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只当石薇昨天夜里没睡好,拿了烫过的热巾子，稍微放凉后,敷在石薇的前额跟后颈，让石薇的精神随着毛孔都醒了过来，随后朱嬷嬷便亲自帮她按摩肩颈跟指节，石薇知道这是朱嬷嬷的绝活儿,一按下去，令人舒服的叹息。

    虽是朱嬷嬷的专长，可本着尊敬教养嬷嬷的态度，石薇不太让朱嬷嬷来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昨儿让孟辰给闹得太累了，石薇才感谢地接受了朱嬷嬷的按摩。

    知绿比兰珠的力气大些，她好奇地看着朱嬷嬷的法，朱嬷嬷指点了几句,知绿边熟记边敬佩道：“嬷嬷什么都会呢，您从前伺候太后娘娘,也给太后娘娘按摩吗？”

    朱嬷嬷难得带了点得意，微笑地：“正是这套指法，才让我从一个打帐整衾的宫女，到能够在太后娘娘跟前上话呢。”

    石薇听着这话题,觉得正是替孟辰打听苏太后的会,便不动声色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屋里的丫鬟，朱嬷嬷结束一套指法，正收拾那巾子,石薇状似无意问：“嬷嬷从在苏太后身边，就是给打帐整衾了吗？”

    朱嬷嬷失笑道：“那怎么能够？姑娘要知道，在慈宁宫，得先熬上几年才够格进正殿伺候的，老奴还记得一开始在宫里的院子洒扫，太阳晒得喉咙都会冒烟，恨不得早日能进到殿内，就是那跪着擦地的工作也行。”

    石薇啜了口茶，再问：“原来嬷嬷也曾那么辛苦，那嬷嬷熬了几年才进去正殿的呢？”

    朱嬷嬷现在回忆起曾经，虽有荣光，但更多的时候，是枯寂的数着一天天过日子，所以她对时间记得很清楚。“老奴还记得八岁被卖进了宫里，熬了几年，十二岁时让师父给荐去了慈宁宫，在院子待到十八岁，才进了正殿。”

    石薇在心里默算着朱嬷嬷的年纪，有些扼腕，正是二十二年前，汪妃死后一年，朱嬷嬷才得以进入慈宁宫正殿伺候，那如果苏太后跟老睿王有个什么，依朱嬷嬷的资历，不大可能让她知道什么密。

    一方面石薇也松了口气，因为这就表示，朱嬷嬷没有牵扯进皇家的丑闻里，至少性命无虞。

    石薇觉得应该从朱嬷嬷那儿打听不出有关老睿王的事，便随意聊道：“依着嬷嬷的年纪，那年正是杨皇后被废吗？”

    朱嬷嬷在宫里的习惯，是绝不谈论贵人们的事，像是废后这么敏感的话题，在宫里是不可能提到的，但现在她已离宫六年，又思及石薇日后可能经常需要进宫，多知道些宫中的禁忌也是好的，便敛了笑容道：“是啊，那年宫中气氛十分凝重，宫人们都不敢公开笑，殿内的姐姐们都吩咐老奴心些侧妃娘娘，这杨皇后的名头最好不可再了，宫里，大家都是杨庶人的，当然，能不提就最好不提。”

    石薇恍然大悟，她不过是从二品文官之女，从前没有入宫的会，那杨皇后就算被废，在宫外的中等人家与百姓之间，那也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虽然杨皇后打入冷宫之后被废为庶人，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称呼的，所以还是习惯性地喊杨皇后。

    反而宫里的人，为了不得罪还在高位的主子们，便直呼杨庶人了，现在想起来，孟辰也是直接喊废后为杨氏。

    朱嬷嬷继续：“杨庶人还没有被废以前，太后娘娘跟杨庶人的感情非常不好，也不让杨庶人到慈宁宫请安，要是太后娘娘听到谁提起杨庶人，不拘大宫女太监，轻则罚跪，重则撵出慈宁宫去，那时候老奴觉得伺候太后娘娘实在太紧张了，一点错都不敢犯，幸而废后之后，太后娘娘又和气了起来，鲜少因事责罚下人。”

    石薇来了兴趣，虽打听不到老睿王的事，但或许朱嬷嬷会知道为什么苏太后坚持废了杨庶人。“哦，我曾隐约听到一些谣言，杨庶人与恭惠皇贵妃有关，所以才被废，朱嬷嬷可曾听过？”

    她的这个谣言，是京城默认的，提起这个也不奇怪，只朱嬷嬷听了，不由得一滞，低了声音：“侧妃娘娘，恭惠皇贵妃毕竟是七殿下的生母，就算您是好意打听这些，老奴担心七殿下听到了，会误会您，日后还是少提起的好。”

    石薇有些感动，朱嬷嬷什么都不知道，却直觉维护她的利益，实在叫人窝心，她认真地看着朱嬷嬷道：“嬷嬷，正是因为我嫁给了七殿下，才想知道这些，我想跟殿下站在同一边，殿下的敌人，自然也是我的敌人，若是我一无所知，到时候奉承了殿下的仇敌，那不是更糟糕吗？”

    朱嬷嬷一愣，她思索了一会儿，彷佛才下定决心，先是走到门边，兰珠正守着门口，朱嬷嬷吩咐她别让其他人靠近，才折回石薇身边，低声道：“太后娘娘在废后前，确实经常在殿内痛骂杨庶人，的就是废后诏旨上那些，什么诋毁妃子们，没有容人的雅量，没有当一国皇后的资格，至于恭惠皇贵妃的事，老奴虽也听过些风言风语，但这个就连太后娘娘也不会的，毕竟害死宫妃应该不只是废后吧”

    朱嬷嬷这话的委婉，倒让石薇茅塞顿开，看来宫中的人，反而不觉得是杨庶人害死了孟辰的母亲，这与孟辰的观感一致，更让石薇惊讶的是，废后诏旨上的理由竟是真的，苏太后跟敦淳帝是真的认为杨庶人私德不修以至于不堪为后，这却有点意思。

    朱嬷嬷讲完了自己觉得隐密的事，提壶替石薇续上茶，边道：“可能是废后那段时间，宫中是非多，老睿王爷本来在那之前时常进宫，与皇上、太后娘娘一同用膳，出席宫中的家宴，老睿王爷待宫人们十分友善，尤其是慈宁宫的下人，凡是陪侍太后娘娘的，都得过老睿王爷的赏赐，姐姐们还替老奴可惜，在废后之后，老睿王爷几乎不曾再进宫了，老奴一次都没得过他老人家的赏赐呢。”

    石薇眉心一跳，这被朱嬷嬷当作日常出来的话，却才是她想知道的。

    老睿王不再频繁进宫，却是在废后之后吗？为什么？如果照周娟所，恭惠皇贵妃撞破苏太后与老睿王的事，那么老睿王不再进宫，也应当是在恭惠皇贵妃死后呀？

    石薇想不明白，便在心中放着，打算之后告诉孟辰。

    孟辰进宫面圣，将收集来的军饷贪污的证据都一一呈上，正好有个官员畏罪自杀了，孟辰便将袭击皇子府车马的罪名安在他头上，这个案子表面上也就解决了，如此他才能够私底下亲自找那个混账主使报仇。

    面圣回来，石薇跟许瑶洁都到前院迎接，许瑶洁虽则还未承过宠，但总要自己创造会，她特意穿了勒腰的衣衫，显得纤瘦柔弱，这是为了要摆出想念孟辰而茶饭不思的姿态，可妆容又得精致而明艳，好吸引孟辰的目光，可以许瑶洁非常用心了。

    她看向一边的石薇，却见石薇一点用心打扮的样子都没有，素色的家常衣裳，脸上还有些慵懒，许瑶洁刻意忽略石薇未施脂粉就光洁无暇的脸蛋，心中不屑，觉得石薇这是恃宠而骄，便开口讽道：“石侧妃，殿下出门十日才回来，你就是这么迎接的吗？这般衣着，跟在自己院子有什么两样？若是没有诚意，不如趁早回去婵娟院了吧？”

    石薇已经有些习惯许瑶洁看到她都要无脑的刺上两句，她不由在心里回答，她确实很想趁早回去婵娟院，昨夜被孟辰拉着胡闹几至天亮，她现在疲乏的很，能好好站在这里就不错了，还得打扮给孟辰看？让孟辰想得美呢。

    “许侧妃都是看诚意了，那跟外在有什么关系？难道头上多簪两根钗子诚意就比较多吗？我这十日担忧殿下在外吃穿不得精细，无心打扮，这也是有的。话回来，许侧妃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果真十分有‘诚意’了。”

    许瑶洁听完石薇的回应，差点没气炸了肺，她跺了跺脚想反驳，孟辰就在这时回到皇子府，她不得不闭上嘴。

    “殿下辛苦。”

    石薇跟许瑶洁行了礼，同时了这句。

    孟辰应了一声，许瑶洁眨着一双眼满怀期待望向孟辰，却见孟辰径直去拉石薇，自然无比的叨念：“在这儿吹风做什么？怎么不在正殿里等我？罢了，我听今日正是百珍楼出了新品，我让掌柜送过来看看，喜欢的我就买下来给你”

    于是许瑶洁眼睁睁看着孟辰牵着石薇，直接走进昃晷院的正殿，将一群伺候的下人也带走了，院门口只余她跟自己带来的丫鬟们，格外凄凉。

    许瑶洁恨恨地尖喊了一声，吓到一旁扫地的太监，他登时抖了一下，许瑶洁瞥见，迁怒的过去打了他一巴掌。“没规矩的，一双狗眼看着本侧妃做什么？”

    她打完便自顾自带着丫鬟们走了，回去的路上连娘家也恨上，为什么不让她嫁给二皇子？孟辰就是个瞎子！

    昃晷院里，谁也没把许瑶洁放在心上，孟辰要让百珍楼掌柜过来，石薇还心想着他们如今事忙，哪有闲工夫看什么首饰，可那百珍楼掌柜却是很快便来了，带着个厮，不过那装着新品的箱子却是掌柜亲自提着。

    “做得好，随我的侍卫下去喝杯茶吧，自有你的赏。”

    那掌柜还一句话未，孟辰就忽然将人打发下去，石薇愣了愣，却见那首饰箱子给留在了桌上，还有掌柜带来的厮，却没跟着下去。

    只见那一直低着头的厮，这时才抬起头来，露出清秀的脸庞，笑着开口：“见过七殿下，还有石侧妃，好久不见了。”

    原来是俞芳华，竟女扮男装，伪作百珍楼的厮进了皇子府。

    作者有话要：　　这一章，在杀死汪妃的真凶水落石出的时候，回头来看，会很有意思哦

    其实上一章也有个很很很的伏笔，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