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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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忠烈伯是个明白人,此后没有丝毫不甘,仍然谨守本分,提起皇家也全是感恩戴德之语。伯爵子嗣艰难,膝下仅有一子,且为人怯弱没什么大出息;世子之妻也只产下两个女儿,世人祝家要绝后了。”

    “长女祝瑛,此女祝玖。传言忠烈伯对长孙女十分看重,教她诗书韬略。祝瑛平日喜作男子扮上街,与几位性情洒脱的世家子弟甚至江湖人士结交,在女眷中的名声不太好。”

    沈云梳略作思量,心中有些好奇祝家因何触怒了先帝。不过忠烈伯是个聪明人,其世子也许也没那么简单?将振兴家门的希望交给一个女子在旁人看来或许好笑,她却觉得祝瑛行事章法甚对胃口。也是祝家支持,她才能如此洒脱。

    “清荷。”

    “姑娘有何吩咐?”

    “你去听初墨阁的消息。”

    她身边的都只是普通的丫鬟,好在清荷和清莲都是心有考量的人,将表面上消息探听周到还是够用的。沈云梳吩咐完,才带了几分笑意对清莲:“你做得很好。”

    “谢姑娘夸奖。”

    “清莲,我知你从前也是官家姐,如今在我身边干这些侍候人的伙计辛苦了。”

    清莲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最终只深深行了个礼:“奴婢以往也见过不少官家姐,像姑娘这般真心对待下人的却是少有。待在姑娘身边已比奴婢当初想的好上千百陪,心中若还有怨言可真成那不知好歹的人了。”

    沈云梳笑容中多了几分亲近:“瞧你这张利嘴。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日后安心做活,我自会护着身边的人。清纱,去将我那双白玉耳坠拿给清莲。”

    “多谢姑娘赏赐!”清莲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也没推辞。

    从今往后,袁文芝这个人不再存在了,世间只有清莲。

    即便再担心流放途中的父亲和幼弟,眼下保全自身才是上策。她能做的唯有日日祈福,求老天看眼,让含怨之人别落个病死他乡的下场。

    之后沈云梳任由清纱为自己梳妆扮,吃罢早膳便同长姐乘车前往书院。

    “阿姐,今日可为妹带了什么点心?”

    “你呀,就惦记着吃的。月圆,快将那虾仁笼包端上来,要不妹妹该恼我了。”

    “姑娘的什么话。奴婢虽年纪,却也只要在二姑娘心中,这区区一屉包子哪比得上您一根头发丝重要。”

    “那是自然。”沈云华眉梢一挑,“有我在,梳儿才能日日吃上这笼包不是?”

    一路笑闹着来到郊外。书院大门前的落叶已被扫的干干净净,唯有微风带来丝丝秋日的凉意。沈云华略微嘱咐两句就去到往日同行的三位姐妹面前,满面笑容地寒暄着。沈云梳看着有些心酸,只觉得长姐即便是嫡女,却仍要顾忌许多:独来独往,落得个孤僻的名声妨碍亲事不对上找茬之人也势单力薄;父亲对她们疼爱,然而书院中比她们身份贵重的闺秀如云;再女儿家间的事劳烦长辈出面,出去也不好听。

    正想着,只见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的孙馨巧有些腼腆地走了过来。“沈姐姐,今日第一节 是常先生的课,我们可得谨慎些。”

    还没等沈云梳答话,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听闻沈姐博学多才,想必不会想孙妹妹一般总惹先生着恼。”

    沈云梳神情不变,笑问道:“孙妹妹,这是哪家姐?听来与你相熟,想必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儿。”

    仿佛丝毫没听出那人的阴阳怪气。

    孙馨巧眨了眨眼,“沈姐姐有所不知,这位是吏部主事之女白姐。白姐聪颖过人,施先生和于先生都对她多有关照呢。”

    话音未落近处传来几声嗤笑,白若嫣脸上显出气愤的神色。

    “原来如此。”沈云梳挽了孙馨巧的胳膊,“我们快些进去吧。”

    罢两人携手进了大门,似乎没有白若嫣此人一般。沈云梳似乎看到了长姐投来的欣慰。

    “多谢沈姐姐施手相助。”

    看着孙馨巧感激的目光,沈云梳微微一笑:“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哪儿能看着不管呢。”

    完便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一下想起正是前日长姐对自己所言,笑容不由得明媚几分。

    孙馨巧乖巧地转移了话题:“这罗裙好生雅致。不知沈姐姐穿上艳些的颜色又该是何等风流呢?”

    “这鹅黄的衣裳倒衬得孙妹妹人比花娇。”沈云梳笑着上下量,“我这人有些怪癖,总喜欢在书院中穿的庄重些,倒让妹妹见笑了。”

    不远处的女子无意中听到这话,暗自对这素未谋面的学生多了一份赞赏。

    孙馨巧眼神闪了闪,“沈姐姐君子之风,妹自愧不如。”

    常先生授课时果然十分严肃,沈云梳全神贯注地听,收获良多。王先生则是个面目平凡的女子,然而讲起散整针法来也是神采飞扬。

    “我素来不擅针绣,孙妹妹可否指点一二?”

    “自然。”孙馨巧爽快地应了,旁边一少女掩唇而笑。“沈姐你可问对人了,孙妹妹的针法王先生夸赞过许多回呢。”

    “请问这位姐是......”

    “是我唐突了,在下国子监司页之女林怀雪。”

    诗词课上,纪先生让诸位以“秋色”为题作词。沈云梳思虑片刻,在纸上写下“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果不出其然,这首诗连同沈云梳初有风骨的书法一并得到了夫子的夸赞。

    眼见其余人投来的各色眼神,沈云梳仍是那副沉着的模样。

    “沈姐姐好厉害。”

    看着眼前少女钦佩的目光,沈云梳微微一笑。“孙妹妹多读书练习练习,也当如此。”

    再听着旁人的赞叹,她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下一堂便是四书,昨日的一面之缘,不知绮罗郡主......

    随即又笑自己真是痴了。不过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郡主哪会放在心上。

    果然,课上顾玉琦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沈云梳看着她头上的朝阳五凤挂金钗,明明在意料之中却仍有些失望。

    很快先生进来了,她马上端正了神情,将夫子所言字字默记在心中。这课本就难,再不仔细听着怕是期末得不了甲等。

    “梳儿,听闻你在诗词课上受先生夸赞了,此言当真?”

    “不过一首诗,算不得什么。”

    沈云华却喜笑颜开:“妹真厉害。”完解下腰间一物,“梳儿,这个荷包就当姐姐送你的贺礼。”

    沈云梳看着那个针脚只算工整的浅绿色荷包,心中一暖。“阿姐总找由头送我绣品,房间都快装不下了。”

    “谁给我沈云华的妹妹住那么的屋子?”沈云华柳眉倒竖,“我定饶不了她。”

    往另一个方向驶去的马车中,两名颜如舜华的女子也在谈着同样的话题。

    “沈二姐看着是个内敛的性子,诗词的风格倒与我当年有几分相似。”祝瑛若有所思。

    “那沈家姐也是有福,怎地就得你看重了。”顾玉琦随意地靠在车中的软榻上,轻啜一口杯中的矛尖。“你才多大,谈什么当年。”

    祝瑛细细量她几眼,无奈道:“不是听闻你昨日在初墨阁与她偶遇。”

    “放心吧,”顾玉琦慵懒地了个哈欠,“在本郡主心中,谁也取代不了子佩你的地位。”

    祝瑛不再多言。顾玉琦的话看似敷衍,却也透露出几分她确有和沈云梳结交之意。

    许久未见绮罗看重一人了,倒是稀奇。

    在长姐的照拂下,沈云梳很快适应了东陵书院的生活,在课上也没出过什么差错。那两位姐见她出了风头透露出几分想交好的意思,她却只对二人淡淡的。

    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二人的谈话:

    “她不也是个庶出的,作了一首诗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汤妹妹何必气恼。这般张扬,且看她能走多久。”

    沈云梳只一笑而过。在紧挨竹林的道上谈论这些话,和那个白若嫣一样,不足以与她为敌。

    随即又觉得有些可悲。庶出的女儿得到来东陵读书的机会本不容易,不好好珍惜一心向学反而......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谁知她不是迫不得已攀附权贵才能免去自己几日前的命运呢?

    该回去了。柏先生的课,迟了可不好。

    东陵规定,五天中的第三日是众位女学子自由交流温习的时间。来到讲堂外,只见有的三两结伴地互相考察着背书,另一些在安静练习书画女红;有人喝茶吃点心攀着交情,荷花池另一边隐隐约约传来丝竹之音。

    沈云梳给清纱和清浣放了一上午的假,独自抱了《论语》和《女诫》披了斗篷来到秋香亭中坐。凉风习习,面前摆着的糕点茶水却尚有余温。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眼神余光无意中瞟见亭前阴影,声音一顿。

    “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沈云梳抬起头,慌忙离座行礼。“臣女参见绮罗郡主。”

    作者有话要:

    云梳年仅十二,考虑有不周全的地方。各位看官可以凭文中信息分析分析。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出自杜牧《长安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