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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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瑾大惊失色,脸上掩不住的错愕。“你怎么”

    孟辰嘲讽道:“若我不先,您还不知要拿什么人搪塞我,总之,我知道凶不是杨庶人,其他的,想来也无须我解释了。”

    孟瑾却是带着悟然的表情回想了一下,才叹了口气。“实话,谁也没有告诉过我凶是谁,太后娘娘先发现了皇上在恭惠皇贵妃死后,性情变了很多,太后娘娘质疑恭惠皇贵妃并非急病而死,所以私底下心地调查了很久,我与太后娘娘的最后一封信,是太后娘娘告诉我,她已掌握了证据,当时还是皇后的杨庶人买通了恭惠皇贵妃的宫女,在恭惠皇贵妃死的那天,劝恭惠皇贵妃带着皇上到慈宁宫附近的园子那时候,我心中十分不安,太后娘娘这么,便表示恭惠皇贵妃可能是看见了我与太后娘娘总之,那是太后娘娘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再之后,皇上便召我入宫,自己已能独当一面,为免我劳累,今后可少进宫,我怎么不明白皇上的言下之意?在那之后,我便不再进宫,直到请立松儿为世子”

    孟瑾的目光有些迷茫,他回想着往事,面上惆怅,又有深深的羞愧。

    孟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父皇没有质问你和苏太后的事?没有有关于我母妃的事?”

    孟瑾摇摇头。“皇上或许是为了给我留最后的脸面,也或许他跟太后娘娘已经谈过,无须再跟我什么,但我自己也猜出来,依着杨庶人绵里藏针的心性,她陷害恭惠皇贵妃撞见我与太后娘娘,是打算一石二鸟,恭惠皇贵妃定会因此事失宠,而太后娘娘有了这个把柄在她上,后宫便是杨庶人的天下。但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因为恭惠皇贵妃当时就死了,杨庶人的计划落空,那杀了你母妃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呢?”

    孟辰没想到查了这么久,竟是这个结局。

    他自遇到寒老以后,就一直有这个执念,要找出杀死母妃的凶是谁,就算那人是苏太后,他也会想办法报仇雪恨。

    可他从来没想过,杀死母妃的人,竟是最疼他的父皇

    孟瑾犹豫了一下,才对孟辰:“你既知道了真相,我也拉下这张老脸求你,那封信必定不能流出去,我死不足惜,但太后娘娘,乃至于皇上,都会蒙受世人的质疑与抨击。”

    孟辰目露鄙夷。“太后与摄政王有私情,您也知道这为世人所不容,却还让父皇身置这种羞辱的境地,为何当初还要胡涂?”

    孟瑾脸色忽红忽白,那是他藏在心底最不敢面对的过去,又是被孟辰这样毫不顾忌世俗眼光的人给知道了,他一下子竟不敢笃定孟辰会不会将这事抖落出去。

    却见孟辰讽刺完他,走到一边高几,上头有一盏烛灯,他取下灯罩,拿出袖中的方胜,显然是要将方胜烧了。

    孟瑾松了口气,但又见孟辰只是捏着那方胜,迟迟没有靠近烛火,孟瑾的心又提了起来。

    孟瑾猜不到孟辰在想些什么,孟辰只是盯着那方胜,好不容易才开口:“你,我若直接去问父皇,父皇会告诉我,他为什么杀了母妃吗?”

    孟瑾以为孟辰在问他,皱眉道:“我方才所,已经很明白了,你应当也心知肚明,皇上那么做,无非是要保全太后娘娘与皇室的名誉,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况且,子不言父过,无论皇上这么做的理由为何,皇上这么疼你,你若质问他,难道要让皇上伤心?”

    孟辰偏过头去斜睨着孟瑾,觉得可笑。“我既知道了您的丑事,您也没资格再教训我。父皇若是不对我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便拿着这封信,想来父皇就会坦白了。”

    孟瑾脸色骤然煞白,哑然无语。

    气氛正凝滞间,石薇却缓动莲步,走到孟辰身边,一句话都没有,只是用双握住孟辰纂着方胜的右腕,然后轻轻使力,让孟辰的移动,直到烛火燃上了方胜。

    那方胜着了火,孟辰神色怔愣地看着,石薇去捏他的指,孟辰才将方胜放开,方胜掉落在灯台上,火焰很快将之燃烧成一堆乌黑的碎渣。

    石薇才轻声道:“殿下,无论问与不问,您都不会留着这封信,我知道的。”

    孟辰有些失落,看着那堆碎渣,他点了点头。“你得对。”

    孟瑾见那方胜烧尽,高高吊起的心瞬间落地,他松了口气,才意会过来,原来刚才孟辰是在问他的侧妃,不过,他这侧妃如何知道孟辰肯定会同意烧信的?

    孟辰将灯罩重新放回,然后牵起石薇的,转过身来面对孟瑾。

    他语气冰冷道:“我不管您如何责怪俞氏,但不准动她,否则,我虽烧了信,但我这张嘴却不保证不会出去。”

    孟瑾表情一僵,不由大怒。

    只还没发作,就见孟辰带着他那侧妃要往外走,孟瑾忍住气,幽幽开口:“七殿下,我与太后娘娘,就是您对您的侧妃那样,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孟辰脚步一顿,直觉要再讽刺几句,但想想还是作罢,便哼了一声,开了门扇出去。

    孟瑾自嘲一笑,转头过去,看着那灯罩下隐隐约约的黑渣,神色黯然。

    意气风发的摄政王,头一次遇见那个天真中又带着主见的宫装女子,她放肆大笑,无所畏惧,彷佛周身的一切也因她而鲜活起来,他向来是不敢表达自己心意的,但在朝臣们日日攻讦自己的声浪中,是她站在他身前,比自己还要勇敢面对那些豺狼虎豹,可是退朝后,遣退了众人,她却像个姑娘般投入自己的怀中

    彷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做的一场梦,孟瑾已经遗忘了如何一步步地走到这里,他独自站在厅内,惘然良久。

    孟辰走之前,本要让张平先送俞芳华回睿王府,俞芳华却苦笑着要等老睿王出来,但是让孟辰与石薇别担心。

    孟辰已先警告了孟瑾,便随俞芳华的意,倒是留了张平略看顾些,张平回来后禀报,孟瑾出来,没有什么,让俞芳华上了马车,然后又命人绑了孙江,并堵住他的嘴,一并带回睿王府。

    孟辰自回到皇子府,话明显少了许多,下人们以为孟辰心情不好,都不敢高声话,怕惹怒了主子。

    石薇也不主动开口,只在他身旁默默看着他,也不刻意关注,只是做自己的事,比如看看书之类的,孟辰好几次抬头看着她,石薇也没有理会,后来孟辰什么也没。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两人躺在床榻上,孟辰眼睛睁得明亮,终于开口:“薇儿,我该去问父皇吗?”

    孟辰刚猜到是父皇杀了他母妃时,恨不得立刻飞奔到皇宫内,控诉父皇为何这么做,为何在杀了他的母妃后,又对他这么好?为何不把他也一块儿杀了?他要如何面对父亲杀了母亲这样残酷的事实?

    虽然在孟瑾出言反对时,孟辰冷嘲热讽,但到底听进去了他的话。

    在他曾经的想象里,杀了母妃的凶必是穷凶极恶,心思丑陋之人,但父皇在他心里,一向是悲天悯人,温和慈祥的。

    他怎么也无法将父皇与凶二字连接在一起,每个人都告诉他,父皇独宠了母妃三年,父皇又如何狠得下心杀害喜爱的女人?

    他内心一直矛盾着,无法下决断。

    石薇侧过脸去看他,没有回答,反问道:“殿下,您想从皇上那儿得到什么答案?”

    孟辰疲惫一笑。“我在妄想,或许父皇有不得已的理由,甚至不是父皇下的,可是,那些好像都没有区别。不管是什么答案,我都想知道,只是我不确定,我是在害怕父皇伤心,还是害怕自己伤心”

    石薇朝他倾靠过去,抱住了他的颈项,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她温温柔柔地低语:“殿下,您应该去。”

    孟辰闭上了眼,汲取令他安心下来的馨香,不经意地问:“哦?”

    “在您看了信的那一刻,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您跟皇上的父子亲情,就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纯粹了,虽然我知道您一定不好受,但不破不立,您问了,才能从恭惠皇贵妃去世的阴影走出去,您还有下半辈子要过,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石薇这番话,与其是劝告,不如是安慰,将孟辰真正想做的事点明。

    就像她所的,她知道他,她了解他。

    孟辰心中渐渐敞亮,苦中作乐道:“万一父皇恼羞成怒,冷落于我,不定我这下半辈子就要落魄度日,你也愿意?”

    石薇在孟辰看不到她的时候,脸上扬起一个灿若桃花的笑容。

    “我是殿下的人,腹中的孩子也是殿下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宠爱让我们在一起,皇上若是冷落您,我们也不会分开,殿下若一无所有,我亦不离不弃。”

    孟辰听完这番话,差点都忘了呼吸,傻傻瞪着一双大眼许久,后来才感动地反抱住石薇。

    “嘿嘿,若我落魄,想来也没人管我,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扶正你,然后把这府里不相干的人都赶走,只有你跟孩子陪我,这下子世界就清静了!”

    石薇无奈,理智地提醒他:“您若是落魄,这些您属下的家眷可不能赶走,养着这么多人,每年那笔安家银子哪里够用呢?还得想办法挣钱养家才是。”

    孟辰理直气壮道:“不要紧,安家银子给了那些下人做月饷,咱们就上五哥家打秋风!”

    石薇啼笑皆非,这时候五皇子孟翼又是他的好五哥了?之前还百般推拒孟翼邀他喝酒呢。

    孟辰本以为会彻夜难眠,但与石薇聊着聊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梦到他那未出世的孩子,追在孟翼女儿身后,要抢她上糕点吃

    作者有话要:  明汤显祖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