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夏侬不明白梁露为什么会哭。但她知道,若是梁露当真不在乎谢聍青,那么她不会在伤害他之后独自一人舔着伤口懊悔。
就在那个晚上,夏侬明白了谢聍青所的他不顾后果出的那句话是什么。
在梁露与她的父母再一次争吵夺门而出之后,她记起了谢聍青对她的那句话,“要是真被举报的话,你家的麻将馆肯定不能继续开了。”
她恨这个麻将馆,夺走了她父母的爱,夺去了她的生活。
青春期的孩子们,过于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在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稍微一点不顺心不如意,悲伤便会被无限放大,那种委屈感袭来,直有催天毁地之势。
在梁露的心里,她父母只忙着照料麻将馆和来家里的麻将的那个客人,不在乎她的想法,也不在乎她。
可是她没看到,每次她放学回到家都有热腾腾的饭等着她。那是她母亲专门抽出时间为她准备的饭,不论她下自习后多晚回家,都能吃上热饭。
她也没看到,她闷闷不乐的进屋之后,梁露父母脸上的惆怅,然后又一脸讨好的看着众人,让他们声音低点,别影响到他们女儿的学习,有时遇到无理的客人,梁露父母只能赔笑不是。
她更没看到,在她伸手要钱的时候,她父母给她钱的痛快。
梁露父母为了照料麻将馆的生意曲意逢迎,积攒下来的钱俩人不舍得吃穿,一天只吃一顿饭,但给梁露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
就在他们积攒下足够的积蓄,准备租个门脸房的时候,梁露把她的父母举报了。
那时,正值市内严查违纪违法行为的时候,举报处接到梁露的举报一刻都没犹豫,第一时间上门查证。
警察上门的时候,梁露家乌央乌央的都是人,屋里牌桌上的那些人全被带走一个都没留,其中就有梁露的父亲。
直到梁露的父亲被带走的那一刻,她都没意识到她的这个做法对她的父母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跟着警察一起出现,明眼人都看出了怎么回事。
有脾气燥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生出这么个狗眼狼,真是作孽!”
梁露头高傲的仰着,丝毫没把那句话听进心里去,她认为她是在维护社会秩序,并没有做错。击黄赌毒,是每个学生都深知的正义。
就连她父亲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梁露的父亲停在她的面前,和那些看着她犹如毒物一样的人不同,她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他丝毫没有怪她,“露露别怕,爸爸很快就回来,你在家好好陪你妈。”
梁露心底一酸,青春期的荷尔蒙交给了她自尊,自尊告诉她不要低头,她的头依旧昂着,像只孔雀。
梁露的母亲没有责骂她,一如既往的收拾家务洗衣做饭,她越是平静,梁露越心慌。
当梁露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梁露母亲温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憋久了吧。”
梁露的眼中蕴含泪水,她以为她父母会恨她,一如她恨她的父母一样。
梁露母亲:“恨什么恨,你是我们的女儿啊,哪有做父母的恨自己的女儿的,多不像话。”
梁露没出来,其实她恨他们,恨他们忽视她。
随着她父亲被拘留的时间加长,梁露的心理防线越来越脆弱。市里严赌博,梁露的父亲正好撞在枪口上,执法人员为了给市领导们树立一个好印象,揪住了梁露父亲不放。
其他一起被拘留的人交了罚款拘留够日子之后,一个个的都放了出来。唯有梁露的父亲还一直在拘留所里,没个音信。
其中又个男人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梁露记得他,是住在另外一个单元的叔叔。有人问他:“怎么进了派出所,脸上还挂彩了?不会是被警察的吧。”
那个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以示晦气,有人替她回答:“是老梁的。”
好热闹的声音问道:“哟?怎么回事啊。”
又有人替那个男人回答:“这子非得当着老梁的面骂她的女儿,她白眼狼,心肠毒的很,老梁暴脾气上来,就把人了。”
梁露听到这句话对话,心里堵的很,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在拘留所中她父亲红着眼教训那些她闲话的场景。
她知道这是她的想像,却又那么真实,仿佛她真的看见了一样。
然后,她脑海中被她遗忘的记忆如雨后竹笋般满满的冒了出来。
她时候发烧,外面下着大雨,不到车,她父亲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掩护在怀里在雨中跑去了医院。
区里只要有孩子欺负她,她父亲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她撑腰的人。
她初中住校,把她送进宿舍,她父亲竟然在她面前第一次流了眼泪。后来等她上高中,她父亲什么都不让她住笑。
……
还有很多很多她父亲对她的好,她一时竟回忆不过来。
她低着头,羞愧的从这些人身后走过。她的羞愧不是因为把这群人送去了拘留所,而是羞愧把深爱她的父亲当成了仇人。
还是有人发现了她,“这不是老梁家的丫头吗,干啥去?又要去举报别人了?”然后那人有跟身边的其他人:“我要是有这么个丫头,我非把她的嘴烂不可。”他刻意提高了声音,生怕梁露听不到似的。
一个18、9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到成年人的恶语相向,在自责的心态之下,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体内最原始的力量从掌心间传递给她。
她的母亲对着这些道:“因为露露对大家造成的损失,我替露露向你们道歉。但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你们多费心神了。露露不论做了什么,都是我们的女儿,看在多年老邻居的面子上,还希望各位积点口德,别为难孩子。”
完之后,梁露的母亲拉着她上楼。
梁露终是没忍住,哭了。
那段时间里,区里的孩子见到她都会当着她的面嘲笑她:“一个把自己爸爸送进监狱的不孝女。”
谢聍青一如既往的护着她。他会把那些孩子赶跑,然后对她一句:“会没事的。”
梁露越发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一天只不了一句话。
有一天,她哭诉自己的懊悔:“我以为就像你的那样,只是没办法继续开麻将馆了而已,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我只是恨麻将馆,但我不想他坐牢。”
谢聍青这才知道原来都是他的错,是听了他的话,梁露才会去举报她的父亲。他哭着道歉:“对不起。”
梁露怔怔的看着他:“你为什么道歉。”
谢聍青捂着自己的嘴,什么都不出来。
最后,梁露的父亲以赌博为业被判以聚众赌博罪,处三年有期徒刑。
梁露悔恨懊恼,却没有用。事已成定局,她只能努力的去补偿她的父亲。
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连补充她父亲的机会都没有。
梁露的父亲在拘留所里和一个喝醉的人发生了口角,谁都没想到一条生命竟然这么脆弱,梁露的父亲在争执中,被酒鬼伤,还未送到医院,就咽了气。
***
夏侬看着那个梁露曾想送给她父亲的礼物,出了神。
然后她拿着那个礼物,去了医院。
病房里梁露不在,她母亲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听着另外一个病床上的病友话。
夏侬走过去,梁露母亲急忙从床上坐起来。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连背离开病床都很吃力。夏侬把她扶起来,又给她把床摇到一个合适的高度。
梁露母亲笑着对她:“露露出去了。”
“我是来看您的。”夏侬带了她自己做的糕点。
“每次都让你破费了,下次你再来可别带东西了,不然阿姨要生气了。”
夏侬给她切了块蛋糕,“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照顾到您的胃,不太甜。”
梁露母亲接过,尝了口,夸她:“手真巧,好吃。”
夏侬甜甜的笑了。等梁露母亲吃完蛋糕,夏侬又从包里把梁露的那件礼物拿了出来。
梁母脸上的笑僵住,夏侬把礼物还给她,“其实这件礼物是我陪梁露去挑的。”
梁母嘴巴颤抖着,并没有去接那个礼物。
夏侬只好把礼物放在她的床边,向她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骗了你。”
梁母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一秒钟,就把那脸上的诧异掩了去。她低垂眼睫,开礼物盒,把里面的那条皮带拿出来,搁在自己手里。
夏侬看着她珍视的样子,道:“我不应该夺人所爱,这个礼物应该物归原主。”
梁母的指腹在皮带上来回摩挲,很久之后,她才道:“她爸爸不在了,所以也用不上了。”语气中极尽凄凉,还有着对过去的追忆。
夏侬略一沉吟,问道:“那梁露她……?”
梁母叹了口气,解答了夏侬的疑惑:“露露一直以为她爸爸还在,这个击对她来太大了。”
真相和夏侬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梁母强颜欢笑,问夏侬:“你爸爸妈妈关心你吗?”
夏侬点点头,“嗯。”
梁母额首,把皮带放入礼物盒中,“在露露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忙着挣钱,忽略了她。”
夏侬:“我知道。”
梁母抬头,面带疑问。
夏侬扯了个谎,“我妈妈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爱要随时给对方听,这样才不至于在生活的琐碎中把爱遗忘。”
梁母夸赞,“你妈妈的教育方法很好。”
或许正如夏侬所的那样,人世间的情,在日常的琐碎生活中,会被忙碌冲淡,只留下质问和争吵,忘却了维系他们关系的那个情。
梁露和家人的隔阂也是在生活中渐渐产生。
青春期的梁露有了自己的心思,什么话都藏在自己心里,她的父母又忙着生意,一家人很难平静的坐在一起好好的个话。
时间越久,藏在彼此心底的那些话就更难出口。
梁母道:“好几次我和露露爸都想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但话到嘴边,又吐了回去。露露排斥我们,渐渐的不愿意和我们相处。她恨我们不理解她,起来也确实是我们的错。”
夏侬解释:“不是的,她只是怪你们不关心她而已,她并没有排斥你们。”
梁母没再接话,只是感叹了句:“如果我们能有你妈妈的那种思想,可能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