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在平板上扫过最新的社会新闻，照片中的主角躺在圣乔治综合医院的单人病房内，门口随时驻守着两名警员。手脚都被吊带高高抬起固定姿势，大半张脸被氧气罩覆盖着，灌食管导尿管还有各种监视生理数值的管线从病床上延伸出来接到旁边各式各样的机器上。

    这个人并不是哪来的政商名流，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之所以能住进最隐密的单人病房，甚至还有警察保护，纯粹是因为他是哥谭黑帮们的御用会计师，这家伙一辈子在替黑帮作假帐洗钱，知道的秘辛随便吐一点都可以让哥谭地下世界的黑水一阵翻腾，要是没有警察随身保护，不定下一秒他就被哪个帮派给灭口了。

    妙就妙在一开始把他送进医院的，并不是他服务的黑帮。开什么玩笑，黑帮们把他藏的严严实实高高供起就希望他可以老实干活，只要把老大的帐目搞好了，要钱要女人还是要什么优待都好，自然不会没事把人进医院——直接死道还有可能。

    是罗宾的！

    其他还保有意识的黑帮手做笔录的时候如此陈述。

    《少年英雄还是少年罪犯？》这是那篇报导的标题，配上会计师躺在病床上悲惨的模样，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研究数据，明里暗里都在校园暴力事件数量上升和罗宾的行径脱不了关系。

    “孩子们崇拜英雄，他们会自发地模仿英雄的行为，罗宾和他们的年龄相近，他的行为自然比起蝙蝠侠更容易引发青少年争相模仿。成年人一边谴责暴力，另一边又吹捧青少年义警的暴力执法，会造成孩子价值观的紊乱，这是不好的示范。”某某青少年教育专家的话被引述。

    报导中还附上了影片，被访问的对象因为是未成年人而被了马赛克，但是从模糊的画面中还是可以看见他脸上紫黑色的乌青。

    “孩子，你可以对着镜头告诉大家你为什么要殴你的同学？”

    “【哔——】就是个王八蛋，我是在实现正义！像他这样的恶霸就活该被断腿！”

    “所以你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当然没有！凭什么我们这些本分的学生就要忍着那些校霸的压榨？学校不帮助我们，我们当然要自救！”

    （背景里一片欢呼叫好）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罗宾是怎么看的？”

    “罗宾？他超酷的！他……”

    “谢谢你，孩子！各位观众，您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义警活动对哥谭年轻一代的负面影响！”

    布鲁斯暂停了视频，让平板电脑休眠。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媒体在带风向，又有多少是真实发生的事件。比如那个重伤的会计师，蝙蝠侠与罗宾循线查到他头上的时候，这家伙正在大玩BDSM，他们刚踢门进去，穿着火辣拿着鞭子的女王就尖叫着开溜了。

    倒不是会计师先生多么勇猛决定留下来与义警正面对决，只不过他正被各式各样的道具给拴住，没有逃跑的空间。

    布鲁斯正想要把他解开，黑帮的增援就荷枪持弹的赶到，他和杰森只能转向对付增援的手。不幸的是，在激烈的搏斗中，一个三百磅的壮汉被杰森一脚踹在下盘，直接往后倒去压在除了蠕动完全无法逃生的的会计师身上。

    就连蝙蝠侠也必须承认那画面太美丽他不想看。

    但即便这次事件不完全是杰森的错，这群记者会针对罗宾也不是空穴来风。杰森对罪犯下手越来越重，以前他顶多是把对方倒、缴械，过程中会产生一定的瘀伤和挫伤。但是现在杰森只要动手，断几根骨头都算是轻的，必须在病床上捆着用管子进食的也不少。

    他不是没有训斥过杰森，但一点用都没有。下一次杰森还是会继续把人往死里，不，这么并不准确，应该现在的杰森再也不克制自己下手的轻重，特别是在少年开始进入发育期之后，杰森与迪克的差异开始更显著的展现在布鲁斯面前：

    迪克的的特长是他的灵活性还有柔软度，这是他杂技演员的出身带给他的优势。他可以出其不意的从对方难以防守的角度进攻，也可以闪过那些被认为无处可躲的攻击。杰森则是纯粹力量的爆发，还有作为神射手的潜力，布鲁斯第一天教他认识枪械的时候就看出杰森在这方面有独特的悟性。

    蝙蝠侠不用枪，这在哥谭几乎是常识。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枪械一窍不通，相反的，为了要面对黑帮的重火力，布鲁斯几乎把各式枪械的威力、射程以及结构都有深度了解，他只是选择不去使用这类武器。

    一颗子弹，一条性命。生命在枪枝面前显得如此廉价。

    但是老天啊，当布鲁斯在指导杰森认识这些火器，以及应该如何应对它们的时候，他一度有种自己在埋没人才的罪恶感。布鲁斯不否认迪克在这方面很优秀，从他在布鲁海文警局的射击考核结果就可以看出来，迪克可是被冠上了菜鸟神射手的头衔。然而杰森已经不只是优秀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他和枪之间有种布鲁斯不出来的连结，兴许就是过去那些音乐神童一碰到乐器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出人与音符之间的共鸣那样。

    经过了好几个晚上的天人交战，布鲁斯终于服了自己。如果要为杰森量身造属于他的武器，枪会是最适合的，但是他们可以设计在威力上不要那么致命，比如在子弹上做改良，绿箭可以搞那些花俏的特殊箭头，没道理他的儿子就不能玩诡弹！

    但是如果杰森再这样狂躁下去，布鲁斯所有的构想都不可能实现了。不仅如此，他很可能会被迫从此禁止杰森继续从事义警的行动。

    布鲁斯觉得自己迫切的需要找人谈谈，但是放眼望去，哪怕是正义联盟的成员也没几个人可以提供客观有效的意见。克拉克？他和路易丝是在一起了没错，但是乔距离叛逆期还有好几年，怎么看都是克拉克来找他求助的可能性大得多。奥利佛……算了当他没提。琼恩据在火星上有过家人，但是火星人的青春叛逆和地球人之间隔了一个种族的差距啊。

    就算有阿福在旁边宽慰他，布鲁斯还是觉得自己愁的不得了。不谈夜巡还有案件的时候，杰森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就算有时候做事粗鲁了点，被阿福或者自己提醒过后也会乖乖修正。但只要一碰到关于杰森对犯人的处置方式，接下来必然是布鲁斯软硬兼施，杰森表面上服从管教，但一转身他又故态复萌。简直成了一个死循环。一次两次之后，就连布鲁斯也感觉到自己的脾气开始失控，两个人从单方面的责骂演变成互相吼叫指责。

    简直就是他和迪克的大混战在杰森这边提前开。

    才想到迪克，布鲁斯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迪克。

    “迪克，一切都好吗？”布鲁斯接起电话，预期听到来自迪克活力充沛的问好。

    “嗨，布鲁斯，我挺好的，一切都好，我现在在泰坦这边。”迪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布鲁斯隐约从背景听到电子门刷刷开关的声响，大概是迪克找到了不受扰的地方。

    “呃，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在推责任，但是你能不能想个理由把杰森叫回去？”迪克的语气里充满了愧疚还有一点恳求，“我不是想要摆脱他，我发誓事情不是这的。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其他人……呃……”

    布鲁斯仰头望着天花板，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杰森又把人残了？”

    “还不至于残啦，但是也差不多了。”迪克嘟囔着，“上帝啊，我听你过他在夜巡的时候很暴躁，但是我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你没看到他踢断那个家伙的腿骨的表情……”

    “我看得够多了，迪克。”布鲁斯断了迪克，不想要听更多充满了夸张形容词的解来告诉他杰森的火爆。

    “你试着跟他谈过吗，B？”

    “怎么可能没有。但是他坚定的相信自己伤的罪犯不配被同情。”布鲁斯把视线从天花板上往下移，直到他幼年时和父母一起入画的肖像，画中的玛莎还有汤玛斯带着温和的笑容回望着他。

    布鲁斯曾经不只一次问自己：如果是汤玛斯还有玛莎会怎么做呢？

    结论是他们也不会有答案的。因为但凡汤玛斯和玛莎还在世，他们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长成像布鲁斯这样的男人。那么善良的夫妻，他们的儿子不应该是像布鲁斯这样破碎不堪的男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不知道该如何引导杰森。或许他不应该再自欺欺人，认为自己是在帮助杰森，事实上他只是想要借着“治愈”杰森过去的伤痛来证明自己也是可以被拯救的。

    或许……

    “布鲁斯，住。”迪克的声音响起，提醒他自己还在通话当中。

    “什么，我什么都没。”

    “我是要你住别再想啦！我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肯定是那些自我否定的负面思考。”迪克的语气带了一丝得意，“我是真的，布鲁斯，杰森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不是世界上最健谈的侦探，但是或许你可以试着跟他多谈谈？别看他凶，鬼很崇拜你的。”

    “他也同样仰慕你，杰森毕竟是你的继任者。”布鲁斯觉得迪克太看高他了，杰森要是真崇拜他，哪还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在夜巡时挑战他的容忍？

    “不一样的，布鲁斯。他想要超越我，证明自己更优秀，但是在你身上，他要的是认同。你有没有考虑过多给他拍拍或者是摸摸头之类的？”

    “我要怎么认同他？认同他一上去就把人家牙断还是认同他没有把对方到颅内出血？”布鲁斯觉得那股焦虑又升了上来，为什么不论是阿福还是迪克，他们总是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糟？他们难道看不见杰森身上的那份黑暗已经开始吞噬这个男孩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提点建议！”迪克听起来有些恼怒，“我又不是那个二十四时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而我现在得面对一群快要爆炸的队友，还有一个想要1V5的弟弟。我一点都不想在泰坦塔里发生流血事件，拜托，沃利都想要在他身上试那招闪电家的穿墙术了！”

    “好，好。”布鲁斯现在没有心情再跟迪克大战一场，他相信蝙蝠洞里还有些案子可以把杰森弄回来，但是在挂断电话之前，布鲁斯忍不住再一次和迪克确认，“你下个礼拜会回来对吧？”

    “当然会。我怎么可能错过亲爱的弟弟的‘领养派对’，虽然他是个恼人的屎球，话有这种派对吗？不，应该有必要为了这个特地办一场派对？我以为以你的个性应该是把法院认可收养的文件裱框，然后藏在哪个保险柜里头，偶而拿出来暗挫挫的欣赏一番。”

    布鲁斯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右边书柜里层的保险柜。

    “这是为了公众形象，你明知道的。”

    “又或者是你想要晒儿子，承认吧，B，杰森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存在的目的就是让爹妈拿来羞辱自家孩，然后你就是感恩节聚餐的时候那个得意洋洋秀儿子的讨厌亲戚——没有啦，我也没有逼孩念书，他怎么自己拿了A＋回来我也很惊讶啊！”

    电话那端一秒化身戏精的迪克，布鲁斯直接翻了个白眼。

    “下周见，迪克，祝你一天愉快，再见。”布鲁斯早已经掌握了如何对付入戏太深的迪克。

    希望韦恩家的祖先们可以保佑他，让他可以快速掌握对付陷入愤青状态的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