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不值钱的木簪
木繁树起身,脸上保持着十分得体的笑容“来听听。”
裴盛“大人,您是左令师请来的,自要听从他的安排,可如今他的安排是您的听徒只他一人。下官的意思是,既然您远道来了,何不广开堂户,增收听徒,使更多的华越邈子弟聆听受益。”
木繁树笑道“抱歉,还是那句话,我听从左令师安排。”
裴盛看一眼负责“安排”的左令师,道“可是大人”
木繁树笑了笑,坐下,继续钓鱼。
意思再明确不过本神不管了,你跟躺着的那位沟通去罢。
远处的人群又在呐喊了,“右令师拜托了”“右令师,面子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急需栽培浇灌的花骨朵啊”“右令师右令师,你就算给渣呃,眨眨眼睛就帅得没边的好人物跪下,我们都可以当作没看见”“噗嗤”
右令师的一张红脸刷地转成了茄子紫,心道“一群兔崽子这的什么话什么叫面子不重要,什么叫我给左令师跪下,他还成好人了我呸”
然而心里这么呸着,嘴上也不由自主地呸了出来,万幸声音很很,不成想,一抬头,正看见木繁树微微不悦地也在看着他,道“右令师”
裴盛吓得险些真的跪了,急中生智续话道“我裴盛与左令师在某些政事上虽意见相左,然你我二人的初衷还”
凉凉柳荫,睡觉翻身,贝瀛转了过去,只留个背影给裴盛续话了。
裴盛登时怒了“贝瀛你什么意思贝瀛”
木繁树伸食指压唇上“嘘。”
裴盛顿时息怒噤声。
人群则齐齐瞪圆了眼睛,颗颗心脏狂跳不止
不愧是完美女神,连做个噤声动作都这么迷人天,我竟然亲眼所见了哦,回去我得给这双眼睛插两支香上供
要知道,木繁树因了干净利落的性子,虽然温和近人不端木神架子吧,但是多余性质的动作表情那是基本没有的。
是以,物因其人而出名,有了因微醉而案边扶头的扶头酒,有了因肩头落花而垂眸微笑的垂眸花,有了因对竹自语而黯然落泪的落泪竹,有了临水阁,望月舟,拈指灯,甚至有了吃东西被噎而满面粉红的粉面海棠酥,种种类类,不下几十。
以此类推,眼下这个指压红唇示噤声的动作,即是“红唇噤”了。
木繁树放下鱼竿,起身,示意裴盛一旁叙事,裴盛跟上,二人一直去到十步开外的地方,才驻足密谈,至于谈的什么内容,木繁树却设了隔音障,不使众人入耳一字。
片刻,木繁树回来继续钓鱼。
裴盛则乐乐呵呵地打道回府了。
而人群再喊话裴盛,他却不理不睬早已走远,众人冥思苦想二人到底谈的什么,又想不出,索性万事暂搁一旁,继续围观繁树女神。
哦,是观赏,观赏美美的木神大人美美地钓鱼,美美地抛线,收线,取鱼,放鱼饵,可这么美妙绝伦的场景,那个戴银面具的白痴又离她那么近,方才是怎么做到不喷鼻血反而一脸嫌弃的
而且现在,守着绝色大美女,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哦,醒了。
嗷嗷,你为什么不一辈子睡下去
贝瀛翻正了身,本能地用遮住穿隙而落在脸上的星点阳光,道“讨厌。”
木繁树听得一笑“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贝瀛“回去回哪儿”
木繁树放下鱼竿,将四篓各式各样的鱼推到贝瀛面前,道“三日一课,每课三个时辰,我们好的条件,你可不要反悔。”
贝瀛道“自然,我贝瀛的人品大人你尽可放”然而话一半,他却忽然一跃而起,抓过一只鱼篓“哗啦啦”就把里面的鱼儿倒在了地上,急道,“鱼呢我钓的那些鱼呢哪儿呢哪儿呢哪篓是啊”也不待木繁树回答,事实上她也记不清楚了,一只接一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四只篓里的鱼就全部在草地上活蹦乱跳了。
贝瀛眼疾快,抓一条青鱼丢进一只篓里,再一出,一条黑鱼也进了篓,继而是一条黄金锦鲤和一条月光白麟,转扔进了地上的另一只篓中,拍了拍道“麻烦大人作个法把其它鱼儿都送回湖里吧,我只要这四条。”
木繁树道好,绿袖一挥,所有鱼儿立刻离地一尺,空气做水,纷纷游回了池里,“午膳只吃鱼你流影宫的人这么多,四条怕是不够。”
贝瀛抱起装着青鱼和黑鱼的那只篓“谁四条了这两条我要好生养着的。来人,把那两条送香厨房杀了,爷我要吃红烧的。”
一侍答是,提起黄金锦鲤和月光白麟,朝木繁树微微躬了躬身,去了。
然后木繁树与贝瀛颔首道“告辞。”这就要走。
“留步大人”贝瀛挡在了她的前面,“听大人的医术很不错呢那么,留下一起用膳吧,顺便替我医好这两条可怜的鱼儿,何如”
木繁树“医鱼”
贝瀛“是的是的,医鱼。被钓上来两次,它们嘴上的窟窿肯定不少,伤重着呢。救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木神大人亲厚仁爱,断然不会拒绝我这个要求吧”
木繁树“好吧。”
拈指施法,湖面上徐徐升出两只蓄满水的气泡,分别包裹住两条活鱼,鱼儿得水,立刻活泼生动起来。
于是,人在前面行,鱼在后面飞,两人两鱼这便顺着五彩石铺就的路,朝流影宫最奢靡华侈的一处宫宇走去。
此时此刻,静观半晌的人群本又要沸腾起来,然,只闻贝瀛一句话,他们便立刻乖宝宝似的纷纷作揖与二人道别,纷纷散了。
贝瀛的是,“下一堂课我们一起啊,同窗们”
三尺宽的莲花缸旁。
一侍懂事的递过来一柄渔“大人用这个吧。前阵子令师养毛龟时做的,不晓得捞鱼顺不顺。”
木繁树看一眼渔“龟呢”
贝瀛嚼着一颗话梅干,道“那龟有日咬住我指不放,我便,”就自己脖子上作个起刀落的势,“把它清炖了。”
木繁树甚担忧地看着莲花缸里的两条鱼儿,洒药粉,“不用了,”。
嗖嗖嗖嗖嗖
贝瀛急喝“心”
未待声落,莹白轻透的窗纱忽而被打穿出十几个大相同的孔洞来,自那孔中数道白光一闪,带起一股仿若针芒的风,势携杀冽,直朝木繁树的面门袭去
木繁树未动。
一庭的侍婢仆从也未动。
半空,那数道白光倏然停止,失了戾气,也一丝不动了。
珍珠。
且是极其罕见的成色极好的北溟雪珍珠,足足十一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败家,真败家。
木繁树伸出右,珍珠一一落入她心,雪珠玉掌,竟是格外好看。她则微笑道“溪儿,这见面礼,我收了。”
沉静一瞬,屋内蓦然一声稚气尖叫,是华溪儿歪歪斜斜从屋里冲了出来“不行不行珠子不能给你十一颗珠子,本少主可是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收集的,好不容易集齐十一颗,千寻万找,真真没想到第十二颗竟在你上还我还我,把珠子还我哦,你的这颗本少主也要了脱下来,快,脱下来”
十一颗珠子的那只不管,华溪儿直奔木繁树的左扑去,仿佛她腕上绿线穿过的那一颗雪珠的价值,已远远超过另外十一颗。
木繁树正要抬让开,“啪”的一声脆响,一只白皙纤长的已经拍在那只肉乎乎的背上“要什么要木神大人的东西也是你一个毛孩子能要的以为自己谁呢再有,光天化日的你躲在我屋里干什么呢嘿,瞪什么瞪嫌自己眼睛大么来来来,这里,”贝瀛敲一敲纹花镀金的窗棂,“瞪见这些窟窿了没你,华溪儿打破的。待会儿回去记着告诉你娘,我这窗纱是翡翠山七宝蚕丝九九八十一天织就的,上天入地独一份,珍贵着呢,一定得多拿点钱赔我哈。”
华溪儿乖声道“好,赔,本少主赔你只熊。”
“哧”
藏在屋里的草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华溪儿朝屋里嚷道“媳妇儿你还笑有人想占你未来婆婆的便宜,你还管不管了”
屋里“”
华溪儿占便宜没够,又喊了声“媳妇儿”
木繁树扶额“绘绘,出来吧。”
屋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心道“二姐,你答应不罚我,我再啊”也不知木繁树使了个什么术法,总之,草绘只觉得周身空气骤然一缩,再看,却已身在艳阳满天的庭院中了,察觉不妙,她立刻垂头,闭眼,“二,二姐”
木繁树“他私底下便是这么乱叫的”
虽贝瀛一口承诺解除他们二人的天定姻缘,可若华溪儿这个当事人不愿,也挺不好办的。
草绘依旧紧闭着双眼“不不不是我让他叫的”
华溪儿悄悄贴过来“媳妇儿,你是不是怕她啊”
草绘心道废话,能不怕么。禁闭啊,且一闭就是三个月啊,唉唉唉。
华溪儿却道“别怕,媳妇儿,有我呢,本少主来保护你。”
“你还是闭嘴吧你。”草绘瞪了华溪儿一眼,迅速由阴转晴,皮笑肉不笑的向木繁树乞道,“二姐,要打要骂全由你,只一点,千万不要关我禁闭好不好好不好嘛二姐”
木繁树“他自己要叫的,与你何干”
绘绘“可是,我确实答应了啊。”
华溪儿不计前仇,立刻端正态度“嗯嗯。木神二姐姐,我和媳妇儿千真万确两厢情愿的,请您,请您一定成全。”
木繁树“二姐姐呵。”
贝瀛在窗纱上又戳了个一模一样的孔,道“大人可是担心了”
木繁树“该担心的是左令你吧”
“七宝蚕丝,”贝瀛吹一吹指,“真的很结实。大人难道不担心,他们两厢情愿了,你便彻底失去来华越邈授课的理由”
木繁树笑道“不来,求之不得。”
草绘“是么二姐可我昨日明明表过态了,这门亲事也并非定不得,你却为何今日还要来呢”
木繁树“我不同意。长姐也不同意。”
华溪儿一听,登时又跳脚了“你个貌美蛇蝎的女人,你凭什么不同意二姐怎么了,好听了是个姐,难听点你不就是比我媳妇儿从娘胎里早爬出来几千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你,本少主看在媳妇儿面上叫你一声姐,若非如此,你也就是个对左令师死缠烂打的呆女人”
草绘忽然推了他一把“你胡什么华溪儿谁对那渣死缠烂打了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胡”
华溪儿理直气壮道“当然有证据了。就是那支木簪。媳妇儿你,左令师他有没有钱”
草绘想了想,“应该有的罢”
有的,湖堤柳树下,木繁树亲眼看见贝瀛豪掷一千灵力珠下注。况且,瞧这金碧辉煌的宫苑吧,没钱,难道有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