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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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约摸着又过了半月的时间, 所有的人都致力于寻找世间那颗至善的玲珑心, 可人心最为复杂难懂, 既有善的一面亦有恶的一面, 纯善的心在人世间颇为难寻。

    那日从竹舍出来以后,百里徵每次去见妇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妇人不仅一次在百里徵面前提及过,倘若她的心能用, 便将她的心取走。

    百里徵怎肯这样做?且不论妇人的心究竟是不是纯善之心, 就算是又如何?她已经丧夫丧女, 难道自己最后不仅不知恩图报,还要为了救苏苏而剜出妇人的心吗?她做不到。

    妇人的话始终没有撼动百里徵一分, 无论如何, 百里徵都不会将主意在对邺苏苏有救命之恩的妇人身上。天下人这么多,要寻一颗玲珑心虽是难了些,可总归是能找到的。

    何为至善?至善的心该如何评定?那怎样的心才能被称之为玲珑心?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所有人困惑了许久, 只能在人世间不断寻着人们口中的善人,希望能够找到一丝希望。

    可那些“善人”终究是让他们失望了, 人都是有无数个面孔的, 善是一面、恶是一面、冷漠亦是一面……他们所找到的善人, 不过是处于人世间的那些人的其中一副面孔罢了。

    乌棂曾来找过百里徵,问她何时才能列阵,百里徵只是摇头,最后一样东西尚未找到,还不能列阵。乌棂失望而归, 只能祝愿百里徵找到最后一样东西。

    然而这日,正如百里徵无数次所畏惧的那般,邺苏苏终于等不下去了。

    “姐姐!师呼呼吐奶了!”

    正与几位长老商议着多调些弟子出门寻找玲珑心,忽然听到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归儿焦急的声音,未经通秉便擅自跑进了罗云殿。

    罗云殿是长老掌门商议重事的地方,未经通秉不可擅入,归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显然是触犯了门规。

    几位长老正在思索着问题,并未听清归儿在喊着些什么,见到来人一副慌张的模样,魏途有些恼怒。

    “你可知罗云殿未经通秉不可擅自入内?念你年幼便不罚你了,还不快下去。”

    魏途沉下声,面上有些愠色。

    听到魏途严厉的责声,归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脚步僵在原地不肯下去,望着百里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泪啪嗒啪嗒落着。

    百里徵坐在座上,眉头皱到了一会儿,知道归儿胆子,于是不敢再大声斥责,只得温声道:“你怎么来了?师父呢?不是让你好生看着师父的吗?”

    归儿一副委屈的模样,看到百里徵之后哇地哭了出来。

    “师呼呼吐奶了……一直吐……”

    一句话顿时惊起了所有在座的人,七嘴八舌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会吐奶?”

    魏途倏地站起身,紧张地问道。

    听了归儿的话,百里徵顿时觉得心中惶恐不安,似乎是要出什么大事的预感,让她感觉到了五边的恐惧。

    顾不得随着众人去问邺苏苏何故吐奶,霎时间站起身便跑出了殿外,一路直奔金绞阁而去。

    匆匆推开房门,正见床上的邺苏苏痛苦的哼哼着,嘴边和脖子里边全是泛着酸气的奶。

    好端端的怎么会吐奶?怎么会这样?

    手忙脚乱地将床上的邺苏苏抱起,顾不得脏,百里徵抓起自己的衣袖拼命擦着邺苏苏流进脖子里的奶,可她擦拭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邺苏苏吐的速度。

    的孩子能吃多少奶?这一下子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多,到最后一直吐着水,邺苏苏已经难受得连轻哼声都发不出来了,手脚乱挥舞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看着邺苏苏痛苦的模样,百里徵恨不得自己替邺苏苏受了这些罪,泪眼朦胧地抱着邺苏苏,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奶妈。

    对,去找奶妈,孩子吐奶应该是正常的,可能是因为吃多了,绝对不是因为别的……不会是因为别的原因的。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可百里徵不敢去承认,抱着邺苏苏冲出了金绞阁,迎面碰见了随着归儿一同前来的几位长老。

    “怎么样?有大碍吗?”

    魏途慌慌张张地跑来,全然没了代掌门的稳重,此时哪还顾得上那些虚的形象问题。

    撞见几位前来的长老,百里徵哽咽着,已经不知道该些什么,扭头就跑,带着邺苏苏一路急奔下山去找奶娘。

    几位长老见着百里徵未明任何事情,行色匆忙地抱着邺苏苏跑下了山,心里一沉,抬起步子紧跟而去。

    慌乱之下百里徵甚至忘了还有御剑这一回事,抱着邺苏苏一路的颠簸跑下石阶,心里只想着快点去奶娘那让奶娘看看。

    怀里的邺苏苏依旧在不停的往外吐着呕吐物,最后虚弱得连挣扎都力气都没有了。

    “姐姐姐姐!师呼呼又吐奶了!”

    归儿变蹦上百里徵的肩头,看着她怀里的邺苏苏。刚才停止吐奶只有片刻的时间,这次又吐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丝丝血色。

    归儿被吓得不轻,跳到襁褓之上推着的邺苏苏。

    “师呼!师呼!师呼你话!”

    拼命推着邺苏苏的身子,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归儿的眼泪瞬间决堤,抬头看着疾跑的百里徵,死死咬着下唇。

    终于到了妇人的竹舍前,而此时,百里徵也感觉到了,怀里的邺苏苏已经有一会儿没了动静。

    抱着襁褓的手下意识地一紧,百里徵缓缓低下头,泪水一串串砸落了下来。望着邺苏苏安静的睡脸,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双腿无力地曲着,最终还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怀里的邺苏苏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粉嘟嘟的嘴边是乳色的奶水,其中掺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淡粉色。

    魏途一行人赶来后看到的便是百里徵抱着邺苏苏跪在竹舍前的模样,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缄默了,看着百里徵的模样,心底涌上了钻心的痛楚。

    外边的动静太大,妇人从里屋走出来,被眼前一片的人吓了一跳,最后回过神来连忙跑到百里徵身边,看着百里徵怀里安静的婴儿,以及唇边那抹艳色,顿时被吓得跪倒在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魏途愣了片刻,面色凝重地上前伸出手探了探邺苏苏的鼻息,忽然露出了喜色,连忙对身后站着的几位长老道:“都过来!师妹还有微弱的气息!”

    这句话像是一颗救命的稻草,瞬间将百里徵从死海里救了出来,猛然回过神来,抱着邺苏苏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苏苏还有气!虽然很微弱,但邺苏苏还没死,这明还有救。

    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百里徵抱着邺苏苏,连忙拿出了已经集齐的六样东西,同时启动了传送符,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乌棂传送了过来。

    “大家随我一起施法,护住师妹的魂魄!”

    魏途一声令下,众长老纷纷上前,盘膝坐下,将邺苏苏和百里徵团团围住,所有人拼尽全力往邺苏苏体内输着自己的法力,用来护住邺苏苏的魂魄,祈祷着能多拖一段时间。

    归儿站在百里徵身边,睁着兔子一般通红的眼睛看着诸位长老,最后一狠心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用法力将其捻成粉末,上前掰开邺苏苏的嘴送了进去,用自己的血喂着邺苏苏。

    百里徵看着归儿,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众人拼尽全力救着邺苏苏,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将邺苏苏交给妇人抱着,百里徵走了出去,决定堵上最后一把,如今邺苏苏九死一生,眼下已经等不及他们找到玲珑心了,哪怕最后一样东西没能找到,她也要赌一把,赌自己的心,是阵法所需的最后一样玲珑心。

    八方神阵需要以列阵之人的鲜血画就而成,百里徵咬开手指在空地上画着阵法,这个阵法她已经在心里描摹了无数遍,闭上眼睛便能将阵法的每一个走向画出来。手指上的伤口愈合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不等伤口自己愈合,百里徵便画一笔咬一次,最后阵法终于画完,那手指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鲜血淋漓。

    将六样东西摆在了相应的位置,眼前白光一闪,便看到乌棂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乌棂看着地上鲜血画就的阵法,心中有些莫名酸楚,深深看了百里徵一眼,最后变成了乌木雕刻的木人,进入了阵法的一方。

    看着最后空缺的一角,百里徵回眸深深望了邺苏苏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进去。

    若是自己的心是至善的心,只要邺苏苏能活,哪怕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也足矣。她只想邺苏苏能够好好活着。

    “二师叔,把师父带过来吧!”

    魏途停下了施法,自妇人怀中将邺苏苏抱过来,放在了阵心处。

    看着阵中心静静躺着的邺苏苏,百里徵面上不知是笑还是哭,神情尤为复杂。

    回过头对几位长老道:“劳烦师叔们为我护法。”

    几位长老应声站起,守在阵法边缘,准备在阵法启动的时候施法。

    百里徵踏进阵法的最后一角,整个血阵迸发出了耀眼的金光,璀璨到令人睁不开眼,而就在此时,阵法突然出现了排斥反应,顿时将百里徵击飞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

    百里徵脸色煞白一片,满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