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戚然明终于话了,似嘲讽一般地:“像你一样?”
文姬脸色微僵,低声道:“我哪里是站在权利顶端了,不过是依附着大树的菟丝花,求个生存罢了。若我不是一介女流,这诸侯王非得我自己来做不可。”
“……如今宫里的情形……”
戚然明:“怎么?”
文姬:“算了,不也罢。事已至此,多无益,成也好,败也罢,终归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至于你,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吧。”
戚然明:“当今这世道,哪还有安稳的地方。”
处处都是战争,战火连天,旷日不绝,到处是尸山血海,饿殍遍野。
文姬似有若无地低叹了一声:“若生在和平年代,我也愿寻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若我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亦或者只是个寻常王姬,没有这张脸,此生也不至如此。”
戚然明二十余年来的人生里,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可她始终觉得,都是自己选择,“身不由己”只是借口。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不由己。
“多了。”文姬抬起脸来笑了笑,借着寝殿内的烛火,戚然明看着文姬这张脸,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男人为了她趋之若鹜。
这样一双眼睛,天生勾魂夺魄。
“些轻松的,”文姬,“你日后若遇到喜欢的人,可千万要记得珍惜。当年我与你叔叔……情深缘浅呐。”
突然来了一阵风,将寝殿内的灯火吹灭了。
文姬借着月色复又把灯点燃,头也不回地:“时候不短了,你赶紧走吧。”
姜羽夜盲,夜里有灯时,也只能囫囵看个大概,没灯时就是睁眼瞎,不像文姬这样,还能自己把灯再点燃。
……
高阳地处黄河以北,渤海之滨,是燕齐交界处的一座城池。
燕齐以黄河为界,但黄河经常改道,两国之间的边界问题一直都没解决,时不时就要因此发生战争。
过了高阳,渡过黄河,便进入了齐国境内。
姜羽率领一百战车,三千兵士,跋山涉水,从蓟城出发。一路低调又低调,尽量不惊动民众,不惊动齐国人,为的就是能齐国一个措手不及,而他们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此番姜羽果然被任命为中军主帅。左军是董家人,一个叫董婴的年轻人。右军则是一个实实靠战绩混上来的平民,叫做韦伯勇。
左军和右军各率三千五百士兵,战车一百乘,作为主力军在后方,等姜羽突袭之后,主力军便上来乘胜追击,给中军休息的机会。
中军进入高阳城时,城主早已得到密旨候在城楼上了。见远方烟尘连天,黑压压一片,大地震动,知是都城来的军队,一挥旗帜,扬声道:“开城门!”
作为燕齐边境城池的城主,宁坚自然不是一般人,而是蓟城宁家人,姜羽已过逝的未婚妻宁翊的叔叔。
宁坚自成年后便自请前往高阳来守边,初时只是个参将,十几年过去,如今已是这高阳城的一把手了。
高阳城民风彪悍,城内百姓安定时是农工商贾,战争爆发时便能提刀上阵杀敌,而成年男丁则是这座城池的主力军。这里与等级森严的别处不同,这里一切靠军功话,建立了较为成熟的以军功作为基础的赏罚制度。
这里的女子也与别处不同,女子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战争来时,也要供应军需物资,譬如冬日所需的棉衣、棉鞋等。
还有一点十分不同的是,由于战争频发,男丁战死率高,这城内男丁总是稀少,因此官府鼓励女子在丈夫战死后改嫁,鼓励男子多娶,女子多生,对于生养孩子多的母亲,还有嘉奖。
来之前,姜羽就大致了解了一下高阳的情况,但真的进了城,站在城楼上往下看时,姜羽还是有些吃惊。
不论是蓟城还是曲沃,都是诸侯国的国都,战争一般是不到国都去的。因此国都内的百姓虽不能是绵软无力,但和高阳城比,还是差了许多精气神。
“睢阳君,由于我燕国国力比不上齐国,所以我们很少会渡河过去主动向齐国出击。城内百姓也只是在齐国来犯时进行自卫反击。”宁坚早些年见过姜羽,但由于他多年来守边在外,两人的交集并不多,话也比较客气。
姜羽身着红甲,腰间系着长剑,负手站在矮墙边,望着黄河,以及黄河对岸的齐国,对岸的城池叫做沧。他指着对面迎风招展的齐字旗:“宁将军难道不想将那旗帜拔下来,插上我燕国的旗帜么?”
齐国崇拜鱼的图腾,因此旗帜上也是鱼纹,蓝底宛如东海,黑色鱼纹大张着嘴,嘴里竟有牙齿,像条食人鱼,给人以凶戾暴虐之感。光只是看着那旗帜,就感觉到了无声的压迫感。
想,怎么不想?宁坚这些年都觉得自己挺窝囊的,一下子被激发了血性,单膝跪地道:“但听睢阳君吩咐!”
姜羽官职比宁坚高,但从宁翊来,宁坚算是姜羽的长辈,因此他笑了笑,弯腰把宁坚扶起来:“叔叔,你这是折煞我了。”
宁坚:“……睢阳君这是仍没娶妻?”
他一心只有军务,自然没有关注这些。
“没有,家国不宁,哪有心思娶妻?”姜羽,“国君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十六年前,齐国联合中山国攻我燕国,致使我燕国危在旦夕,若不是晋国及时援手,当今这大周朝,恐已无我燕国。而国君却也在战争中落下了顽疾,至今腿脚不便。”
“三年前,我们与晋国联手,灭了中山国,燕齐这一战,是迟早都要的。如今齐国新君初立,人心未定,正是好机会。”
即使届时百姓认为他们趁火劫,可燕齐宿怨在此,任谁也不能他们这场突袭战不对。
对岸的齐国人还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
姜羽看了一会儿,便从城楼上走下来,对宁坚道:“宁将军,你在此多年,我初来乍到,还请你向我,对面的情形,都有哪些人值得注意,他们擅用什么样的战术。”
宁坚道:“睢阳君且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