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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q市二中校庆典礼的正式开始时间在周日下午放课后。而在那之前,全校学生都要规规矩矩地上自习。

    秦楼和宋书他们走进教学楼的时候,正赶上学生们两节自习课之间的下课时间。

    走廊和楼梯里都熙熙攘攘的,男生女生三三两两散开着,追逐打闹。嬉笑声、话声不绝于耳。

    刘瑜笙之前专程确定了宋书那位班主任孟庆津现在的任教班级后,便带着秦楼和宋书直奔这一栋教学楼的三楼。

    学生们对于出现在学校里的明显是成年人着装的陌生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好奇心——尤其当这样的陌生人中还有那么一两位年轻得不像老师的人在时,议论声几乎跟了一路。

    “哇,快看快看——那边,好帅啊!”

    “妈耶,真的,这是什么级别的颜值?难道是我们学校今年的周年校庆典礼请来明星了?”

    “看起来不太像,就算是请来的明星应该也不会来我们楼里才对。”

    “我恋爱了呜呜呜”

    “你看他旁边那个姐姐长得也好漂亮!”

    “难道是一对吗?”

    “啊啊啊不会吧难道我刚恋爱就要失恋了吗?你看他们长得都那么好看,不定只是兄妹或者姐弟呢呜呜呜”

    “有可能哎,那我能上去跟那个姐姐要微信吗,她看起来还算好话的样子哎?”

    “那你试试?”

    “”

    秦楼原本还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单论长相,他从到大都是最好看而接近于祸害那一批里的,所以这类言论他早就听得麻木了,这个年龄更不会因为一群比他十几岁的姑娘们的言论有什么反应。

    ——直到他敏锐地捕捉到那句“跟那个姐姐要微信”。

    类似一只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大型猫科生物突然听见自己的地盘里传来沙沙的响声,而声音的目标方向真是他时时刻刻睡觉都要磨着爪儿守着的专属“猎物”,秦楼几乎是听到的第一秒就立刻警觉地回头,眼神凶狠地瞪向刚刚经过的那几个凑在一起话的姑娘。

    姑娘们正互相撺掇着上来要微信,突然感觉到这样凶恶的眼神,着实吓了一跳,一个接一个地懵在原地。

    尤其是最靠前面的一个姑娘,看起来很不经吓,又没什么秦楼身边的人已经被迫训练出来的“免疫力”。她被疯子那眼神一盯,没用几秒就红了眼圈。

    宋书注意到身旁的脚步声停住时就觉得不对了,等她回头一看,就见秦楼停在这一层的最下面一级台阶前,回头看着走廊里面。

    宋书好奇地走下去,再顺着秦楼的目光望出去,正看见那几个无辜又可怜的姑娘。

    “你看她们做什么?”宋书没听见之前的议论声,此时奇怪地问。

    秦楼冷着脸,“刚刚有人要来跟你要微信。”

    “所以?”

    “我看看能不能找出来。”

    “”

    宋书一时好气又好笑。

    学校教学楼的侧楼梯比较窄,宋书也就没再挡去秦楼身旁,而是直接停到他身后,踩在靠上的台阶上,又踮了踮脚——她从背后抬在秦楼眼前晃了两圈。

    于是等她再垂回时,秦楼的目光也就被她的“牵”了回来。

    宋书无奈问:“你是不是越活年龄越啊,秦楼?”

    秦楼没话。

    “和一帮十几岁的姑娘都要计较,你臊不臊?”

    这次秦楼回答了,难得还挺认真,“在你身上,我的信条是绝对不因为年龄或者性别而轻视或者忽视任何一个情敌的存在。”

    “”

    宋书无言反驳。

    她只能越过秦楼的身影,朝那几个吓得不轻的姑娘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伸把这只疯子拖走了。

    一点余音从他们身后的走廊上隐隐飘来:

    “呜呜呜啊那个男的也太凶了吧!白长得那么好看了!”

    “那个姐姐虽然看起来表情不多,但是真的好温柔啊。”

    “对对,我也觉得。”

    “我看你们别想了,他俩肯定是一对所以那人才吃醋的。而且他看起来那么凶,但是被姐姐一牵就走了。”

    “有、有点好磕。”

    “你磕p上瘾吗这也要磕”

    后面的话声已经听不到了,但秦楼的表情明显有阴转晴的征兆。

    刘瑜笙停在三楼楼梯口,半天没等到人,正有些奇怪地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就见看起来心情很好的秦楼被木着脸儿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儿牵了上来。

    刘瑜笙好奇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宋书开始思考刚刚那件事要怎么形容才会显得秦楼不是那么幼稚。没等她想出结果,就听秦楼声音带笑,对刘瑜笙开口:“二中现在的学生比以前懂事多了。”

    刘瑜笙:“?”

    宋书:“。”

    刘瑜笙苦思冥想都没想通秦楼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得放弃。

    他哈哈笑着带过话头,然后向身后楼梯口斜对着的一间办公室的门示意了下。

    “这就是孟老师和另外两位老师的办公室,他们都是班主任,今天在校值班自习。我提前让同事给孟老师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就在办公室里呢。里面也没别人在,我带两位进去?”

    秦楼眼神微熠,“不用,我们自己进去就好。这里还算熟悉——教学楼里还是没什么变化,连工具房的位置都和以前一样。”

    “工具房?”刘瑜笙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向身侧。

    他的斜对面确实就有一扇工具房的门,门一般不锁,方便同一楼层内各班级的值日学生来这边拿打扫工具。

    回过神,刘瑜笙不由地笑:“原本就听秦总在校期间成绩优秀得异于常人,今天一见果然啊?隔了这么多年,您连工具房的位置这种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事?不。”秦楼垂眼,笑了笑,“工具房里也会发生一些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

    “?”

    刘瑜笙再次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话怎么听怎么琢磨都怎么让人觉着有点奇怪啊

    旁边一直在忍的宋书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趁刘瑜笙下意识地低眼思考的工夫,她抬眸睖了秦楼一眼。

    秦楼哑然地笑。知道把蚌壳惹急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他在刘瑜笙察觉到什么之前开了口:

    “这一趟辛苦刘老师了,我们先进去了。之后校庆典礼那边我们会直接过去,就不用麻烦刘老师了。”

    “哎,秦总这话就得太客气了。”刘瑜笙摆摆,“我一直在好像确实不方便,那两位自便,我去之前给两位介绍过的学校会堂等两位?”

    “好。”

    “”

    两方作别,刘瑜笙转身下楼去了。宋书和秦楼走到办公室门前。

    秦楼要叩门,宋书拉住他的:“你确定真的要进?”

    “来都来了。”秦楼低笑了声,“不然,让你的‘恩师’在里面苦等一下午?这个结果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宋书无奈,“你的报复心太强了,秦楼。”

    秦楼笑,眼神泛凉,“我原本就这样。更何况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上,我的宽容度比针头大不了多少。”

    宋书还是不放心,“那我们好,进去可以,但是不要闹得太厉害。”

    “怎么样算太厉害?”

    “”

    秦楼笑得恣肆,“你知道的,疯子对‘太厉害’的界定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宋书木着脸儿看他,“那就按正常人的界定来。”

    “我又不是正常人,我只是个疯子。”秦楼表情无辜,“我哪里知道正常人的界定是怎么样?”

    宋书:“”

    在宋书几乎要放弃和这个疯子“讲道理”的时候,秦楼大约终于是玩到尽兴了,他低垂下眼轻声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虽然不清楚哪一条是正常人的红线,但不是还有你在么?”

    宋书抬眸看他。

    秦楼勾住她的,“只要你给我一个眼神,我会停下的——我一向只听你的,你也知道。”

    “”

    宋书眼底情绪禁不住地轻晃了下。

    须臾后,她也无奈地笑:“疯子。”这一声无奈至极,也温柔极了。

    宋书阻止的垂落下去,秦楼叩响办公室的房门。

    里面立刻响起一声“请进”。

    秦楼推开门,等宋书走进去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办公室里坐着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副与普通中学老师没什么区别的大众脸,从那五官间,宋书隐约能翻找出一点过往的印象。

    而孟庆津提前接到同事通知,校友会有位他的学生要顺便过来拜访他。此时他看向宋书的目光显然也在极力回想着这是自己哪一届带过的学生。

    只是或许宋书在学生时代太过安静,孟庆津只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却隔着一层窗户纸,怎么都戳不破也想不起来。

    他站起身,疑惑地问:“你是叫”

    “宋书。”

    一个声音代替宋书回答了。

    孟庆津寻声,抬头看向宋书身后,就见一张更加熟悉的俊美面孔出现在自己视线里。

    孟庆津身影一僵。

    这张脸如果褪去棱角,再多添两分少年的桀骜和凌厉感,那不就是

    “我是秦楼——好久不见了,孟老师。”

    秦楼勾唇一笑,停住身。

    “秦、秦楼??”

    孟庆津顿时表情变化起来。

    q市二中校史上卓越的学生不少,但像秦楼这样绝对没法用一个词概括的绝对是头一例。

    时至今日,偶尔还会有老师聚在一起闲暇里提起来,摇着头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那么一个混世魔王却又成绩优异的学生,将来能在短短几年内成为国际金融行业里一个代表传奇的名字呢?

    同样的,秦楼曾经在校时的那些风闻事迹,至今还在师生间广为流传。

    既是天才,也是疯子——大概没有会比q市二中曾经经历过秦楼那一届学生的老师们更同意这个评价的人们了。

    而孟庆津往往在这种时候的感慨要更多一些,原因就在

    孟庆津的目光落到那个进来以后安静得一言不发的女孩儿身上,他苦笑了下。

    “那我记起来了,宋书,我是该记得你的。”

    宋书微垂下眼,“孟老师好。”

    “”

    这一声平平淡淡的“孟老师好”,很轻易就又勾起孟庆津那些年一些记忆。这个女孩儿给他的印象其实是深刻的,毕竟他带的学生们的这个年龄里,长得那么好看、学习成绩那么棒,性格又那么安静的学生实在是没人见过。

    更何况,这个女孩儿那时候还和学校里最“有名”的混世魔王有斩不断的牵扯。

    孟庆津自己都记得,好像许多次叫过女孩儿来自己办公室,不为别的,只为劝她“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离那个一看就很危险的子越远越好。

    可惜最后都没劝动。

    孟庆津看看宋书,又看看秦楼,他笑了起来,有些惭愧还有些歉疚。

    “我知道了,你们今天是来让我看看,我当年的阻止不但没成功,而且还错得很离谱,是吧?”

    宋书没辩驳,站在原地垂着眼,一动未动。

    她不赞成秦楼的做法,但既然是秦楼选的,那她会陪着,把这也当做自己的选择。

    “不,我是来谢孟老师的。”

    一个声音却勾响了办公室里那根安静的弦。宋书有些意外地抬眸,望向秦楼。

    孟庆津比宋书意外多了,“你谢我?谢我什么?”他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地笑,“谢我带有色眼镜看人,给学生分门别类乱下定语吗?”

    秦楼不笑,:“谢孟老师是想护着她的。”

    孟庆津一愣。

    秦楼:“我做学生那时候实在不称职,我不喜欢老师们,老师们也不喜欢我——这很公平。但孟老师喜欢她,也想护着她,这一点已经足够抵全部,无论如何我都该谢。”

    “”

    孟庆津半晌才回过神。他摇头苦笑,“你是故意叫我惭愧来的啊?其实学校里传得开,那会儿我也知道,你就听宋书的话,应该是挺喜欢她的——但那会儿你们才多大的孩子啊?孩子定性差,稍微一点就分开了,喜欢也不长远。所以我就总觉着,长远来,宋书是该离你这个魔头远些才好。”

    孟庆津完,停了停,又笑。

    这一次的意味与之前不尽相同,多了两分释然欣慰的味道。

    “我确实是错了啊。不过不错在劝,错在没看清楚——你们两个孩子到底是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心性定得也早,我不该在她面前那样你——所幸,她也没听我的。”

    最后一句出口,宋书面上也忍不住露了笑。

    办公室里那点生疏和隔阂的尴尬终于消散了些。师生释嫌,宋书和秦楼前后落了座,陪着这位恩师聊了好些时间。

    等太阳西落,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上课铃声打响了,两人这才起身告辞。

    没让孟庆津来送,宋书和秦楼告别老师,一起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关好。

    上了课的走廊上只剩下秦楼和宋书两人的身影。西落的太阳把余晖从西边的窗户里投进来,两人的影子拓在地上,长长的,相依相偎地交叠在一起。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别的什么,两个人都站在原地,谁也没动。

    安静半晌,秦楼先开的口。

    “我听见了。”

    “”宋书抬眸。

    她似乎一点都不奇怪秦楼怎么突然出这句话,她望着秦楼的眼神里只有一点无奈还有剩余的无数的纵容。

    秦楼望着她笑,把记忆里自己听到那些后出来的语气骇人的话慢慢重复:

    “所以你才叫我去交朋友,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但现在才答应他们不觉得太晚了?”

    再无奈也是她牵来的疯子,宋书只得配合。

    “我不是答应。”

    “但你知道吗?他们的一点都没错。”

    秦楼重复完,犹豫了下,明显地放轻了声——

    “你早该滚了。”

    宋书皱起眉。

    不是因为秦楼的话,只是因为突然无比清晰地涌进脑海里的那些回忆中的画面。她以为已经久远地埋进记忆长河里的一切原来都藏在脑海深处,只等到被她再次发现。

    那些回忆太过清晰,恍如昨日,以至于在秦楼开口的那一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腕——

    她记得那天少年扣住她腕的力道有多重,完那句他唯一对她过的狠话后他僵在原地好几秒,才嘲弄地低下眼。

    那双眼仿佛就近在咫尺,少年的眼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谁稀罕?

    他那样不舍,却逼着自己松开,转身要离开。

    宋书看着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张口。

    秦楼。

    少年步伐一停,很快重新向前。

    秦楼。

    他充耳不闻。

    秦楼。

    秦楼。

    ——

    在最后一声,少年的身影蓦地止住。

    然后他僵着背影转回头。

    宋书眼神轻颤。

    她抬眼看向秦楼,在望着她的青年的身上,她仿佛看见了那个有着凶悍伤人的外壳、却总是把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一面露给她看的少年。

    宋书眼眶微湿。她的眼睫轻颤了下,慢慢垂下来,掩上一点笑。

    “我一直在这里。我没有走啊。”

    秦楼眼底情绪一震。

    几秒后,他垂眸而笑,几步走到宋书面前,然后把她抱进怀里。

    他俯身去吻她的唇。

    “最多要你喊我四遍天塌下来我都会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