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出工干活的村民们都陆续回家了,村口的大喇叭里村书记在传达上面的精神……
‘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创新型国家,解放全人类,现如今,祖国河山一片大好……’
赵美兰特地又去了趟周家,拉着苏桃到矮墙下声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家我跟金喜,那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大队里本来就合计着要分下去给有需要的人,我看你家现在就是顶需要的,这件事就包我身上了。”
苏桃抓紧了她的手:“那嫂子,就拜托你了。”
一回头进了院子,就看到顾翠英手里抓了把烂菜叶急匆匆往回走。
显然,刚才她在偷听,但偏偏赵美兰和苏桃声音都,她就光听见什么包我身上了还有拜托你了,重要内容一个字没听清。
“队长媳妇儿怎么会来找你?”
苏桃冷冷道:“我今天上学校找赵老师聊了聊花草的事,让赵老师多关照两丫头。”
顾翠英脸色一凛:“看把你闲的,正事不干,天天游手好闲的磨洋工,丫头家的,念书能念出什么出息来啊?谁家娶媳妇儿不是好生养能干活更重要啊?再了,你是她们什么人啊?我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出面替她们张罗吗?”
这媳妇儿真的要骑到她头上来了,她再不拿出点婆婆的威严来,以后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苏桃把眼睛一挑:“长嫂如母这句话,你该听过,丫头们的娘死了,我就要对她们负责任。”
完,根本懒得搭理她,往屋里走去。
顾翠英气得要跳脚,反天了,真是要反天了!
两丫头和周牧楼一起回来的,花草一回来,就到堂屋里开始写作业,周牧楼一回来,书包都来不及放,就直奔锅屋,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
“妈,我想吃鸡蛋,你炖个蛋给我吃。”
顾翠英夹着火气的声音传来:“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啊,鸡蛋后天要拿去店里换盐的不知道啊?”
在这个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里,养两只鸡生鸡蛋已经是极限了,所以鸡蛋是奢侈品。
趁着外面还有点亮光,花草飞快地赶着作业,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天黑了以后,这盏灯只会出现在顾翠英屋里。
西屋里两张床,周牧楼跟他爸妈都住西屋,而花草的床则搁在本就狭窄的锅屋里,就在灶台旁边,跟干草作伴,锅屋没有大屋厚实,冬天西北风一刮,里面就跟冰窖似的。
已经十二月份了,三九寒冬马上就要来了,分家更加迫在眉睫了。
她印象中,大队队长家的两个姑娘性子还不错,没有仗着自己老子是队长就欺负同学,而且也不笨,成绩不好主要是因为没人引导。
花草能和她们成为朋友的话,至少在学校里也没人敢欺负她们。
仇家,饭桌上比普通老百姓家可丰盛了很多,至少吃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冒着热气,还有咸菜炒鸡蛋,包菜切成丝和面粉和一和烙的饼子,豆腐丝里洒点青菜碎叶还淋了两滴香油。
简直是大户!
赵香兰把汤端上桌,看了一眼仇金喜:“咱们四队东头那间砖房,有着落了吗?”
仇金喜一下子急了:“干啥?你两个弟弟不都给安排上砖房住了吗?你又想干嘛?”
赵香兰在袖套上擦了擦手:“老周家的儿媳妇儿,你知道吧,县城嫁过来的那个。”
仇金喜不做声,赵香兰又道:“她是从县城来的,我想以后让秀琴秀芳放学之后去她家让她给补习补习功课,但人家了,现在这屋太,她刚结婚,按理来是得分家的,我想着,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就分给他们家算了,那个周牧野不是咱们大队工分大户嘛,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给他们家,也算是有头,就奖励先进分子呗。”
仇金喜一下子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补什么课啊?丫头家的,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那个周牧野,走了狗屎运,娶了城里的美娇娘,已经够让人眼红了,还要分砖房给他住,他这心里不得怄死了。
赵美兰拍桌子:“你知道个屁!不管是什么时候,念书都是顶要紧的事。”
仇金喜好色归好色,但在家里还是有两分惧内的,毕竟他媳妇儿一把抓给他把家里理得井井有条的,上孝公婆,下相夫教子,跟妯娌们处得也是和和气气的,大方向上,他还是听赵美兰话的。
“你现在,高考都没有,念了书,还不是在村里吗?”
“现在没有,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呢,我不管,丫头们必须念书,那房子,必须给周家。”
仇金喜虎着脸不搭腔。
赵美兰又拍桌子:“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给那寡妇留着呢?”
仇金喜急得跳了起来:“你看你这个人,怎么又提这一茬?我早就跟她断了,怎么可能还给她留房子?”
“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你有没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上她家脱裤子。”
“好好好,那房子给周家还不行吗?给给给,明天就给,行了吗?”
赵美兰扯着嗓子朝外面喊:“秀琴,秀芳,晚饭好了,快回来吃晚饭了。”
当天晚上,苏桃拉着花草和她一起在东屋里睡的觉,两丫头兴奋极了。
的窗户外面,月亮亮堂堂地照着,外面一片静悄悄的。
花拽着被头,声道:“草,你看,我翻身的时候,这床不会晃。”
“嗯,这屋还不漏风,我怎么希望大哥天天在外面挖河呢?”
花一本正经道:“你不能这样的,大哥在外面多辛苦,你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草吐了吐舌头:“我着玩的。”
苏桃听了鼻头都泛酸。
第二天是个大阴天,苏桃心里也忐忑,就怕赵美兰办不好那件事,毕竟那个仇队长是很自私自利的人。
没想到,一大早,赵美兰就满脸喜色地找上了门来,一看她那脸,苏桃知道,事情成了,赵美兰从今天起就是她的大恩人,回头何丽来了,她一定帮赵美兰抵御外敌。
赵美兰交了把钥匙给苏桃:“那房子啊,有几年没住人了,你去拾掇拾掇,可能漏雨呢,有功夫把屋顶修缮一下,然后跟牧野就搬进去吧。”
苏桃忍不住抱了抱赵美兰:“谢谢嫂子。”
苏桃本来想直奔水溪大队告诉周牧野这个好消息的,可看这天,好像随时要下雨的样子,想想还是等放晴了再去。
中饭过后,外面就下起了雨,冬天下雨,阴冷得苏桃直想钻进被窝里,脑子里突然就想着,要是那个男人在,往他怀里一钻,该有多好?他的手好像也宽厚温暖的样子……
哗啦哗啦的雨点砸在院子里的泥土地上,苏桃摇了摇头,捧着微微有些发热的脸,大冬天的,怎么就开始思春了。
因为下雨,中饭后,周洪生和顾翠英就没出去干活。
到了四点多钟的时候,这雨是越下越大,苏桃心里不安了起来,家里只有一把黄油伞。
上辈子的时候,她恍惚记得,就是因为花在这场雨中生了病,一直高烧不止,顾翠英终于找到了借口,丫头看病花光了家里的钱,那就不能念书了。
于是,花草年后就开始下地干活了。
再两年后,花就被嫁给了腿残的光棍,从一个火坑进了另一个火坑。
正想着,就看到顾翠英撑着黄油伞冲了出去,她要去学校接她儿子。
家里就这么一把伞,苏桃没的办法,只能冲到院子里,将鸡窝上面那块破油布拿下来盖在了头上,然后往外冲去。
她公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后面越来越轻:“一天大雨,你上哪里去?”
苏桃穿的是皮鞋,至少这样脚不会潮,她披着破油布,顶着满天大雨,直往大队西边走去,下了雨,泥路变得泥泞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走得很艰难。
好不容易走到最西头的人家,这是大队里负责撑船的的钱二爷家。
她抖着油布在外头喊道:“钱二爷钱二爷……”
“诶,啥事?”
“赵老师今天没带伞,这会儿放学了,队长好像有事走不开,你能不能撑船去接他们一起回家。”
钱二爷一听,赵老师的事,不能马虎,赶紧拿起墙上挂着的蓑衣:“这就来。”
直到苏桃坐进了船舱里,钱二爷才抹了把脸:“你是……哪家的啊?”
苏桃嘿嘿一笑:“我是老周家的儿媳妇,我叫苏桃。”
钱二爷心里直嘀咕,老周家的?不是前两天才过门的吗?她跟赵老师关系好吗?怎么会特地上门请他去接赵老师跟秀琴秀芳回来?
直到船停到了学校门口,苏桃看到学校门廊下挤了一群人,这其中就有赵美兰和秀琴秀芳,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她们那队长在哪里呢?
趁着下大雨以及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最安全的时候,他上马寡妇家脱裤子去了。
苏桃用一块油布把校门口的六个学生和赵美兰都接上了船,七个人都挤在狭的船舱里。
苏桃看着赵美兰的眼神,有点儿心虚。
要不是用赵美兰的名义,钱二爷哪会那么痛快地出船?赵美兰知道了,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