拓跋怀?他不是都制住拓跋怀了吗?为什么不收手?为什么要杀了他?
谢兰因叫住女儿:“天牢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去?叫玉娘去吧。你放心,没人敢怠慢初一。”谢兰因提起初一也额头直跳,“一个个都不省心!”他怎么敢杀了拓跋怀!
“现在京城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去的?”谢知头也不回地,她必须要在所有人下手前把初一安排好,不然初一命不保!
谢兰因无奈的看着女儿一阵风的出门,回头看到谢简眉头紧锁,而陈留又眼泪汪汪的走来,她抿了抿嘴道:“阿耶、母亲,只此一次。”这次秦宗言看在她跟阿菀的面上饶了那五个孩子,下次就算秦宗言还能忍,谢兰因也不会忍,她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消耗秦宗言、秦纮对谢家的情分。秦宗言和秦纮能对谢家有如此情分是她们母女和大兄赚来。
谢兰因的言下之意陈留、谢简都能理解,陈留忍泪咬牙:“你放心,这五个孩子我会亲自教的。”哪怕教的他们一事无成,也不会让他们有二心。
谢兰因微微颔首,“母亲,你好好照顾宁馨,她的身子不能再出差错。”
陈留想到那五个孩子已经废了,这孩子宁馨一定要生下来,不然等她跟谢简走后,宁馨能依靠谁?她养了几个孙子,可孙子都不成器,成器的几个跟宁馨感情都不深,陈留想想女儿以后的日子,悲从中来:“还是我不争气,不能给她生个兄弟。”
谢简无奈看着泣不成声的妻子,“就算你给她生了兄弟,焉知是不是她来照顾她兄弟?”他那几个孙子不就是,现在全是大孙女在照顾。陈留闻言哭得更厉害,她都这样了,他还在戳自己心窝子。谢简安抚拍着妻子,“放心,宁馨会照顾好自己的。”他的女儿他心里有数,现在是他们在,才靠他们,等他们都走了,她自己也能立起来,不然他当初让女儿离婚,女儿就不会答应,“而且还有阿镜和阿菀在。”
陈留没话,阿菀会照顾宁馨她信,阿镜的话对宁馨也就面子情。
谢简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他不想妻子对女儿有芥蒂,“阿镜也难,秦宗言跟阿狼性子不同,她要为我们谢家考虑,谢家好了,大家才好。”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陈留白了丈夫一眼,她也知道阿镜是为了谢家好,可她到底是郗夫人生的,跟她隔了肚子,丈夫对她好,她心里肯定不平,这种微妙的心思,只有女人才能了解。
谢简笑着:“是我老糊涂了。”他见妻子心情好转,他替她理了理鬓发,“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天牢。”
“是去找初一吗?”陈留问,初一是她外孙,拓跋怀是她侄孙,她孙子杀了她侄孙,陈留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初一,“阿菀不是去找他了吗?”
“我就是怕阿菀做傻事。”谢简,“初一是她带大的,她肯定舍不得初一死。”
陈留唬了一跳,“初一会死?”秦宗言还能杀了初一不成?
“他杀了陛下,怎么能不死?”谢简反问,但是孙女肯定不会坐视初一去死,谢简揉了揉额头,这丫头无法无天,秦纮又纵着她,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
“这——”陈留左右为难,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让初一死,“你快去天牢吧,总不能让阿菀犯错,她现在这位置也不知道多少乌鸡眼盯着。”秦宗言到底年纪大了,孙子都成年了,即使有人想给他送人,也是指望吹枕头风,不为别的。秦纮却不同,他正当盛年,膝下有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要不是他一直在江南,恐怕后院早被人塞满了。
谢简哂笑,他从来就没担心女儿或者孙女位置不稳,除非他孙女自己玩腻,想换个人扶植。
初一在天牢待遇很好,没人敢怠慢他,这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就没几个敢刺杀皇帝的,这可是他们天牢头一回。谁不知道他是秦家铁杆心腹,秦家几兄弟把他当儿子养大的,这祖宗是犯了弑君大罪,可也救了秦大将军,谁知道秦大将军会怎么处置他?他们好好伺候着没错。
谢知赶到天牢时初一正在看书,他幼时不爱看书,可随着年纪渐长,他倒是愿意沉下心来看书了,阿姊的没错,书里可以教人做很多道理。
“你还会读书?”谢知看到初一居然像模像样的坐在灯下看书,气不一处来,“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姊是气狠了,初一暗忖,她什么时候过这样粗俗的话?
谢知是真被初一气死了,“你都制住拓跋怀了,为什么要杀了他?”
“当时太顺手。”初一如实,谁让拓跋怀太欠杀。
“你是看谁都太顺手都能杀?”谢知怒道:“你知道杀了拓跋怀有什么后果?”
“我会赔命。”初一满不在乎的,他又不在乎自己死不死。
谢知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眼眶红了,泪水就这么落下来,“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我没有?”
“阿姊——”初一这下真慌了,他还没见阿姊哭过,虽然阿姊外表很娇柔,可她很少哭。
谢知问:“你想过阿生吗?你不是要照顾他吗?你走了他以后怎么办?还有你姊夫,他对你有哪点不好?我们待阿生也不过如此,我们养大你不求你回报,你就这么对我们?”
谢知的声声质问让初一无言以对,他只能跪在谢知面前闷闷的:“阿姊我错了,你罚我吧。”
谢知冷笑:“我罚你?我怎么罚你?我还有机会罚你?”
初一讷讷道:“我可以去扶桑找十叔。”拓跋怀必死,谁来担这责任都不合适,他一个人无牵无挂,杀了拓跋怀得骂名也不怕,反正他也没准备让他老子含笑九泉。
谢知冷声问:“所以你连你的退路都想好了?”
初一垂着头不敢话。
谢知对他恨铁不成钢,她抬手抚在他头上,自初一满七岁后她就很少对他有亲昵的举动,“扶桑你不能去。”就他这无法无天的脾气,难保会继续闯祸,秦十实力还不够,届时保不住他怎么办?
初一:“那我死遁,以后给姊夫当暗卫。”
“就你这身手还当我暗卫,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秦纮的声音突然响起,谢知和初一同时寻声望去,只见秦纮风尘仆仆走来,身姿挺拔,皮靴在安静的天牢内踢踏做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黑衣上似乎染了一些水渍,有些地方颜色格外深,他刚回京就接到初一进天牢的消息,他立刻赶到天牢,他猜到阿菀会在,但是没想阿菀会哭,他不假思索的对初一就是一脚,“你这么大就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初一被秦纮仰头踢到在地上,他忙一骨碌爬起来,“姊夫!”他对阿姊是爱重敬重,对姊夫是尊重敬畏,他看到阿姊哭心虚,看到姊夫也心虚。
秦纮不理会这子,身手想抱妻子,但想到自己身上还脏,手伸到一半收了回来,“阿菀别哭,以后就让这子当绣衣使者,让他带着面具隐在暗处。”横竖这子脸也不能看。
谢知蹙眉,“当绣衣使者还能有个好下场?”绣衣使者就是后世的锦衣卫,以初一的身份肯定是绣衣使者之首,自古坐到这位置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秦纮道:“我活着,他就有好下场,等我死了,这子也作不动死了。”
初一立刻:“阿姊、姊夫长命百岁!”
秦纮喝道:“闭嘴!就是你惹的祸!”他转而又柔声对妻子:“阿菀别哭,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谢知也不是真哭,她哭一半是做戏给初一看,想让他以后收敛些,听到秦纮的话她不由奇道:“你不是去追贺兰英雄了吗?怎么还给我带礼物?”
“我追到他了,也给你们带礼物了,连大人那里都有。你要回去看吗?”秦纮舍不得让妻子在天牢里多待,这里阴气重,对她身体不好。
谢知看了一眼初一,秦纮道:“先让他再这里冷静冷静。”这子是在大人和他们几个兄弟眼皮底下长大的,这次又给他们解决了大问题,大人怎么都不会对他动手。
五哥回来谢知就放心了,她也明白这会想把初一从牢里放出来是不可能的,她让玉娘吩咐狱卒好好照顾初一,便跟秦纮离开。心事解决,谢知也有闲心给秦纮笑,她好奇的问秦纮:“你给大人带什么礼物了?”
秦纮摸了摸鼻子,他是给妻子带了礼物,可哪里想得到给亲爹带礼物,那是他随口胡而已,不过他是给大人送了一个礼匣。
将军府里秦宗言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好儿子送来的礼匣,里面装了一个人头,贺兰英雄的人头,这子什么时候跟贺兰英雄有仇了?不然怎么让他尸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