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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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灯放在窗下的木桌上,灯罩子上冒着细细的白烟,火苗轻轻地晃动着。

    洗完脚,苏桃觉得冷,只想赶紧钻被窝里。

    他和周牧野结婚,也没办酒席什么的,她公公只给他们准备了两床新铺盖,其他啥都没有了。

    但大冬天的,能吃饱睡暖,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苏桃冻得直哆嗦,可周牧野却急得一头的汗,刚才脑子浆糊了,怎么就答应她不走了?他还是该走的,该连夜赶回水溪村的,住工棚也比跟这媳妇儿住一起强啊,谁知道媳妇存了什么心思。

    又一想,他一大老爷们,怎么怵这媳妇怵成这样?

    难不成她还敢拿刀子?

    苏桃看他杵在那一动不动,忽而反应过来,坐在床边上,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你是不是还害怕我用刀刺你呢?”

    周牧野心思被人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只粗声道:“不是。”

    苏桃跪在床上,把两个枕头都翻了起来,又翻开被子,诚恳道:“你看,我没有藏刀子,你不用怕。”

    这越越让周牧野脸上没光了,怕一个媳妇儿,那能是什么光荣的事啊?

    苏桃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只能跪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他:“你要是实在不信,那你就搜我的身嘛。”

    她的棉衣脱了,只穿了毛线衫,周牧野的视线本能地就在她那胸口流连了起来,喉头忍不住翻滚了起来。

    他娘的,浑身发热,连血都热了。

    他慌忙走到窗边,故意冷着声音道:“我知道你没藏刀子,好了,睡觉了。”

    完,吹灭了煤油灯,屋内一下子黑了个透,周牧野适应了一下,才能看到屋里的光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走到了床边,虽然黑黢黢的,但能看到苏桃在脱线衫。

    脑子里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又想起刚才在灶房里她钻进怀里时胸口的柔软。

    越想越是口干舌燥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咒了两声,真他娘的是个妖精,他明天早上还有命走出这大屋吗?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躺进了被窝里,周牧野整个人贴在床边,半天身子几乎是悬着的,苏桃侧身躺着,看着男人的后脑勺,他们中间空了一块,他不敢贴过来。

    躺了好一会儿,苏桃觉得男人的呼吸似乎一直很急促,她想伸手,却又不敢,手悬在空中,又缩了回来。

    他呼吸急促,她呼吸也不平稳,思绪纷纷乱乱的,想着,她和这个男人一起躺床上,已经是十年前光景了。

    那个新婚夜,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她的刀子握在手里,整个人身子一直在抖。

    他你别紧张,她哪能不紧张,他一翻身,刀子就扎他肩膀上去了,他闷哼一声,压着痛苦,想责备她的,看她抖得厉害,只能闷着声音算了,她捏着被头,眼泪直往下掉,她,大哥,你放过我吧,他没吭声。

    村里其他人,干农活的时候,都是磨洋工,反正粗干精干都是那么些工分,谁也不傻,只有他,勤勤恳恳的,有的时候还想夜工。

    上辈子那么苦,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陪着他,苏桃越想越觉得自己男人傻,越想越觉得心疼。

    躺了好一会儿,用热水泡过的脚越来越冷,男人睡在床边上,摆明了一副你别靠近我的架势,苏桃把脚放在腿肚上捂了一会儿,不管用,她看着男人的后背,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便心翼翼地往他身边凑去。

    她这一动,男人立刻翻了个身,咕咚一下栽到了床下。

    一片兵荒马乱,苏桃慌得直喊他:“你没事吧?”

    周牧野从地上爬了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你……你想干什么?”

    苏桃裹着被子看他,满腹的委屈:“我没想干什么啊,我就是脚有点冷,想让你给捂捂。”

    冷吗?他还觉得燥热得慌呢。

    苏桃身子往后面退了退,拍了拍旁边的空地:“你快上来躺着吧,别着凉了。”

    周牧野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一点都不镇定,被个娘子吓成这样,这娘子还是自己媳妇儿,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他重新躺进了被窝里,粗声粗气道:“冷吗?”

    苏桃软着声音道:“冷的,脚冰冷的,”然后又心翼翼地问了句,“能帮我捂捂吗?”

    他粗嘎着嗓子道:“你把脚放我腿上吧。”

    苏桃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脚贴到了他的腿肚上,好暖啊,就像一个暖烘烘的大火炉。

    她的脚一贴上来,周牧野就惊了,怎么冷得跟冰窟窿似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女鬼才是冰冷的呢。

    可她上半身也慢慢贴了过来,呼吸洒在他后脖颈,又是滚热的,那她指定不是女鬼,那就是女妖精,会缠人的女妖精,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女妖精。

    苏桃的脚心轻轻蹭着他的腿肚,就听到男人粗嘎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再乱动,可能真的要出事。

    苏桃吓了一跳,便不敢再乱动了。

    有个大火炉在身边,她意识很快就模糊了起来,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进入梦乡了。

    可周牧野意识却是越来越清晰,血是越来越热,身子是越来越僵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的,只知道梦里是活色生香,软绵绵的女人被他压在身下好一顿折腾。

    天麻花亮的时候,他骤然醒了,感觉到下面湿了一片,顿时窘得不行,都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他赶忙在媳妇睡醒之前,把裤衩和棉毛裤都换了,洗完晾在院子里,又觉得太惹眼,心里想着,只希望那媳妇还不懂这种事吧。

    苏桃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升起来了,她一转身,男人已经不在床上了,她赶忙穿好衣服走出家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着裤子和裤衩,灶房的锅里有一碗粥还有一块面饼。

    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的人,看来是已经去水溪村上工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光景,苏桃抿唇一笑,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在慢慢改善了,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是向着他,是向着这个家的。

    天是愈发寒了,土也冻上了,窑厂也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了,农民们便都闲下来了。

    晌午太阳暖暖地照着,一群妇女坐在顾翠英家院墙外头的凳子上,有院墙挡着,北风也吹不过来,妇女们纳鞋底的纳鞋底,织毛衣的织毛衣,一群人拉着家常。

    房招娣先开了口:“大妈,你那儿媳妇,可是个不简单的。”

    顾翠英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可不嘛。”

    房招娣又道:“随便使使嘴皮子,就把那大屋给弄了过去,哦对了,你们知道她的自留地在哪里吗?”

    “在哪啊在哪啊?”妇女们都很好奇。

    “就在咱四队大堤下面第一块地,靠着河边,离她家也近,那块地,可是快好地啊。”

    顾翠英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先前她就找过队长,一直想把这块地缠到手的,可队长一直这块地要另作他用,敢情是要留着讨好年轻媳妇儿啊。

    几个妇女头凑到了一起,声道:“翠英啊,你可得叮嘱叮嘱你家牧野,别替别人养媳妇儿啊。”

    顾翠英拿着细针在头上划了划沾点头油,冷哼了一声:“人家都跟我们分家了,是两家人了,我还充这个好人干啥,人家不领情呢。”

    房招娣看着她:“你这个媳妇儿,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她不招别人,别人都要去招她,咱队长什么人,你们也知道的,牧野这傻子又整天去外面干活,翠英啊,我看,你得给人家赵老师提个醒,赵老师人不错的。”

    顾翠英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嘴上却着:“我不,谁爱管这个闲事谁去管。”

    正着,蜿蜒路西边走来了一个妇女,正是那死了男人的马寡妇,这些妇女虽然私下里把这马寡妇骂得狗血淋头她臭不要脸只会张个腿勾搭男人,但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谁叫人家是队长姘·头呢。

    她拎着菜篮子从一群妇女跟前走过,顾翠英喊住她:“昌凤啊,摘菜去啊?”

    马寡妇笑笑:“是啊,煮点菜粥,这不是要冬至了嘛。”

    顾翠英又道:“你看你,摘菜还要跑好远,我儿媳妇儿家就好了,自留地就在屋后面,抬脚就到了。”

    马寡妇的脸色差点挂不住,脸颊抽了抽,笑容僵硬地看着顾翠英:“你……你啥?大堤下面那块自留地吗?”

    “可不是嘛,才分给我儿媳妇家的,那可是块好地啊。”

    苏桃住的大屋跟种的自留地,都是四队妇女们眼热的好东西,这下好了,全都分给她一个人了,能不招人眼红吗?

    马寡妇脸色快要挂不住了,赶忙道:“我得赶紧去摘菜了。”

    这马寡妇心里那叫一个来火啊,仇金喜以前过,找个合适的由头,把那大屋分给她的,大屋没分到不,她惦记了那么久的自留地,居然也分给苏桃那个媳妇儿了。

    马寡妇的自留地都快要跑到三队去了,少要走一刻钟,远得不行,她跟仇金喜提过好几次了,仇金喜都年后重新划分自留地,一定给她分块最好的。

    个死人,全靠一张嘴来哄人,白睡她这么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